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吕文颂刚走入暗门,便回头对卓元揭道:“卓兄弟,此地入口昏暗狭小,你须护住这孩童,紧跟在我身后行走。”卓元揭应声道:“多谢大哥提点。”当即将湛儿拥入怀中,紧随吕文颂缓步前行。

吕文颂每走几步路,便以左掌在左侧石壁上撑一下。卓元揭瞅见吕文颂此举,不知是所为何故,当下也未细问,只是护着湛儿,紧随其后,近乎贴着左侧石壁缓步前行。约走出二十三丈距离,原先昏暗狭小的暗道霍然变的宽敞明亮起来。

卓元揭只觉越往前走,越发显得灯火辉煌,他甚至还听到了喧闹之声。听起来,前路上人声鼎沸,据他多年捕快的经历来判断,应是不下百人。先前暗道中甚是昏暗,如今顷刻间变的灯火辉煌,令卓元揭感到有些晃眼。虽是如此,他仍是隐隐瞅见有百余个青壮汉子,手持兵戈正自操练。

此时两个身着粗陋皮甲之人,似是监督这一干人等操练的旗牌官,迎上前来,向吕文颂作揖,口中叫道:“吕大人!”吕文颂则挥了挥手,示意不要因他的到来而停止,继续操练。眼前的景象令卓元揭深感疑惑,张口便问:“吕大哥,这是......”

吕文颂忙回过身来,手指着那一干正在操练的汉子,说道:“卓兄弟啊!你看,这一百来人当年皆是无父无母的孤儿。十多年前,老夫将他们收入帮中,现如今你看,皆已长大成人,且个个生的孔武有力。”

吕文颂停顿片刻,又继续说道:“卓兄弟啊,本帮这收留遗孤弃子的规矩,想必早前你也是略知一二。这一众初生牛犊,当年不但无父无母,无亲无故,且无人愿收养之。我丐帮净衣一派,不忍他们一生颠沛流离,只得将其归入帮中。老夫当时便想着,我大宋周边,诸多蛮夷虎视眈眈,不如便将这群初生牛犊操练一番,日后倘若边关告急,便令他们从军,为国效力。”

卓元揭早前便深知这吕文颂的为人处世,明明另有所图,却偏要把自己圆的白璧无瑕。但此时寄人篱下,不得已也只好附和道:“吕大哥胸怀家国,小弟拜服!”吕文颂一摆手道:“胸怀家国言重了,身为大宋子民理当如此。卓兄弟啊,愚兄先前便在寻思着,将这一干初生牛犊托付与你。”

卓元揭忙推辞道:“小弟何德何能,焉可担此大任?吕大哥文武全才,他们归您统领,才最合适不过。”“哎!卓兄弟过谦了。愚兄这点能耐,也只能教他们些拳脚枪棒,而卓兄弟你在衙门时破案无数,深谙这追踪暗访之术。若肯相授,管叫他们终身受用。”

卓元揭见吕文颂一再给自己灌迷汤,也是甚感莫名。这一连几天下来,卓元揭一直不明白吕文颂何故如此看重自己,难不成真是对己惺惺相惜?此时他也不敢驳了吕文颂的兴致,先谦虚一番:“吕大哥谬赞了,卓某只怕有负大哥所托,可否容兄弟我思量几日?”

吕文颂连连挥手道:“不急不急,卓兄弟初入我丐帮,先在此地玩上几日,此等琐事,容后再议。哦,对了,这都要晌午了,卓兄弟还是先随我回到正厅入席吧。”卓元揭应了一声,拉着湛儿,紧随吕文颂原路返回。

吕文颂、卓元揭一行刚回到正厅,便见正厅内已摆好了十来张圆桌。吕文颂正要引着卓元揭走向主桌,忽见一位神色匆匆的庄客自门外踏入正厅。他四下扫视一番,忽的瞅见了吕文颂,便径直向他走来。

吕文颂登时神情严峻,便撇下卓元揭等人,快步走向那庄客。只见那庄客贴在吕文颂脸旁耳语了几句,便即离开。吕文颂又回到卓元揭身侧,向他拱手道:“卓兄弟啊,对不住了!原本愚兄今日邀了这许多弟兄,要为兄弟你接风洗尘。怎奈忽有要事在身,即刻便须动身,这接风洗尘一事,等愚兄明日午时回来,再与你摆上几桌,如何?”

卓元揭忙回话道:“吕大哥说哪里话?大哥既有要事,只管去便是了。至于这接风洗尘,兄弟自惭受之有愧,不如就免了罢。”“不行,此事待愚兄明日回来,再做计较。对了,愚兄已命人在这府院内,腾出一间上房,今夜你们便在府院内住下吧。”

卓元揭向吕文颂道了谢,二人就此暂别。吕文颂在马房里寻了一匹快马,飞也似的向西南方驰骋而去。这一趟较之先前,路途明显更长,吕文颂途经一处驿站,还换了匹马,终是抵达了一处极为气派的园林。吕文颂下马走入,行至一座凉亭前,他便迅即跪地,双手作揖道:“下臣吕文颂,见过‘郑公子’。”

此时吕文颂面前有两人,各自戴着一具狰狞的面具。一人又瘦又高,后背微驮,站在旁侧。虽因面具遮挡看不清面容,但据其粗糙褶皱的颈部和手部肤质来判断,此人年事已高。另一人端坐在一张实木围椅上,身长不过四尺有余,肤质甚为白皙显嫩,据以判断应是位八九岁的少年。

只见这又瘦又高的老人细声细气的回吕文颂道:“吕大人啊!杂家早年曾与你说过,杂家不过是主子家的奴才,因主子年岁尚幼,故而由杂家暂代公子称谓。今日,少主在此,杂家日后便要将此称谓还与少主了。”

吕文颂闻言,随即转向那八九岁的少年,叩首行礼:“下臣吕文颂见过少主。”那少年回道:“吕大人起来说话!”吕文颂闻其声,虽显稚气,却颇有几分帝王将相的威严。吕文颂寻思,这位少主他日成年后,绝非池中之物,此时他也不敢多想,先直起了身来。

少主和身旁的老奴对视了一眼,清了清嗓子道:“吕大人,此次叫你前来,只因孤有一事相托。”吕文颂忙抱拳道:“少主有何吩咐,只管示下,吕某定当赴汤蹈火、万死不辞!”“此事无关生死,孤只要你带口信给一个人。”吕文颂:“是,少主。敢问此人姓甚名谁?”

少主缓缓道来:“约莫两三个月后,会有一拨人犯刺配至江州。这一拨人中有一位,此人姓宋名江,表字公明。你只将口信带与他便可。”吕文颂:“下臣领命。”少主又看了一旁的老奴一眼,又补充道:“至于这口信的细节,便由陈公公口述与你。好了,两位,去吧!”

吕文颂与那旁侧的老奴异口同声道了个“喏”字,便作揖拜别少主。那老奴领着吕文颂来到一僻静处,将那口信细节一一告知。临了这老奴嘱道:“吕大人,这宋江到了江州以后,你可要保他周全啊,切勿教歹人害了其性命。这少主日后啊,还指着他办事呢!切记切记!”吕文颂当即言道:“下臣谨遵郑公......啊不......谨遵先生教诲。”

那老奴哈哈笑道:“杂家今番还称谓与主子,教你一时改口,你还不甚习惯吧?哈哈,这一回生二回熟,多叫几回,也便习惯了。对了,沁水官家那事,办的如何了?”“下臣已与官鸣尧之子官世文谈妥,由他回去说服其父。下臣还安排唐尹前去阳城照应官家父子,应该这两日便有回音了。”

“好,吕大人啊,唐尹赶到阳城之时,若这官家父子尚在,便引他二人来见我。倘若他二人不在了......那,那此事你便不必管了!”吕文颂听得老奴这话,犹如晴天霹雳,寻思这老奴似是知晓有人欲加害官家父子一般,莫非他父子二人已遭不测?吕文颂心中虽惊,却仍不动声色回道:“下臣谨遵先生之命。”老奴将袖口一甩道:“好了,杂家也该回去少主身侧了,吕大人自便吧。”

吕文颂当即拜别那老奴,策马向西而去。行出三四十里路,至一株老槐树前。这老槐树下,已有二十余人在此等候。这二十余人中,为首一人,年约六旬,见吕文颂马到,忙迎上前来。这六旬老人开口道:“文颂老弟,出事了!出大事了!”

吕文颂问道:“唐老哥,可是那官家父子遭遇不测?”这位六旬老者,正是唐尹,他在净衣派中,地位虽不及吕文颂,但辈分却高上一辈。且他与吕文颂甚为交好,故而二人平素里互称老哥老弟。只见他点头道:“正是......”吕文颂长叹一声,而后示意唐尹慢慢说与他听。

“文颂老弟,我与弟兄们到得阳城官家府上时,已是迟了。官老太爷及亲眷家丁总计七十人均遭毒手,朱彦也死在了官家府上。”“朱彦也死了?那官家公子和靳明呢?”“距官家府邸二十余里处,我们瞅见了靳明的尸身,附近一处峭壁旁,有一死了的奶娘,唯有官家公子下落不明。我猜想,那官家公子多半是坠入那万丈悬崖了。”

吕文颂忽然问道:“血洗官家的凶徒,是何许人也?”“老弟,这行凶之人武功阴毒诡异,我行走江湖这么多年,也未曾见过如此厉害的毒功。便是当年星宿老怪丁春秋的毒功,也没这般厉害,因而料想行凶之人并非中原人士。”

“这行凶之人所练毒功,有何特别之处?”“依我在官家府邸察看过的尸身,均是肌肤为指力破孔,毒自指尖导入死者五脏六腑,令周身覆冰,血化作黑色。”

吕文颂闻言,摸了摸胡须道:“好厉害的毒功!如此说来,只有那官家公子生死未卜,哦,对了,应该还有个婴孩。”唐尹点头道:“嗯,不过老弟,依我看来,这官家公子生还的可能,亦是极小。那么,郑公子那头怎么讲?”吕文颂又叹了口气道:“那头说,若是官家父子不在了,便不必管了。”

“什......这就不管了?”唐尹正欲再言,见吕文颂神情凝重,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吕文颂眼神迷茫,不自觉的缓缓向前踱步。唐尹见他面色有异,于是招呼手下人原地待命,自己则紧随吕文颂左右。

吕文颂直向前踱出一里路有余,方才止步,举目望向远处。良久,才举手弹了弹湿润的眼角。唐尹见他心绪稍缓,便开头道:“文颂老弟,你可是又想起萧帮主了?唉,老弟啊!萧帮主已走了二十多年了,人死不能复生。现如今,你还是放不下那件事么?”

吕文颂闭上双眼,缓缓摇头,道:“断了,断了,这条线终究......又断了!二十一年了,遥想当年,那五十八尊‘风火金轮炮’的去向,直至今日,仍未查明!”唐尹:“文颂老弟,这二十多年来也是苦了你了,一直追踪这辽宋边境的火器买卖,只为追查当年那五十八尊失了音讯的火炮。”

吕文颂吾自长吁短叹道:“只因这五十八尊炮,凌家堡六百三十二人在一夜之间殒命;只因这五十八尊炮,辽主耶律洪基对时任南院大王的萧大哥心生嫌隙;只因这五十八尊炮,耶律洪基兴兵伐宋,萧大哥为平息干戈,自尽于雁门关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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