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尹:“文颂老弟,你老哥哥我当年听你提及此事,说这五十八尊火炮当年凭空消失,令这辽主对萧帮主起了猜疑,于是令萧帮主为三军统帅,兴兵伐宋,以此来试探萧帮主是否忠心。至于这个中细节,哥哥我便不清楚了,却要请教文颂老弟了。”
吕文颂:“哥哥并非外人,这个中细节,做弟弟的今番便与哥哥好好说道说道。当年之事,还是先从我结识萧大哥说起。我祖上定居于宋辽边境,世代以猎户为生,那时的契丹兵士,时常在边境一带‘打草谷’。这‘打草谷’,名为牧马之举,实为杀戮劫掠,以充军饷。”
“那年,我家里一众男丁,欲打些野味回去充饥,不料正遇上一队契丹兵士。这些兵士不由分说,便张弓搭箭,欲置我等于死地。面对漫天箭矢,我的父亲、叔伯、姐夫等,均中箭身亡。但这些契丹兵士仍不罢手,策马破屋,屠我女眷,致我母亲、我妻儿、我姐姐身死。”
“我那时已身中数箭,怀抱着尚在襁褓中的外甥,奋力奔逃。然双足怎能跑的过战马,不一会儿我便被一众契丹骑兵团团围住。此刻我因中箭多时,失血甚多,立足已是不稳,忽然间一人策马挥刀向我劈来。我已无力闪避,只道吾命休矣,于是双目紧闭,准备伸头迎向那挥来的一刀。”
“就在我和怀抱着的外甥命悬一线之际,忽然一身材魁梧、衣着华丽之人,策马而来,几番腾跃,迅速制住了一众兵士。这是我生平第一次见到萧大哥,当真是盖世英雄!他喝令众兵士住手后,询问个中缘由。此时萧大哥刚接任南院大王,对这‘打草谷’一事并不知晓,这天他正外出巡视,恰巧撞上兵士屠杀边境百姓。”
“此后,萧大哥得知‘打草谷’这一习俗,屠戮太甚,于是颁布一则法令,禁绝此项习俗。为儆效尤,还斩了那日领头的契丹偏将。萧大哥后来见我会些拳脚,便提拔我为偏将,常伴他左右。他知我那外甥失了母亲,便安排了奶娘哺之育之,他对我一家之恩情,我今生难报。”
唐尹道:“是了,萧帮主当年契丹遗孤身份尚未公诸于众时,还是随养父姓乔。我那时还不过是个五袋弟子,并未见过几回帮主,却也早有耳闻帮主重情重义,待人极好。老弟,这么些年来,我常听你屡屡提及那‘凌家堡血案’,却不曾听你说起过这‘凌家堡’的来历?”
吕文颂回道:“老哥,关于此事,小弟我正欲同你细说。话说当年,这辽宋边境有一座‘猿臂山’,这山上有两个人,一个叫凌千里,另一人叫樊千壑。此二人原为宋人,家世显赫,且二人祖上乃是世交。而后来,他二人家道中落,不得已远走边关,仗着武艺颇高,便占山为王。”
“这凌、樊二人,皆是内家高手,一人使的是‘七星拳’,另一人使的是‘曜日拳’。他二人武功出自同门,皆是刚猛霸道的路子,在这辽宋两国交界之地,未逢敌手。他们占着‘猿臂山’,不少周边的绿林前来投奔,其势日益壮大,已达六七百人之众。”
“凌、樊二人经营山寨数年,平日里以制作、买卖烟花爆竹为生,偶尔也会私贩些自制的粗陋火器。据说这凌千里的祖上乃是铸炮的巧匠,而他原想子承父业,奈何囊中羞涩,无力建厂铸炮,不得已只得撵弃祖业,落草为寇。”
“这凌、樊二人地处边境,与契丹兵士数度交恶,足有百余名契丹兵士命丧其手。萧大哥获悉此事后,料想凌、樊二人绝非寻常绿林豪杰,有意与之攀交。这一日,萧大哥点了五百兵士,而我也在其中,一行人便向那‘猿臂山’进发。”
“那时我大宋,每年须向辽人进贡白银十万两,绢二十万匹。而萧大哥贵为南院大王,这宋室每年缴纳的岁币,自是要经萧大哥之手。这十万两白银,二十万匹绢,萧大哥均是一半留在属地,另一半使人运至上京。此番前去,为表诚意,萧大哥使人将白银一万、绢两万抬去‘猿臂山’,以此为礼,求凌、樊二人与辽修好。”
“此时这‘猿臂山’上,尊凌千里为大当家的,他不为这白银及绢布所动,扬言若要与他泯却恩仇,便先胜过他那一双拳头。我那时便想,这凌千里显是要以武会友,比武胜者方有话语权。那时在我心中,萧大哥的武功已是罕有敌手,这凌千里纵使再厉害,也已年近六旬,而萧大哥正值盛年,岂有胜不过他的道理?”
“然而事实非我所料,萧大哥虽在年纪上占了优,但这刚猛无比的‘降龙十八掌’对上这同样刚猛的‘七星拳’,却是丝毫讨不着半点便宜。二人拆了五百余招,仍是未分出胜败,各自均钦佩对方身手了得。”
“萧大哥见取胜不得,便罢了手。萧大哥言道,既然胜不过凌千里,便不可再求他与之修好。但白银一万、绢两万既已送来,这送出去的礼岂有收回的道理?便留在此地,任由凌千里处置。那凌千里见萧大哥如此气度,亦是对他颇为敬重,当下便说自己年事已高,而萧大哥正值壮年,若斗的久时,自己必败。因而此番较量,当算萧大哥胜了。”
“他二人不打不相识,此刻已是惺惺相惜,相谈甚欢。这凌千里道出,初见萧大哥时,便觉面熟,于是便问了萧大哥令尊乃何许人也。萧大哥如实相告,却教这凌千里又惊又喜。原来萧大哥的家父,当年竟是凌千里之父凌绝顶的爱徒,萧大哥家父当年一身武艺,竟是这凌绝顶所授。”
“萧大哥见与这凌千里如此投缘,便结成了异性兄弟。萧大哥获悉凌千里乃铸炮世家,凌千里本人虽落草为寇,但这铸炮的技艺却并未荒废。于是萧大哥此后回上京时,便将他引荐给了辽主耶律洪基。萧大哥此举,如今想来,却是后来害死自己和‘凌家堡’一众人等的起因。”
“那时的大辽,与东北面新晋崛起的女真人摩擦不断。女真人极擅骑射,令辽人颇为忌惮。耶律洪基听闻这凌千里铸炮技艺超绝,便欲拨银与他,令他建厂铸炮,用以震慑女真人。于是凌千里便领命铸炮,整座‘猿臂山’如火如荼般运作起来。如此过了一年,便铸成了五十八门铜炮。”
“这五十八门铜炮,皆是统一的三寸半口径,炮身长约三尺,固定于有凹槽的木箱之中。这木箱两侧底部,各有两个精钢所铸的金色小轮。行军之时,将各部件分由骡马驮运,待到作战时,便将各部件拼装起来,由那木箱底端两对金色小轮前行,异常灵活。”
“这铜炮一经铸成,凌千里便先请了画师绘图一副,送与上京辽主耶律洪基。耶律洪基见此绘图后大喜,盛赞此等神器真乃巧夺天工,当即便定下时日,教凌千里使人将这五十八尊炮运至上京。耶律洪基本欲亲自检阅一番,而后便运至与女真人接壤之地,试试此火器的威力。岂料,这五十八尊炮运去上京途中,却出了岔子......”
唐尹问道:“出了何等岔子?”“唉,老哥啊!这便是日后一切惨事的来由。”“文颂老弟不说我也知晓,这五十八尊炮并未抵达上京。文颂老弟这二十多年来一直追查其下落,也是没个结果。”
吕文颂:“当年这五十八尊炮运抵上京的线路,是凌千里亲自定下,亲自押运,随行之人皆是心腹。此时萧大哥人在西夏,但临走前曾嘱咐手下,铜炮运至上京这一路上,当由十余名南院好手在暗中护送,以照应在明面上押运的凌千里一干人等。”
“押运队伍自‘猿臂山’出发,途径一处险峻之地,忽然自两侧山峦杀出二三十个蒙面汉子,看起来明显是冲这铜炮而来。这一群蒙面汉子,武功路数极是阴毒诡异,可最令凌千里心惊的是,其中一个蒙面汉子,使的竟是本门的‘曜日拳’,且武功竟不在自己之下。”
“这押运队伍中,除了凌千里,其余随行之人武功平平,哪里是这一群蒙面人的敌手?因而除了凌千里负伤走脱,其余随行之人均遭毒手。而此时在暗处的十余名南院好手,见来人武功极高,料想便是出手相助,也会因武艺不济而白白搭上性命。于是他们未敢动手,只是远远的跟着这班蒙面人,以查探他们的去向。”
“这十余名南院好手一路跟随,发现这一干蒙面人,赶着那群驮着五十八尊铜炮部件的骡马,一路向南,进入大宋境内。这南院好手们恐露了形迹,故而离的很远,终因脚力不济跟丢了。领头的以为兹事体大,等不到萧大哥从西夏回来,便北上进京,将此事来龙去脉一五一十报之辽主耶律洪基知晓。”
“与此同时,凌千里负伤悄悄逃回‘猿臂山’,因先前与之动手的蒙面人使的乃是本门拳法,他疑心门中出了奸细。他回来之后,躲在房中疗伤未敢声张,令自己信得过的老仆前去将他两个儿子寻来议事。他思来想去,本门中能将这‘曜日拳’练的能与自己匹敌的,恐只有樊千壑一人,他二人自幼相交,本不该疑心与他。凌千里打算一面在房中暗自疗伤,一面使人叫来他两个儿子,到得夜间,再请樊千壑来对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