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来也巧,凌千里临行前,曾有要事托付次子凌若冰办理,推算着快则一更时,慢则二更时刻回到山寨。而那老仆在山寨中竟寻不见长子凌若寒,此外他打听到,那樊千壑巳时便已外出,此刻并不在山寨中。那老仆还听闻,樊千壑的长女樊若即自前一日起便失了踪影,据闻樊千壑外出是寻女儿去了。”
“这凌千里同樊千壑自幼相交,情同手足,深知其为人,按理樊千壑断不会加害与己。况且樊千壑之长女樊若即与自己长子凌若寒,次女樊若离与自己次子凌若冰,皆有婚约。原本打算,待这五十八尊铜炮顺利运抵上京之后,便张罗这两对璧人的婚事。他们两家眼见便要结成亲家,那这樊千壑更没道理加害与己了。”
“凌千里思前想后,与之交手的一蒙面汉子使的确是本门的‘曜日拳’无疑,依这拳法的火候判定,此人十有八九便是那樊千壑。那他樊千壑何以要抢夺铜炮呢?思来想去,只能和樊若即的失踪有关。想来是有人欲图他打造出的这五十八尊铜炮,便挟持了樊若即,以此要挟樊千壑助其夺炮,这完全解释的通。”
唐尹插话道:“文颂老弟是以为,有歹人欲图这铜炮,便以樊千壑的长女为质,要挟与他,逼其就范,才造就了后来这‘凌家堡血案’么?”吕文颂微微摇头道:“老哥啊,若真如此简单,我缘何二十多年来尚未查出这背后真相?之后我仔细想来,这种种细节均透着蹊跷。”
唐尹:“老弟有何解不开的谜团?不妨说与兄弟我听!我虽不及老弟聪慧,但多个人一起思量,总好过你独自一人想破头。”吕文颂闻言,忙拱手道:“文颂在此,先谢过哥哥。话说当年那十余名南院好手中领头的那个,先进京禀明了辽主,而后飞鸽传书至西夏,将大概事由写于书信之中。”
“却说萧大哥收到书信,顿觉事态严重,可他相随虚竹先生及大理段公子在西夏,一时之间走不开。他便令我先回南院,查明事由,他自己迟两日必返。我应萧大哥所托,当夜马不停蹄赶回,但终究是迟了两日。那天夜里,凌家堡六百三十二人殒命,幸存之人寥寥无几。”
“我回到南院的第二天,便上了‘猿臂山’,发觉那凌千里的老仆侥幸未死,便询问与他。我前面所说之事,也均是这老仆告知与我的。那老仆显是被那晚发生之事吓的不轻,我费了一番周折,方令他平复了心绪,与我道出了那晚的个中细节。”
唐尹也急于知晓细节,急问:“如何?”吕文颂理了理思绪,继续道:“那老仆说,那天凌千里长子凌若寒是酉时回到山寨中,随后便被他引去见了凌千里,父子俩掩了门在屋内商议。老仆则在屋外候着,不时在山寨中略微走动,心中记着凌千里所嘱,见着樊千壑或次子凌若冰,便都引去屋内见他。”
“那老仆还说了,凌千里曾言,他自己和樊千壑数十年过命的交情,深知樊千壑为人,必不会对其下毒手。想着同这樊千壑,以及两个儿子共同商议,如何解救出其女樊若即之事宜。亥时,老仆见樊千壑神色匆匆回来,便即刻上前,将他引去了屋内。”
“据那老仆所述,樊千壑进了屋内没一会儿,自里面便传出嘈杂之声。老仆胆子不大,离的较远,隐约听见似有争执和动手的声音,未敢靠近。便在此时,老仆瞅见凌千里次子凌若冰回来,忙迎上前去欲向其言明。这凌若冰从老仆慌乱的神情中似乎已猜出了十有七八,当即不由分说,径直向前,破门而入。”
“屋内又传来一阵争执之声,忽然那樊千壑和凌若冰破屋而出,两人斗到一处,边打边还在言语。老仆不会武功,恐两人相斗伤了自己,于是躲到远处。我那时问老仆,要他把这二人打斗之时说过的话一字不错的述与我听。”
“老仆对我说,当时离的太远,二人说的话很多,未能尽数记下,但却有那么几句他记得极为深刻。那二人刚破屋而出,樊千壑便说道:‘世侄,你缘何不信我?我与你父相识数十年,情同手足,岂能做出此等禽兽之事?’”
“而凌若冰则怒斥其道:‘姓樊的,你这衣冠禽兽!你杀我父、戮我兄,还想抵赖?寨里人皆知这曜日拳乃你成名功夫,而我父后心之伤痕,我兄长前胸之印记,无不出自你那曜日拳。对此你又作何辩解?此时你还欲抵赖,岂不可笑?’这樊千壑苦笑道:‘樊某说了人非我所杀,那便是非我所杀。你信也好,不信也罢,樊某绝不会残害手足兄弟!’”
“老仆说,他二人边说边斗,两人身形渐渐远去,其后他们说了些什么,却是一个字也听不清了。老仆当时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已是惊的立足不稳,却在这时,又听得屋内传出声响。老仆当时寻思,依樊千壑和凌若冰所言,凌千里、凌若寒父子当时已死在屋内,缘何还会有声响?”
“老仆那时勉强站立起来,欲入那屋内探个究竟。但顷刻间瞅见屋内现出一道火光,随即化作一片火海。老仆受惊不小,脚下踉跄,跌跌撞撞只顾奔逃。奔逃之际,见这山寨上下,似是分作两拨人,一拨人站凌家这头,另一拨站樊家那头。这两拨人相互厮杀,死伤不计其数,便将这整座‘猿臂山’都映红了。”
“依那老仆所讲,他不会武功,情急之下钻入一口枯井之中,才保住了性命。听罢老仆所述之细节,我便与几位同僚将这‘猿臂山’里里外外均查探了一番。据查,凌千里、凌若寒父子二人所在的屋内,有两具烧焦的尸身,已是辨不清是否便是凌家父子。”
“再查其他身故人等,已验明樊千壑在内的凌樊两家一众亲眷的尸身,除了先前提到被歹人挟持的樊若即外,凌若冰、樊若离二人也去向不明。此后这凌若冰及这樊家姐妹再无音讯,查至此处,便查不下去了。”
此时唐尹言道:“文颂老弟,你先前说这凌千里、凌若寒,经这闯入屋内的凌若冰验过,应是为‘曜日拳’所伤,均已殒命。而后这凌若冰和樊千壑自屋内出来,斗至一处,而老仆听到屋内声响,而后走水。那......莫非这屋内还藏着第五个人?”
吕文颂呵呵笑道:“那屋不过七八丈长宽,凌千里、凌若冰及樊千壑皆是一等一的高手,唯独凌若寒武功平平。倘若屋内藏了个人,他四人岂会无一人察觉?”“那么老弟,莫非是这凌千里监守自盗?你想,那屋内有两具烧焦后辨不清的尸身,莫不是为了掩人耳目?兴许这屋内有何暗道,他父子二人早已自暗道逃脱。”
吕文颂:“此事当年我也有所怀疑,但之后思来,却又不像。”“老弟,这凌千里、凌若寒装作假死,引诱樊千壑入得屋内,再由那凌若冰黄雀在后,坐实他樊千壑出卖兄弟之事,再将其置于死地。这都说的通啊!”“老哥,可那老仆说过,樊千壑刚入那屋内,他听到有争执和动手的声响,证明在凌若冰现身前,凌千里和凌若寒至少有一人并未装作假死。”
唐尹陷入沉思:“倘若真是这凌家父子三人唱的一台戏,这却也太多此一举了。”吕文颂又道:“老哥啊,这其中诸事都过于蹊跷,那樊若即在案发前一日便失了踪迹,已委实蹊跷,而后头的事儿,却是越发蹊跷,我深究二十余年,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唐尹又问:“其后还有何事蹊跷?”
吕文颂:“老哥,我曾随萧大哥坐镇南院多年,这辽主耶律洪基也是见过多回。我所认识的耶律洪基,对汉制极为推崇,对宋人也较为友好。其任命萧大哥坐镇南院,也是看中萧大哥自幼在南朝长大,极为了解宋人,更有助于缓和辽宋关系。”
“况且前有‘檀渊之盟’的约定,百余年来,我大宋每年都向辽人进贡岁币,辽人又缘何要起兵发难?虽说宋辽边境,因‘打草谷’这等习俗,令边境宋人平民死伤无数,但并未呈现宋辽两国兵士间的冲突。后来,萧大哥废除了‘打草谷’,而辽主也依着萧大哥,由此看来辽主极为看重与宋室交好。”
唐尹:“那依文颂老弟看来,耶律洪基之所以撕毁‘檀渊之盟’,大举兴兵伐宋,全因那下落不明的五十八尊铜炮而起?”“正是如此呢,那耶律洪基定是疑心凌家堡内有人通宋,他甚至疑心萧大哥通宋。因而他才逼迫萧大哥统帅三军伐宋,以试探萧大哥是否忠心与他。”
“萧大哥自是不愿伐宋,令生灵涂炭,于是耶律洪基便将萧大哥囚禁,自己御驾亲征,举兵伐宋。可说到这伐宋,却又蹊跷了.......”唐尹:“老弟又发觉哪里不对?”“这辽人自关外而来,势不可挡,沿途宋军皆一触即溃。此时老哥可有发觉?既然那五十八尊铜炮已运至大宋地界,但面对己方的节节败退,却为何不将这五十八尊炮推出来一战呢?大费周章夺来的炮,却派不上任何用场,这打哪儿都说不通!”
唐尹:“老弟是疑心这五十八尊炮的去向,便连宋室也不知晓?更像是有人从中挑唆,好引的宋辽开战。那宋辽开战,与他人又有何好处呢?”吕文颂踌躇了一阵,回道:“我曾听萧大哥说起,早年有一位前朝大燕国的后裔,名叫慕容博。他精心策划布下一个局,害死了萧大哥的亲娘,令萧大哥与其父相隔三十年才得以相认。这慕容博此举,只为挑起宋辽战端,他好趁乱起兵复国......”
“然这慕容博,在‘凌家堡血案’之前,便已放下王图霸业,他与萧大哥的父亲一道皈依佛门,拜在一位无名神僧门下。自此,我实是想不出还有何人因这宋辽开战而受益。这件事,困扰我二十余载,也不知何时才可水落石出。”
唐尹忽然提醒道:“文颂老弟切勿气馁,如今你在查的官家父子这条线,虽然断了。但你别忘了,还有另一条线索。三年前,不是有一位紫袍怪客找到我们丐帮么?此人出手极为阔绰。他想花费重金,凭咱丐帮打探消息的能耐,将他要找的那些‘凌家堡血案’幸存之人,一一寻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