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元揭聆听这船舱内一老一少的对话,心中寻思:“刚刚听到这年轻人的言语,说什么卧底到净衣派作内应,莫非这两人是那吕文颂的对头?今日之举是要对付那吕文颂么?”卓元揭一时之间尚不能完全猜透二人底细,只得继续屏息倾听。
只听那上了年纪的男子继续道:“天想啊,敝帮净衣派自他吕文颂掌权以来,攀权附贵,趋炎依势,这些年来已将我丐帮声誉败的是彻彻底底。为师年已花甲,本不愿涉足这帮内争斗,可是......可是他吕文颂却愈发变本加厉......”
那年轻人打断他师父道:“师父,这吕文颂仗着朝中有人为其撑腰,近年来是为非作歹,倒行逆施。我丐帮现今这般声名狼藉,皆是拜他所赐。天想以为,师父先前对他一再忍让,只会无休止的助长他的气焰,如此下去,我丐帮声誉如何才可挽回?天想之所以潜伏在江州分舵数年之久,为的便是要先断了他贩孤这条财路。”
上了年纪的男子:“天想,你今日此举,可是正面向他净衣派宣战了,你可曾思虑过后果?况且,你之前也说,此番出逃,这江州分舵的遗孤弃子,也并非全数响应与你。”年轻男子:“我与他们相识已有数年之久,这未随我出逃的一干人里,绝无愿意死心塌地追随那吕文颂的。他们之所以未随我出逃,只因畏惧吕文颂的狠辣手段,恐我护不住他们罢了。”
一旁聆听二人言语的卓元揭,此时才算知晓,原来这一老一少也是丐帮中人,隶属污衣派。只听年轻男子继续道:“师父,近年来净衣派欲将势力布及江南东路,今次徒儿虽未令得此地遗孤弃子尽数相随与我,但日后今日之事迹传播出去,必叫那净衣派所盘踞的京西、京东、河北、河东四地内,被迫入帮的遗孤弃子们知晓,为其反抗净衣派暴行做个表率。对了,还有一事,不知师父可曾知晓?”
上了年纪的男子:“天想你欲说何事?但说无妨!”年轻男子:“近两年来,净衣派久踞之京西、京东、河北、河东四地,时有个别被胁迫入帮的遗孤弃子脱逃之事。徒儿听闻,有一白衣侠女,武功极高,这些脱逃者皆因她相助,才可冲破净衣派的重重堵截,脱离苦海再获新生。”
上了年纪的男子:“谅她一个女流之辈,武功纵使高强,还能高过那吕文颂不成?”年轻男子反驳道:“师父此言差矣,近年来听闻这位侠女在净衣派盘踞的四地频频出手,吕文颂携一众好手前去围追堵截,均是无功而返。因而徒儿据此大胆推断,这位侠女的武艺较之那吕文颂,有过之而无不及。”
上了年纪的男子好奇道:“天下间竟有这等武功盖世的奇女子?倒是老朽孤陋寡闻了,不知这位侠女是何方高人?”年轻男子答道:“这个徒儿便不知晓了,只是听闻这位侠女是江州人氏......”
上了年纪的男子惊道:“江州人氏?我先前就这净衣派将手伸向了江南东路之事,倍感诧异。心想这江南东路相较京西、京东、河北、河东四地甚远,缘何近年来要在这江南东路境内设立分舵?原来竟是为这白衣侠女而来?”
年轻男子:“不错,这吕文颂故意在这江州地界兴建分舵,将众遗孤收容至布满机关的密室之中,而后令净衣派各精英齐聚江州分舵。吕文颂此举,只为布下天罗地网,引那白衣侠女现身。好在白衣侠女近来毫无动作,若非如此,只恐已被他所算计。”
上了年纪的男子称赞道:“天想,幸得你机智,花了一年时间悄悄挖出一条密道,令得吕文颂这密室中的诸多机关不攻自破。若不是你带着众人自密道逃出,那吕文颂必会以密室中的这些人为饵,诱使白衣侠女现身,而后来一个瓮中捉鳖。”
正在此时,卓元揭一面听着二人言语,一面自船底缓缓向上攀爬,一步跨入该船底舱中。尽管卓元揭一直屏住气息,几番腾挪均小心翼翼,但终究还是未能掩人耳目。只见那年轻男子喝了一声:“谁?!”一旁上了年纪的男子忙失声道:“怎么?”年轻男子回道:“下面有‘客人’来了,容我下去看看!”
话音刚落,这年轻男子的身形一动,便向底舱急坠而下。卓元揭先自一惊,而后亦是明了自己行踪败露,与之动手在所难免。这底舱异常昏暗,能见度不高,卓元揭只觉有一团黑影在面前一闪而过。
卓元揭不由分说,身形急旋,抽刀横劈过去。但见那黑影的身法极为鬼魅,毫不费力的避过这一着,且走位至卓元揭身后,直向他后颈攻来。好在卓元揭这一式刀法乃是攻中带守,劈空之后刀随身形转向,以刀背护住自己项背各处要穴。
这年轻男子手上似是并无兵刃,只以空手与卓元揭过招。他本欲凭其身法绕后,以指力戳向卓元揭身后几处要穴,以求将其制住,岂料出指竟被卓元揭以刀身挡开,被迫的退了三步。一经动手,卓元揭已是判定这年轻男子的内力虽远不及吕文颂,却绝不在自己之下。
只是这年轻男子身法鬼魅至极,卓元揭原想自己手握兵刃而对方赤手空拳,如此内力伯仲之间的两人,若正面硬刚,持兵刃的一方可是大占便宜。只是这年轻男子身法相较吕文颂,更令人捉摸不透,卓元揭想与之硬碰硬,却全无着力之处。
卓元揭对年轻男子的身法颇为忌惮,是以一再采取守势,以刀身护住周身要穴。他转念一想,这年轻男子不与自己正面硬碰,只以身法之长项攻己之短板,长此缠斗下去,必被其耗的精疲力竭,到时如何能救出湛儿?
此时卓元揭心中已有了计较,他身形一晃,手中长刀狂舞护住周身,不敢有半分懈怠,脚下则一步一步逼近底舱一处隔间的木板。卓元揭终于是走到了那隔间木板前,旋即一个转身,以脊背靠住那隔间木板。如此一来,卓元揭便以这木板护住自身后背,自己手中的刀便只须正面迎敌即可。
卓元揭因背靠木板,令年轻男子无法凭借身法优势绕后偷袭,然正面拆招,有兵刃的一方则大占便宜。他此刻只求速胜,即便不能速胜,也至少能逼退对手,好令自己脱身。于是他刷刷刷刷连出四刀,在半空中划了个“井”字,这一手“周公剑”显然是他的看家本领,曾在同吕文颂交手时使过。
年轻男子只觉眼前四道寒光向己袭来,两道为纵向,两道为横向。他知其厉害,一个倒折向后跃去,同时人在半空将身子蜷作一团,这才未被这四道刀气所伤。为避过卓元揭这一杀着,这年轻男子身形已是向后跃了近两丈,他刚刚站定,却瞅见卓元揭已脚踏隔间木板,身子上跃至船只上层建筑。
那年轻男子低喝一声“不好”,随即也飞身跃至上层,待他站定,抬眼看时,自己唤作师父的那位老者,已被卓元揭制住,那口刀横在颈前。年轻男子此时看清了卓元揭的真容,道:“休要伤我师父!啊,是你?”原来卓元揭初到江州分舵,吕文颂曾领着他入过地下密室,那时便与这年轻男子照过面。
卓元揭细细打量着眼前这年轻男子,年纪不过十八九岁,当时在密室中那百余名操练中的遗孤弃子,此人似是领头的,颇有些威望,众人似乎唤他作“阿满哥”。而先前听被他刀架脖子的这位老者言语,似乎称谓他为“天想”,显然“阿满哥”只是个化名。
只听这“阿满哥”冷冷说道:“你是何人?我观你并非凡夫俗子,何以却要与那吕文颂同流合污?”卓元揭回道:“何为同流合污?我若非为了个孩子,又岂会来到这江州地界?你们丐帮内部纷争,与我何干?我只问你一件事,你把我的湛儿藏哪儿去了?”
这时被卓元揭腰刀顶住颈部的老者接口道:“湛儿是谁?”卓元揭回道:“是个十二三岁的孩童,不是被你们掳走的么?”老者闻言,忙问那“阿满哥”道:“天想,可有此事?”他回道:“当时在密道出口,确实有遇到过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我们疑心他会告密,便带着他一并上了船,待到这船启程之前,再放他回去。”
老者又道:“原来皆是误会,我们丐帮污衣派行事,绝不会殃及妇孺,还请这位朋友放宽心。想来这位朋友,是否因那吕文颂以这孩子要挟,才不得已入的净衣派么?”卓元揭忙回道:“前辈所言,虽与我之遭遇有些出入,但十之七八便是如此。”
老者:“果然是场误会!正所谓不打不相识,敢问这位朋友高姓大名?”卓元揭忙收刀抱拳道:“晚辈姓卓,贱名不足挂齿,方才多有得罪,只求前辈高抬贵手将那孩童还与晚辈。这孩童乃是晚辈故人之子,晚辈这故人已然身故,晚辈曾向他允诺一生一世善待其子嗣,还望前辈......”
不等卓元揭说完,那“阿满哥”便打断道:“师父,此人来历不明,怎可亲信?吕文颂待他如上宾,是徒儿亲眼所见,怎知他便不是吕文颂派来刺探咱虚实的?”老者则一摆手道:“天想,为师这一生,武学上的造诣确是平庸至极,但生平阅人无数,自诩看人绝不会错。在我看来,这位卓朋友侠肝义胆,宅心仁厚,绝不会与那吕文颂为伍。”听了他这话,“阿满哥”闷哼了一声,将头转向一旁。
这丐帮老者随即向卓元揭拱手道:“卓朋友,老朽姓吕名章,承蒙帮中兄弟抬爱,多年来身居‘传功长老’之位,怎奈老朽武功低微,实是受之有愧。面前这位帮中的少年英雄,姓应名天想,他年幼之时,老朽曾指点他过一些皮毛功夫。此刻他武功已远在老朽之上,却仍尊称老朽为‘师父’,着实令我愧不敢当。”
这应天想开口道:“师父,你与他一个外人叨叨这些作甚?再者说,师父方才自诩看人绝不会错,可天想幼时记得师父曾说过,您说这吕文颂便是您生平唯一看错之人。”吕章闻言,连连摇头道:“昔年,乔帮主与那耶律洪基反目,重归宋土,当时这吕文颂便随其左右。那时的吕文颂,侠肝义胆,一身正气,老朽与他还颇对脾气,情同手足兄弟。然而......唉,自打乔帮主身故之后,这吕文颂便性情大变,好似换了个人一般,变的不再是我认识的那位好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