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黄夫人冷冷地回道:“吕文颂,吕大长老,你明明恨我入骨,与我言语,便无需这般客套了。哦,你布下的这旁门左道的‘雾阵’,已为我这爆竹中的烟火所破,此刻你休想再困住他们!”言罢,双目扫向那两个道士打扮的人物,这二人顿时满面羞愧,不敢作声。
吕文颂进言道:“黄夫人此言差矣,正所谓冤家宜解不宜结,你我之间,本无深仇大恨。老夫近来一直心心念念的便是要与黄夫人冰释前嫌,奈何黄夫人待我丐帮帮众素来是欲先除之而后快。近两年来,老夫麾下单是舵主,便已有三人死于你手。”
黄夫人轻蔑笑道:“你丐帮净衣一派,这些年来做了多少恶事?别的事便也罢了,你们竟还做起了人口贩子这般的卑劣勾当,拆散他人骨肉,自己却赚的盆满钵满。我将行此恶事之人剖腹剜心,有何不妥?”吕文颂双手一摊,耸了耸肩道:“我丐帮行此收孤之事,已有十余年,一直以来均是依着规矩来,为何到您口中,便成了人口贩子了?”
黄夫人:“吕文颂,你休要与我再提那所谓‘四不收’的规矩,哈哈,这规矩说出口,你自己信么?”吕文颂:“这十余年间,老夫麾下帮众,皆遵循此‘四不收’的规矩收孤......”黄夫人厉声打断他道:“无耻!无耻至极!!吕文颂,你可还认得我手中这块赤曜石玉坠么?”言罢,自袖中取出一件做工精细、赤中透黑的玉坠,在手中掂了掂。
黄夫人略有些颤声道:“吕长老,你可曾想起来么?哈哈,哈哈,你那‘四不收’的规矩中,可是言明了‘生身父母健在者,不收’。我且问你,我与我夫君,现今都活的好好的,但我那苦命的孩儿呢?你......你将他卖去何处了?”说到此处,黄夫人脸色大变,满面怒容。
此时吕文颂身后的唐尹站出来说道:“黄夫人啊,四年前的这件事,个中原委,实是怪不得文颂老弟啊......”不等他说完,吕文颂将右手一抬,示意唐尹不必再说。他深深吐了口气,哀叹道:“唉!四年前,黄夫人你,为那失散十二年的一双孩儿,多方找寻未果,听闻我丐帮消息灵通,或可得些蛛丝马迹,便来我丐帮分舵打听......”
“黄夫人当年出手阔绰,分舵舵主见是笔好生意,便报之与老夫。当时问起,这两个孩儿有甚特征,黄夫人说这两个孩儿每人有一块赤曜石玉坠作为随身之物,这玉坠做工奇特,绝非凡物,黄夫人当日还手绘了两幅图与我。黄夫人说两个孩儿失散已有八年之久,于是老夫当时也不敢懈怠,便使人将各分舵八年来收孤的登记名册取出,逐一与夫人的绘图比对。不曾想,还真有个物件与这其中之一对上了......”
“于是老夫便去寻着了这孩子,使人为这孩子梳妆一番,便即送至黄夫人府上,当时心中只道是成了一桩美事,岂料......”黄夫人闷哼一声,打断他道:“然而那玉坠是我儿之物没错,但人却不对!你们......必是将我儿拐去别处,又随便找了个孩子凑数!哈哈,真当我容易诓骗么?自己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崽,自己岂会认错?”
一旁的唐尹闻言,插话道:“黄夫人,我丐帮收容遗孤多年,经手过的孩童足有万计。这其间有几人出错,亦属平常吧?”黄夫人冷笑道:“你们丐帮收容遗孤,均有造册,报备四地府衙。而今既有如此大的纰漏,竟然还恬不知耻的自诩什么遵循‘四不收’的规矩!依我看来,你们错将生身父母健在的孩童强作遗孤收容之事,怕是不在少数。”
唐尹闻言,心中不忿道:“黄夫人说此等出错之事,不在少数,可有凭据?夫人也说敝帮收孤之事,皆有造册报备四地府衙,其中有无纰漏,一查便知!”吕文颂忙朝唐尹摆摆手道:“老哥哥稍安勿躁!”随即扭头又对黄夫人言道:“黄夫人,这物件与人对应不上,权因敝帮当初造册之时出错所致。然而大错已铸,无力挽回,若再要追查令公子下落,便要将那八年间送出去的孩童尽数筛查一遍。然八年间,那些当初的主顾或已人去楼空,不知迁往何处?若要找寻令公子,无异于大海捞针。”
黄夫人目露凶光道:“我的孩儿既在你丐帮中走失,你便要将他寻回。本来你行这贩孤之事,固然无德,但与我却没什么干系!可既然有份儿弄丢我孩子,我便不能放过你了!你且看看你所行之事,若当真无愧于天地,何以有今日他们一众人等出走之事?”吕文颂苦笑道:“原来黄夫人之所以仇视老夫,并非为了大道公义,实乃因令公子之事迁怒于我!”
应天想、卓元揭等人在一旁听他二人言语,有所感悟。心想原来这位白衣侠女,并非全因侠之大义而与这吕文颂势同水火,他与吕文颂之间竟还有此私怨。只听那吕文颂继续苦笑道:“黄夫人,如今事已至此,你那孩儿有何体貌特征,老夫也不曾知晓,却叫老夫如何找寻?”唐尹也随即附和道:“是啊,既然当年黄夫人可以辨别出送去的那个孩子并非您亲身骨肉,想必是令公子身上必有诸如胎记之类的特征。您不曾相告,却要我丐帮如何为您找寻?”
吕文颂一摆手道:“哎!老哥,这黄公子身上的诸如胎记等特征,乃是隐秘之事,黄夫人不愿将其告知你我二人,不足为奇。但若说其他体貌特征,这许多年过去,变化甚大,便是真瞅见了也未必能认得出?”
吕文颂踌躇片刻,又对黄夫人道:“四年前,老夫记得黄夫人曾说起,夫人与两位公子失散时,大的那个六岁,小的那个尚未满周岁。是也不是?”黄夫人:“是又如何?本就是贵帮办事不力,误了我与孩儿重聚。事后贵帮全无歉意,竟不再为我寻子。你们令我骨肉分离,那我也绝不能叫你们过的安生!”
唐尹闻言心中不快,正欲争辩,被吕文颂一把拉住。吕文颂又说道:“黄夫人,非是我丐帮不为夫人寻子,实是此举无异于大海捞针。当年据那枚玉坠看来,当是归属夫人那位小公子所有,而夫人与小公子失散时,小公子尚未周岁。依此算来,小公子今年,当有十二三岁了,便是站在夫人面前,夫人单看样貌便能认出来么?”
黄夫人陷入沉默,吕文颂则继续道:“黄夫人既为其母,尚且未必认得出,我等外人,则更加认不得了。如此,夫人要我丐帮弟子相帮找寻之人竟不知其五官样貌,这却如何能够寻得?实在是吕某人爱莫能助啊!”黄夫人再度冷笑:“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当年你丐帮登记造册之人,只因平日里贪财好物惯了,处事极不上心,才出了此等纰漏。吕文颂,我先前已取了你丐帮三位舵主的项上人头,便是要叫你等记得,办事不力该是何等下场!”
卓元揭在一旁愈听他二人言语,愈发觉着这黄夫人若是狠辣起来,决计不会逊于这吕文颂。之前在船底,听应天想向吕章提及这黄夫人时,只道这黄夫人是一位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敢为贫苦大众出头的侠女。如今这一堆事迹听下来,才发觉这黄夫人与自己先前所料是判若两人。
吕文颂将脸一沉,道:“黄夫人之前杀我帮中三位舵主,老夫念及夫人历经此事无异于失子之痛。他们三人,姑且算作夫人在悲愤交加之际失手所杀,老夫以大局为重,不予追究。可夫人今番这话,却是叫人心寒啊!”
黄夫人冷眼瞅向吕文颂,双目中隐隐透着杀气:“姓吕的,你真当我好唬弄么?大局为重?不予追究?呵呵,说的自己如何大度似的!你敢说你从未有过取我性命的心思?呵呵,你丐帮所属之地与我江州甚远,缘何近年招揽这一众人来江州设立分舵?我本是久居江州,贵帮此举,若说不是冲我而来,却又是为何?”
吕文颂忙道:“黄夫人误会了,此乃巧合。老夫是看这江南大好光景,早就想寻一处地儿设立分舵,偏巧就选在了江州。此事决计与夫人之恩怨无关......”黄夫人喝道:“休要巧言令色,谁会信你的鬼话?罢了,今日若不见见红,只怕你不会道出实情!”
吕文颂听得她说出“见见红”三字,霎时脸色大变。只见黄夫人手腕急转,将袖子卷起,黄夫人这一袭白衣的袖口,既宽且长,便似那戏台上的水袖一般。这长袖凌空卷了十多圈,前臂隐于这袖口之内,无从洞悉其手法。却见黄夫人右肩连颤了三下,吕文颂低喝一声“不好”,慌忙扭头冲唐尹吼道:“唐老哥,小心!!”
身后的唐尹,只觉有阵劲风扑面而来,吕文颂吼声未落,他已舞动起手中那柄精钢所铸的伏魔杖,向那劲风迎去。众人隐隐似听见如同兵刃撞击的声响,只看见唐尹抡圆了手中伏魔杖,奋力抵挡那股劲风,被迫的连退了六七步,方才站定。
黄夫人将袖口垂下,似是无意继续发难。唐尹回过神来,再看那手中的伏魔杖,惊见有十余处手指般粗细的凹槽。他与黄夫人此时相隔五丈之远,方才黄夫人正是将手隐于袖口之中凌空发劲,这伏魔杖上的凹槽便是她凌空指力所留下的。黄夫人右肩连颤三下,便是连续出手三次,每次均在伏魔杖上留下五个指印,三次一共留下了十五个指印。
一旁的卓元揭、应天想等人见此情形,均惊的目瞪口呆。他二人见识过吕文颂的功夫,以为已算的上顶尖好手,如今再看这黄夫人,内功之强似是远在吕文颂之上。这唐尹也算是丐帮中的老人,起先碍于辈分,未曾加入净衣污衣两派的乱斗。其实他唐尹的武功,远非言不由、居无定、安有闲等人可比,较之卓元揭、应天想也高出一筹,在丐帮中仅仅逊于吕文颂。亏得唐尹内力不弱,若换做旁人,此刻早已身首异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