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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个月来,湛儿平素最喜之事,便是听黄文炳与他讲故事。这黄文炳毕竟饱读圣贤之书,所知野文杂记甚多,湛儿每每听他道来,皆听的入神。黄文炳先自理着思绪:“嗯,先从何处讲起呢?呃,对了,我儿可知战国时的‘四大君子’么?”湛儿只是摇头。

黄文炳继续道:“好,这‘四大君子’为父似是未曾与你说起过,便是齐国的孟尝君、魏国的信陵君、楚国的春申君、赵国的平原君,这四位君子......”湛儿忽而性起,打断黄文炳道:“孟尝君我知道呀,前几日爹与我说起过‘狡兔三窟’的故事,说的是这孟尝君有个门客叫冯谖,孟尝君叫他去外地讨债,他却私自将债券尽数烧了,告知众人钱不用还了,百姓纷纷感恩。后来老齐王驾崩,新王即位,新王不愿重用孟尝君,于是被贬......”

湛儿颇爱听这野文杂记,每个故事都如印在脑中一般。此番黄文炳一提这“孟尝君”三字,勾起了湛儿的追忆,一时间不由自主便开始滔滔不绝:“这孟尝君被贬途中,所经之地正是当年冯谖烧毁债券、免了众人债务之地。于是百姓念及他的恩情,扶老携幼纷纷前来迎接。孟尝君这才明白过来,昔日冯谖私烧债券,竟是为了今日,顿时对冯谖感激涕零。但冯谖却说狡兔三窟,这仅仅是得了一窟,并不能高枕无忧,容他再为君复凿二窟......”

黄文炳大喜道:“好了好了,我儿,不想我前几日与你说的这故事,你竟记的如此详尽。不过这回,爹要说的这故事却与孟尝君无关,爹要说的是这魏国的信陵君。话说战国时,有大大小小数十个诸侯国,各自纷争不断。这些诸侯国中,有七个国家颇为强盛,并称为‘战国七雄’,我儿可知是哪七国么?”

湛儿幼时常在坊市里听人说起的故事中,多次提及这“战国七雄”,对此自然是了然于胸:“爹,这七国便是秦、楚、燕、赵、韩、魏、齐。”黄文炳:“不错,而这七个强国之中,又以秦国为最。当时的秦国,正是秦昭襄王在位,这秦昭襄王虽比不得后来的‘千古一帝’秦始皇嬴政,却也是位极其厉害的君主,早有扫平六国、一统天下的抱负。这年,秦国兴兵伐赵,赵王向魏国求救,但魏王慑于秦国的武力,迟迟不敢发兵。”

湛儿:“爹,我孩提时常听人说,若非这六国不睦,各怀心思不愿并肩共抗秦国,断不会被这秦国逐一击破,一统天下。这魏国此时不救赵国,却不知......那个什么词儿?哦,对,却不知‘唇亡齿寒’么?”黄文炳:“这魏王原本派大将晋鄙率领十万大军援赵,秦昭襄王听闻魏国欲出兵援赵,便派出使臣游说魏王。这使臣大概意思是说,秦国已打到赵国都城邯郸,攻下邯郸只是早晚之事,倘若有诸侯国胆敢援救赵国,那秦国攻克赵国后必先攻它。”

黄文炳:“魏王听了使臣之言后,顿感害怕,便令晋鄙按兵不动,静观其变。此处需要提一下,这赵国平原君的夫人,正是这信陵君的亲姐。因这层关系,平原君见魏国大军迟迟不动,便派出使臣再次向信陵君求助。信陵君送走使臣后,几次觐见魏王,请求他出兵救赵,可魏王屈服于秦国的武力,就是按兵不动。”

湛儿摇头道:“这可如何是好啊?”黄文炳继续道:“信陵君因屡次劝说魏王救赵,魏王始终不为所动,自己又不愿眼看着赵国被秦所灭。于是自己筹集了车马,带着一众门客足有千余人,欲前去援赵。一众人出夷门时,遇见一位七旬门吏,名唤侯嬴。这侯嬴虽为一小小门吏,却颇具韬略,信陵君平素里待他如上宾。”

黄文炳:“这信陵君便将自己欲救赵,而魏王不愿发兵之事,告知侯嬴。并言道,即便魏王不肯发兵,他自己也要率领一众门客前去救赵。侯嬴并未阻拦,还对信陵君说,请恕不能同行前去援赵。信陵君便率众门客出了夷门,他一路边走边想,发觉有甚不对。他平日里待侯嬴不薄,自己此次赴死,他侯嬴不跟随自己同去也便罢了,缘何连句道别的话都不曾有呢?”

湛儿听到此处,也好奇道:“对啊,这是为何?爹,这侯嬴应不是这不讲义气之人吧?”黄文炳淡淡一笑:“我儿莫急,听为父道来。这信陵君越想,心里便越憋屈,于是调转马头,回来质问侯嬴。回到夷门时,却见侯嬴已在门前恭候,他对信陵君说,他深知信陵君重名士,料定其必会回头。他而后指出,信陵君率门客欲救赵之举,乃是羊入虎口,极为不智。若当真要救赵,须得细细谋划。”

黄文炳:“于是侯嬴便向信陵君献策,信陵君依计而行,以魏王的宠姬-----如姬去偷来了虎符,准备到晋鄙那里夺取兵权,指挥大军前往救赵。信陵君出发前,侯嬴对其言道:‘将在外,有时不听君命。你虽有了虎符,那晋鄙也不一定会把军权交给你。你不妨把我那位朱亥兄弟带着一同前往,朱亥是个大力士。如果晋鄙顺利交出军权则罢;如若不交,就让朱亥打死他。’”

湛儿听的兴奋道:“哇哦,朱亥是个大力士?很厉害吗?”黄文炳并未答复与他,只顾继续说着故事:“信陵君依着侯嬴所说,请来了朱亥,万事皆已具备。临行前,侯嬴又对信陵君说道‘我年岁已高,不能随你一同去杀敌了。但我会计算你的行程,当你到达晋鄙营地时,我将会面向北方,自尽以报答公子的爱重之情。’”

湛儿大骇道:“啊?爹,他缘何要自尽啊?”黄文炳为其释疑道:“古人云‘士为知己者死’,这信陵君对侯嬴有知遇之恩,此去晋鄙军营是九死一生,侯嬴因年事已高,不能相随信陵君左右共赴生死,便以自尽来报答信陵君的知遇之恩。”

湛儿心中有些不快,虽然黄文炳为其做出解释,他仍是想不明白侯嬴为何非要自尽。而黄文炳只顾自己继续说他的故事:“信陵君到了晋鄙的大营,出示了虎符,晋鄙果然不肯交出军队。朱亥便自袖中取出铁锤,击杀了晋鄙。这时晋鄙的侍卫反应过来,抄起长戈短剑将信陵君、朱亥二人团团围住。朱亥则手持铁锤挡在信陵君身前喝道:‘尔等哪个不怕死的,只管上来!’”

湛儿失声道:“哇!这可如何是好?”黄文炳:“信陵君见状,高举虎符说道‘众位将士,我是奉大王之命,前去解赵国邯郸之危局,晋鄙抗命不尊,已被按律诛杀!尔等若不速速缴械,一律以叛国之罪论处!’听了信陵君这一番话,众侍卫面面相觑,先是一个侍卫放下了武器,其余侍卫也随之接二连三的弃了手中兵戈,跪在地上。”

湛儿听起故事来,便似身临其境一般,听到此处,重重的吐了口气,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黄文炳:“兵权到手后,信陵君片刻不敢耽搁,即刻发兵邯郸。在大军开拔前,信陵君颁布了一条军令:所有兵士,如父子两人同在军中的,父亲回家;兄弟俩同在军中的,兄长回家;家中为独子的,则即刻回家。依这军令经过整编,这十万大军减员两万,还剩八万人。这八万人尽皆写下绝笔书信,安排好后事,抱着必死之心,相随信陵君向邯郸进发......”

黄文炳略做停顿,自案上执起一杯茶,抿了一口,润了润喉继续讲道:“得知信陵君亲率八万大军来解邯郸之围,一直处于观望态势的楚国也按捺不住了。正所谓得道多助,楚国的春申君也响应信陵君此举,以景阳为大将,率领楚军兵发邯郸。最终,魏、楚联军与守城的赵军一道,里应外合,猛攻秦军。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令围城的秦军始料不及,被打的节节败退,邯郸之围自此得解。”

听到此处,湛儿略感失落的问道:“爹,那侯嬴真的自尽而死了么?”黄文炳回道:“在信陵君到达晋鄙大营的那一天,侯嬴便兑现诺言,面向北方自尽了。”听到这话,湛儿更加失落了,原本他还幻想这侯嬴会否得活,然而事实却终究是难逃一死。他想了想,又问道:“那后来,朱亥怎样了?是不是因其功勋而做官了?”

黄文炳叹了口气道:“朱亥因解邯郸之围有功,被授予官职,然而,唉......”湛儿忙问:“怎么了?爹怎不说了?”黄文炳止住哀叹,继续道:“后来,魏国想与秦国修好,欲派人出使秦国。于是秦王说他听闻朱亥的名声,敬重有加,欲与这位壮士见上一见,示意魏王,若派人出使,便派朱亥前来。魏王并未感到有何不妥,也不曾猜中秦王心思,只道秦王敬重义士,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黄文炳:“朱亥到了秦国后,秦王以重礼相待,允诺给他高官厚禄,想将他留为己用。然而朱亥始终不为所动,几度向秦王请辞回国。秦王恼羞成怒,死活不放朱亥回去,最后将他囚禁于牢笼之中,秦王还在牢笼中放置了一只饥饿的老虎。”听到朱亥和老虎关在一起,湛儿“啊呀”惊呼一声。

黄文炳只是继续说着:“老虎看见朱亥,欲扑向前,却被朱亥厉声一喝,惊的不敢近前,乖乖趴下,不敢再动。秦王对他更为敬佩,见他仍不愿降,便将他投入死牢。朱亥料得自己再也回不去魏国,便不断撞柱,最后掐住自己的咽喉,断气而死。”这时屋外传来一个声音:“你们这爷俩,一说起话来便没完没了,这都什么时辰了?该用饭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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