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了提高行政效率，经过协商，各加盟国同意交换领土，改变国界与旧省界交错的局面，重建灾前行省行政区划，各隶于各加盟国治下。

——《卢西塔尼亚联邦议会暗临纪元152年会议决议》

当两人回到队伍中时，佣兵们已经将狼首尽数斩下，升起篝火，烧焦断面止血，挂到行李上。

“你们是这么处理首级的吗？”白星略有兴致地问。

“冬天或者近处就可以这样干。有些邋遢的佣兵会任由鲜血滴落身上，并认为这是勇武的象征。但我更想体面一些。”

“艾琳！这个可爱的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啊？”一个手背毛茸茸的男人大大咧咧地问。

“人家是男孩子哦。”白星微笑着比了个V字。

“欸——？看不出来呀。”“虽说有点感觉……但可惜了。”“没有一点男人的气概，但意外的挺合适。”佣兵们纷杂地说。

“安静一下，我有事宣布。”众人立刻安静下来。“卡布雷拉小队现在名义上卖给白星，从今以后他就是卡布雷拉小队的所有者。但实际上我们就相当于长期受雇于白星而已。”

“喔，艾琳你被他勾走魂了吗？”毛手男吹了声口哨，“啧啧啧，原来你好这口……”众人也哄笑起来，轻声说着什么。

艾琳踏了踏地面。“玩笑开开就得了。我和白星达成了初步协议，接下来我们要杀回雷阿尔城了。”

众人立刻变得严肃起来。“要回去了吗？终于可以打落那条老狗的牙齿了？”毛手男空砸着拳头嚷嚷。“我追随队长也是期盼有这一天呀。”一个面容瘦削的中年男子轻抚着刀把说。“艾琳，现在就可以打回去了吗？”一个看起来比艾琳小一些的男孩子激动地说。“既然小艾琳有这打算，那我也会陪你一起冒险。”一名成熟女子面容平静地应和道。“虽然我们不是雷阿尔城入队的，但队长要夺回旧部我们也会支持的！”其他佣兵也挥舞着拳头声明。

“我先给你介绍一下我的部下吧。”转头对白星说，指了一指毛手男，“圣地亚哥·尼弗斯，从雷阿尔城开始一直支持我的老部下。”

“嗨，亚历杭德罗那个混蛋，队长死了，不想跟也就算了，居然还强夺了一个小女孩的继承权。我看不过去就坚持跟着艾琳了。”圣地亚哥洋洋得意地翘起脸。

艾琳接下来指了指瘦削男。“佩雷斯·维克托，也是我的老部下。”

佩雷斯举手示意。“虽说我脸色总是很阴沉，但我多少还是信奉一点骑士精神的。”

“一点是多少啊？”“佩雷斯，你上次捅人菊花是什么骑士精神呀？”众人起哄道。佩雷斯只是毫不介意地摆手不回答。

“加夫列尔·埃切巴里亚，我父亲死时他刚刚入队，没想到他会坚持追随我。”艾琳指了指那个男孩子。

“嘿嘿，”加夫列尔笑着挠头，“反、反正我留下来也会被欺负，还可能被赶走，毕竟是老队长认为我可以成长起来才接纳的，但亚历杭德罗可没给过我好脸色。”

“真的就只是这点原因吗？”众人继续起哄，加夫列尔只是继续笑着挠头。

“西尔维亚·克雷斯波，”艾琳指了指那名女子，“我最后一名老部下。”

西尔维亚抚了抚臀部，笑着说：“亚历杭德罗一直火热地看着这里呢。没办法，我只能跟着小艾琳了。”

圣地亚哥对着那里虚拍了一下，口中配了声“啪！”。西尔维亚转身拿枪托用力顶了圣地亚哥胸口一下，圣地亚哥不由得发出一声闷哼。

“帕斯库亚尔·格雷克，他在昆卡城加入我们。”艾琳指了指一名二十几岁的男子。

帕斯库亚尔向白星点了点头，“虽然当时队长手下只有四个人，但我很看好队长的未来。”

“鲁伊斯·伦东，特鲁埃尔街头少年的领袖。”艾琳指了指一个看起来比艾琳稍年长的桀骜不驯的少年。

鲁伊斯对着白星点点头，说：“曾经的。虽然我很能打，但我承认艾琳队长是真的生猛。”

“除了加夫列尔之外其他人都是小组长，各带两个人。……”艾琳继续说。

……

艾琳介绍完所有人后，便下令出发，但这次没有派出斥候。

“现在该你介绍自己了。”艾琳边走边说。

“好。”白星微笑道，“白星出自科尔多瓦钢城，因为不幸流落在外。为了在这困苦的世界抚慰人们的心灵，白星将以神的名义启迪世人。我看好艾琳的能力，所以来到特鲁埃尔设法与你们接触。”

“该死，竟然是神棍。我就知道，看那白袍就像是圣职者。”圣地亚哥枕着手说。

“所以我们要用武力保卫初生的新教？”佩雷斯忧虑地看着艾琳。

“艾……琳，你真的决定了？”加夫列尔也不安地问。

“小艾琳，新生宗教总会被打上邪教的标签，我们将举世皆敌，可得慎重考虑啊。”西尔维亚也出言劝阻。

帕斯库亚尔与鲁伊斯也目光不善地看着白星。

“白星，该阐述你的教义了。”艾琳并没有直接回应她的部下。

白星点点头，转头看向大家说：“各位，我与艾琳的合作最终还是取决于艾琳是否能认可我的教义，请不必担心艾琳是鲁莽地下决定。”

帕斯库亚尔摇摇头说：“白星，你要创立新教，那必然引来三大宗教的敌视。黑铁教在灾前就已经根深蒂固。菩提教之所以能够传播开，那是因为能维持世家统治的稳定。水晶教能够传播开，是因为能消解社会中不稳定因素的力量，并为贵族们的穷奢极欲提供合理性。艾琳心怀正义，如果她能认可你的教义，只怕门阀不会有强烈的动力去支持你。分三大宗教的一杯羹，与百万狂热信徒为敌，那是九死一生呐……我愿意追随队长创造辉煌的传奇，但不愿意让队长下场凄凉，名声被抹黑。”

艾琳冷声道：“帕斯库亚尔，只有我能决定我为何而战，如果有人对我的决定抱有疑虑，那可以退出小队。但现在先安静听白星阐述教义。”

帕斯库亚尔躬身道歉。“无论队长做出什么决定，我都会追随到底的。我只是想表达我的担忧而已。”

艾琳点点头。“我做了一个很危险的决定，大家忧虑才是正常的。”

“好了，可以听我说了吗？”白星柔声问。

“请。”大家点点头。

“基本的教义很简单。神创造了这个世界，但在这之后，祂不想直接干涉这个世界；当出现问题的时候，祂期望人类能振奋起来去解决困难。我创建这个宗教的目的，是希望人们能更积极、富有能动性地去解决生活中的困难，而不是麻木地忍耐或指望通过祈祷让问题被解决。”

“虽然你尽力去掩饰，但恐怕不只是‘生活中的困难’吧？”艾琳带着微微的狡黠发出质问，“你要传播的，不是一个你想让人们误以为温和的宗教。利用这个教义，可以引导信徒们在心中形成这样一个概念：门阀禁锢了这个世界的发展，神启示人类，人类应当奋起去推翻旧世界。在这个过程中，神启者白星将会成为反抗者心中的旗帜。”

白星熟视了艾琳很久，才带着疑惑的表情问：“为什么要点明呢？留给大家一些缓冲时间好接受不好吗？”

艾琳坦荡地回答：“卡布雷拉小队的各位都是我的兄弟姐妹，我不会哄骗他们走上战场。我作为卡布雷拉小队的队长，理应让他们彻底了解作战的目的与意义，如果他们对此抱有疑虑，那就接受他们的退队。而卡布雷拉小队的成员，理应有权力了解全部的真相，以决定未来的道路。”

“是的。卡布雷拉小队相互间都是坦诚的。”帕斯库亚尔微笑着说。

“从艾琳的父亲——何塞的时代开始就有这个准则了。”圣地亚哥笑道，“我们和其他佣兵团体不一样，卡布雷拉不会利用他的部属。我一直支持艾琳保持这样的风气。”其他人虽然没有说话，但脸上也露出了微笑。

白星扬了扬眉毛。“这样么……那么各位对我的教义怎么看？”

“唔……我认为你所定下的教义激发的能动性似乎会比较低，但好处是不容易引起民众的极度反感。”帕斯库亚尔评价道。

白星点点头道：“我也不是没有底线的，我不想创造出一个和黑铁教一样富有毒性的宗教。能在未来逐渐消亡最好了。”

佩雷斯半自言自语道：“我反倒期望这是一个煽动性比较强的宗教呢，这样势力会扩张得更快，压力也会更小。”

“宗教只是引火物而已，要让革命的火焰升腾，还得靠政治理论这种柴薪。煽动性的宗教难以形成稳定的统治，我期望的不是彻底毁灭这个国家，而是在废墟之上建立新政权。”

“可以了。协议将会被落实。”听了一会儿的艾琳说，“回城后休息一天，然后就去做远行准备吧。”

“但是，艾琳，最终胜利的希望很微渺。”西尔维亚再次试图劝阻。

“在这个压抑的社会里苟全一生的希望也很微渺。”艾琳立刻回答。

众人都沉默下来，不再出言。

“各位不必如此忧虑。”白星笑着安慰道，“你们不是支持新教传播的主力。我计划的下一步是与雷阿尔城结盟，绝大部分压力都将由雷阿尔城来支撑。你们的作用只是防止我被雷阿尔城彻底制约而已。”

听到这里，艾琳暗自点了点头，下令道：“讨论到此就差不多了，接下来大家专心行进吧。佩雷斯、帕斯库亚尔各选一人散开侦察。耽误了不少时间，今天怕是无法入城了，但还是要快速行进，离特鲁埃尔越近越好。”

“呃，”白星这时候开口道，“也许可以靠我的身份让城门在夜间开启。”

艾琳撇了一眼他胸前的“吠舍”标识。“在山上你也提及到身份过。尽管特鲁埃尔子爵不过是首陀罗种姓，但他也敢支持门卫借机欺辱吠舍平民。毕竟山高皇帝远，而荒野之人终归还是嫉恨躲在钢城内安逸生活的人。除非……”

白星点点头。“是的，我的前主人替我保留了刹帝利身份。对于低种姓来说，任何一名刹帝利都有钢城武力作为后盾。”

“……”众人一时都惊得说不出话。

“艾琳……”帕斯库亚尔看着她问。

“白星在钢城内过得并不好。”艾琳隐晦地回答。

“搞什么搞，钢城内这么乱的吗？刹帝利都被逼出来造反了？”圣地亚哥惊讶道。

“我的情况很特殊。”白星轻声回答。

“怎么说？”圣地亚哥继续好奇地问。

“我是被遗弃街头的孩子，理应定位为首陀罗种姓，但我被一名婆罗门收为养子。可我养父死后，政府否定了收养程序的合法性，我被授予了吠舍种姓。在那之后，我又被一名贵族小姐收为侍从，获得了刹帝利种姓。”

“真是一波三折呀。”圣地亚哥啧啧称奇。

“嗯，但之后就是急转而下了……”白星语带黯淡道。

见白星不愿再多谈，众人虽抱有疑惑，但也不再谈话，专心赶路，甚至晚饭也是边走边吃干粮。在日落之后，一行人才抵达特鲁埃尔城。

灾后建造的特鲁埃尔城似乎如同千年前的城池一样，城墙外表以石砖砌成，内部灌满碎石砂浆，墙体略矮，城头间隔布置了灯笼，墙外挖掘了城隍。

看见有人接近，城头的卫兵举着火把冒出头来查看。

“卡布雷拉小队？”卫兵认出了城中有名的佣兵团体。“太晚了，规定夜间禁止开门。不好意思，即使你们……呃，”他看到了小队中一个身穿白袍的人，似乎就是上级描述的要小心对待的大人物，“霍亨洛厄大人？”

“是我。”白星淡定地回答。

“既然是霍亨洛厄大人那当然要特别对待，请稍等。”卫兵连忙去通报长官。

不一会儿，伴随着一阵喧闹，特鲁埃尔城门被打开了。城门当值军官带着部下在城门内列队迎接。

“霍亨洛厄大人您好，我是城防连队第二小队第四小组组长卢卡斯。卡布雷拉小队的各位晚上好。霍亨洛厄大人，祝您今晚安寝。我就不多打扰您了，请慢走。”卢卡斯谄媚地吐出一番话，向白星深鞠一躬，作出“请慢走”的手势。

“嗯，卢卡斯组长晚上好，”白星微笑着颌首示意，对卫兵们说，“各位值夜班辛苦了。”

“不辛苦，大人！”卫兵们激动地回答，这可是刹帝利大人的慰问啊，他们这种底层士兵绝大部分一生都遇不上这种事件啊。

白星挥洒魔杖，淡淡的黄白光沁入卫兵们的身体，缓解了他们的疲倦。“些许微不足道的帮助，以报酬你们在寒夜守卫居民的安睡。”白星柔声说，“各位再见。”说完，白星就带着卡布雷拉小队走向城内。

卢卡斯等人激动万分。“感谢大人的赐予！”

就在卢卡斯还想继续奉承的时候，白星转过身，脸上依然带着微笑，摇摇头。“天气太冷了，大家还是不要一起在门洞里受罪了，都散了吧。”随后他就转回头继续往城内走去，在他身后，第四小组依然激动地默默注视他离去。

等众人走远后，艾琳才出声问：“霍亨洛厄？”

“我作为侍从时的名字是埃斯特雷拉·霍亨洛厄，霍亨洛厄是我养父的姓氏。”

短暂的对话后，众人在黑暗中沉默地走向内城墙，白雪覆盖了路两边的田地，被远处的火光微微染亮。

和大部分砖城一样，特鲁埃尔外城墙的功能是阻滞敌军的进攻与减少野兽骚扰，真正的防线是内城墙。它比外城墙高，虽然引水形成了护城河，但在冬季断流了。

在内城门又发生了同样的事件，告别了内城门的第二小队后，白星等人终于走进了城区。

进入城区后，白星摆了摆手，“我住在市中心，而佣兵营要往左手边走。大家早点休息，就此告别吧，明天见。”

“再见。”艾琳也干脆地对他告别，带着部下转身离开。

新城缔造者都是意图造反者，必须狠狠地扼制他们，消磨掉他们的反抗意志。

——暗临纪元111年门阀秘密会议匿名与会者发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