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王败寇，是为现在；黑白颠倒，是为未来。正义取决于胜利者，历史取决于统治者。

——发掘于托莱多城废墟内的火焚残余纸片修复内容

佣兵小队所居住的佣兵营位于城墙边，是一座四四方方的建筑，如同其他砖城建筑一样，大门紧闭，透气窗上装了过滤层。佣兵营地上有两层，地下一层。每层入口后就是训练场，其外则分为六个居住区域。每个居住区域又都划分为睡房、澡堂、厨房、储藏室和大厅等部分。

圣地亚哥等人的家眷正因小队没有按期返回而没有安睡，听到他们回来的声音，高兴地出来协助安放行李。待小队放置好行李后，艾琳发现大家不约而同地聚集在会议厅内，坐在各自的位置上。只有小组长们坐的会议桌上才点了油灯，但昏暗摇曳的灯光已经照亮了大家严肃的面容。

“怎么了？还对我的决定有疑虑？”艾琳走进大厅问道。

“唔，艾琳。虽说白星在时大家给你面子，没有强烈地抗拒。但与白星结盟，最终是要对抗卢西塔尼亚的统治阶级呀，跟这相比，以前的战斗就像是小打小闹一样。”佩雷斯先开口。

“大家都很不安，这和以前的战斗不一样，没有回头路。虽然我们一直打打杀杀，也很厌恶门阀，但从未想过对抗他们呀。”西尔维亚接着说。

“艾琳，这是造反呀。但你觉得白星造反有几分可能成功？”帕斯库亚尔直接质问。

艾琳也坐到椅子上，双手握在腹前。“首先，白星是一名光复者，能够拉拢到一名光复者，对我的复仇有极大的帮助，哪怕付出一些代价也值得。其次，兼具治愈能力与对暗堕种杀伤力的他是当前时代最合适的反抗旗帜。第三，也许你们没感知到，白星是中阶光复者，从外表来推测，我怀疑他是祈愿者……”

“祈愿者？那种靠运气升级的光复者？那不是前途灰暗吗？就算是历史上，高阶祈愿者也是寥寥无几呀。”圣地亚哥打断道。

“对，祈愿者晋升高阶的概率极低。但是，如果白星晋升高阶，那不就证明了他的‘神圣性’了吗？”

“寄托在运气上，太不可靠了。”佩雷斯拍了拍桌子。

艾琳依旧端坐着。“也许吧。但白星如果不成为高阶光复者，那就无法引领教派扩张。如果叛乱规模不大，那我们受到的悬赏力度也不会很大。在这场虎头蛇尾的叛乱消弭之时，我们也能悄无声息地躲进荒野。但如果‘神眷的’白星成为高阶光复者，那掀起一场规模巨大的叛乱不是很有可能吗？”

“就算白星能得到大部分露天城市的支持，要凭借那些落后的军队去对抗世家的现代化军队也是不可能成功的。通讯、机动、火力、后勤，任意一项都是碾压，即使人数更多，门阀也可以各个击破。艾琳你不会相信荒野对抗钢城能成功吧？”帕斯库亚尔分析道。

“当然不。但到那时白星的宗教还传播不到钢城内吗？只要有内应策应，成功攻入一座钢城，以那些婆罗门现在的腐朽程度，我们就有机会胜利了。”艾琳环顾众人，“这个推论是建立在数个‘如果’与‘可能’之上的。但白星愿意赌，他没有选择直接报复他的仇敌这个较容易的选择，而是试图推翻伤害他的上层社会，即使希望很微渺。”艾琳的语气昂扬起来，“我，艾琳，一个立志成为伟大的指挥官的人，凭什么不敢呼应呢？各位，如果你们相信我的才能，并能克服与世家敌对的畏惧的话，就继续追随我吧！”

话音落下，大家都对艾琳露出了笑容。

“看来艾琳你也不是完全被仇恨和野心吞噬了呢。”佩雷斯说。

“如果队长你想清楚了的话，那哪怕再冒险我也会支持。”帕斯库亚尔道。

“我不会无脑赞同队长的任何一个决定。但如果目标已经定好了，那哪怕是前往地狱我也会追随。”鲁伊斯宣扬道。

“造反很可怕，但只要追随艾琳就没那么可怕了。”加夫列尔也说。

“大家都下定决心了？”圣地亚哥哈哈大笑，“我一直都没想太多。方向一直由艾琳决定就好了，你们愿意继续追随艾琳就太好了。”

“其实这就是一个加油仪式罢了。大家追随艾琳的决心从未动摇过，只是担忧艾琳的心境，又想克服对门阀的恐惧而已。就算艾琳不说理由，我们也不会离开的。”西尔维亚摊开一只手。

“誓死追随艾琳队长！”其他队员也喊起口号。

“好了，天很晚了，大家快去洗澡睡觉吧。散会！”艾琳带头站起，走出大厅。

特鲁埃尔要想洗热水澡还得自己烧，身为队内唯一的光复者，艾琳一向负责在外面烧水。

“艾琳，马上要走了，今晚又很冷，多烧热点嘛！”圣地亚哥对着窗外喊道。

“安静点！三更半夜的别吵到别人睡觉！”艾琳又塞了一捆树枝，“知道了知道了！可我还要给自己留点呢。雇佣兵就算冬天洗冷水澡也不应该生病才对！”

“唉，我们的艾琳很快就要成为冕下第一护教者了，以后大概是没可能给我们烧水洗澡了。”佩雷斯调侃道。

“是是是，尊贵的艾琳大人过去一直给你们烧水洗澡，你们要感恩怀念啊。”

澡堂里传出众人的轻笑声。

艾琳直起腰，走到没有过滤层的窗边，看向外面。外面的房屋、地面、城墙都覆盖着白雪，城墙上偶尔有火光代表举着火把的卫兵走过，这个场景她已经看了四个冬季。要走了吗？艾琳略微惆怅地想道，安稳又熟悉的生活再次结束了。

与艾琳等人分别的白星轻哼着歌悠游自在地走向市内。哼了一段歌后，他又自言自语：“艾琳·卡布雷拉果然是一个富有野心的人呢，敢于抓住一切机会，只可惜这世界肯给她机会的人太少了。天意如此，落到我手中。她在小队中的威望和小队的规模都超出了我的期望，下一步计划成功的概率更大了。”他捻了捻下巴，“唔，但失败了呢，没有在他们面前展现出更圣洁的姿态，临阵发挥不佳呢，还是内心不情愿呢……”说着，他的面容逐渐严肃，“为了推翻婆罗门的统治，以后我要表现得更加自如一些。因为接下来我要和政治家打交道，布道于民众，面对各种恶势力的攻击了。”

远处出现了灯光，走进一看是一名巡逻者。白星微笑着和他打招呼，并施放了一个治愈术，在巡逻者的感谢声中走远了。

他回到了高级旅店前，叩响大门。因为天冷而仍然清醒的侍者打开大门，欢迎他回来，呼唤出一位漂亮的女侍，让她带白星回房。白星微笑着拒绝了女侍的侍寝服务，递给她小费请求她带一份小吃回来。

当小吃端上来后，白星在比艾琳住处更明亮的灯光下边慢慢吃边读小说。

那是本在光复者刚出现后断断续续发表的幻想小说，《破暗之光》。书中幻想了光复者们在世界各地越来越多的出现，变得越来越强，击退暗堕种直至最终消灭它们，破开黑氛重返太空的结局。要知道，在当时，天空永远是黑色的。白星带着稍稍讽刺的微笑，翻开到最后一卷。荒野上的版本几乎都没有这一卷，在上一卷稍稍修改便宣告大结局。

这一卷，显然曾被削下，埋藏在糟糕的环境里过，然后又重新装订起来，但其他部分也有很多污渍、缺损与磨痕。白星在某位砼城贵族的图书馆里发现了它，于是它被当成了饯别礼送给了白星。

“……黑雾仿佛无边无际，如无定时报告，不知火箭已经上升多少分钟，但三人的目光仍然没有发现一丝光明。塞尔吉奥想砸墙，但又担忧这粗糙的火箭恰好受力瓦解，只能绷紧肌肉忍耐。突然，一片光明毫无征兆地亮瞎了他们的眼睛，虽然仍有黑雾自下升腾，但那炽白的广阔光海，毫无疑问是所有人梦寐以求的——“太阳！””

佣兵营内，男人们洗完澡后，就轮到艾琳和西尔维亚洗澡了。当艾琳走进浴室给洗澡盆接好水时，西尔维亚几度欲言又止，但最后还是轻喊了一声艾琳。

“嗯？还有什么问题吗？”艾琳迷惑地转过头，边洗边问。

“唔，不是我们这边的问题。是白星，你说他过去过得很不好吧，那样他笑得也太多了，我隐约觉得他心理已经不正常了。”

“哦，他不正常就不正常呗。想造反的人怎么会是正常人。只要他能成为民众的精神领袖就行了，神神叨叨的姿态完全可以掩盖他的不正常。”艾琳不以为意。

“那他的精神状况会不会在后面……造成问题？”

“嗯，那也是要负担的风险。但如果起步就失败了，我们就继续过老日子好了。若是和雷阿尔城成功结盟，那最大的缓冲就是雷阿尔人，我到时候也能制约他一下吧。”艾琳让水流过她的身体，“别太担心了，马里诺城主英明果决，不是会让权之人；白星看起来也不像是有指挥能力的样子；军政未来都不会掌握在白星手里，又能闯出什么祸端呢？”

第二天临近中午，白星来到佣兵营前，摇响门铃。开门的管理员看见是一名衣着鲜丽的光复者，不由得客气地问：“这位……唔……请问你有什么事？”

“我找艾琳·卡布雷拉。”白星带着一如既往的微笑说。

“哦哦，她住在二楼左手边。”

“谢谢。”白星点点头，摆手示意再见上楼，只留下挠头不知他是男是女的管理员。

艾琳被门铃惊醒了。她半眯着眼，一脸起床气地走出去房间开门，看到了外面拽着铃绳的少年。“白星？今天你来干嘛？”

“我今天给子爵递了拜帖，中午一起在城主府吃饭吧。”

艾琳打了个哈欠。“也是，该告别的。”

“说不定罗霍子爵会给点资助呢。”

“啊，能揩油当然要揩油。”艾琳招招手，“里面请，我先去洗漱换衣服。”

等艾琳回到大厅的时候，白星已经跟家眷们打成一片了。

“小艾琳，你可要好好保护好这么可爱的孩子哦。”圣地亚哥的妻子莱蒂西亚捏了捏白星光滑的脸说。

“啊，是是是。”艾琳兴致缺缺地说，“先提醒一下，他现在可是小队的所有者啊。放心吧，他是治愈系光复者，很难死的。”

“那也不行，怎么能让那么可爱的孩子受伤呢？”莱蒂西亚揉了揉白星的脑袋。

“好好。”艾琳敷衍道，“时间不早了，走了，白星。”说完就抓起白星的手跑出去。

“圣地亚哥已经把昨天发生的事告诉我了。这孩子，安分不下来呀。”莱蒂西亚摇摇头。

佩雷斯的妻子特蕾莎叹了口气，说：“自从何塞死后，她一直不好过，怀怨已久啊。没有任何人能拖住她的。”

白星和艾琳走到城主府后，被直接引到了餐厅。过了一会儿，城主海梅·罗霍子爵也就席，菜肴被逐一端上来。白星与城主客套一会儿，便边吃边告诉罗霍子爵，他准备带卡布雷拉小队去雷阿尔城。罗霍子爵也明白卡布雷拉小队大概是不会再归属于特鲁埃尔城了，但还是很爽快地应允卡布雷拉小队离去。

整个谈话过程中，艾琳一言不发，只是吃东西。矜持什么啊，乡村贵族，她略微恼怒地用力切割牛排，餐刀摩擦餐盘发出巨大的响声，切成肉块再端上来不就好了？

海梅·罗霍撇了一眼艾琳。没教养的佣兵，光有一具不错的身体，又不让人碰。不过像卡布雷拉小队这样的武装力量补充确实少有，对这三年周边局势稳定也贡献颇多，不碰她也值了。不过还是可惜了，不管是没上她还是卡布雷拉小队再也不会驻扎在特鲁埃尔城。

尽管餐桌两端都弥漫着诡异的气氛，但在白星的微笑与柔和的话语缓和下，这次会餐还是完美结束了。

走出城主府后，艾琳问：“白星，你明天有事吗？”

“没有哟，闲得很，需要帮忙吗？”白星眨了眨眼睛。

“免了，照顾好你自己就行。没事的话明天下午陪我出城一趟吧。”

“如你所愿，大小姐。”白星右手按胸致意。

艾琳只是微微摇头，示意不敢当。

早在白星到来之前，鲁伊斯就已经出门，在城市里逛起来。他走进路上的餐馆、酒吧、赌场四下观察，还时不时询问路边的市民。终于，被他寻到踪迹，在一条街道上，他追上了九个闲逛的不良少年。

领头的少年回头见到了鲁伊斯，立刻转身立正大声道：“老大好！”

其他人见到也随之应和道：“老大好！”

鲁伊斯微微点头，对领头的少年说：“卢西奥，我要离开了。明天中午让所有人到广场集合，我请吃饭。这些是新加入的孩子吗？都在这里吗？也一起来吧。”

“哦哦？！是的！好的，老大！”卢西奥忙不迭地点头，立刻就吩咐手下分赴各处去召集人。

等部下都离开后，卢西奥带着不自然的笑容迎上鲁伊斯。“老大，好久不见……”

鲁伊斯又点了点头。“是好久不见了，有什么话还是明天再说吧。有谁死了吗？”

“哦哦，好的，老大。呃……罗伯托意外受伤后伤口感染而死，塞萨尔偷钱的时候被人失手打成重伤伤重而死。”

鲁伊斯沉默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明天见吧。”

“好的，老大，明天见。”

在告别卢西奥后，鲁伊斯来到一间铁匠铺。铁匠罗克·莫雷诺看见鲁伊斯，停止了打铁，叹了一口气，说：“果然女孩子都喜欢坏男孩吗？真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偷走我的费莉西亚的心的。”

鲁伊斯挠挠头。“其实我也不知道……”

罗克瞪了鲁伊斯一眼。“别得了便宜还卖乖！”接下来他又转用无奈的语气问：“这么多年我也知道你不是只想玩弄我的女儿。就算你选了这个危险的职业，我的女儿也执拗地要和你在一起。所以你到底在顾虑什么？我的女儿也不小了，你到底求不求婚？”

鲁伊斯没有回答，抬头对着楼上喊：“费莉西亚，在我离开之前我有话要对你说！”

听到鲁伊斯的喊声，一个女孩子急忙提着裙子跑下来。随意扎起的栗色头发并没有掩盖住她的美丽，她盯着鲁伊斯，手不安地搓着裙子等待。

鲁伊斯吸了一口气，说：“我的队长准备回雷阿尔城复仇了，打赢的话就会留在雷阿尔发展，那样我也不会回来了。”

罗克“切”了一声。

费莉西亚眉毛拧起。“艾琳小姐应该还没突破中阶吧？”

“我们同一名中阶光复者结盟了。”

“要小心啊。”费莉西亚忧虑地说。

“好。如果我活下来，我会和你结婚的。”鲁伊斯踌躇了片刻，才继续说，“但如果夏天到来我还没有来信，那你另作打算吧。”

费莉西亚眼中泪水涌现。“为什么你要选这么危险的职业呢？”

鲁伊斯叹了口气。“因为我是个不安分的人。”他走上前，保住费莉西亚。两人相抱久久没有分开。

被梅利亚·博廷保护的出逃刹帝利·埃斯特雷拉·霍亨洛厄再次行经昆卡城，前往特鲁埃尔省。——博廷家族托莱多联邦情报分局次要情报350年10月月度报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