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给我两个月的时间,我会给娘报仇,把月容带回来!”
“你想一个人去报仇?你知道他们在哪里吗?别做蠢事,你死了,我们家的香火谁来继?我下去怎么和你娘交代?”
“爹,我不是……”侠安想作解释却话转,“娘被害死,做儿子的不能给她报仇有什么用呢,而且,我这辈子除了月容谁也不会娶,我不想背着血仇耻辱地活下去,那样我生不如死……”
侠安父亲听罢没有进一步喝止他,只觉悲从中来,“二十多年前,因为战乱,我和你娘好不容易捡了一条命,来到这里生下你和巧丹,这辈子能这样也就知足了,哪还想着给死在战乱里的父母报仇,但是你,从小就作着怪梦,我和你娘都以为是阎王爷索命不成,找上我们的儿子了,你长这么大的每一天,我们真是提心吊胆啊,可没想到你娘先走了……”
“爹……”这从小听到大的一段话让侠安顿时悲泣,那个曾为自己夙夜担忧的人不在了。
“可能这就是命吧……”
“爹你放心,我会很小心,我只要两个月……”侠安哀求道。
“两个月?你吃什么?睡哪里?外面这么乱,盗贼横行,你以为只有他们一群畜生吗?!”
“我……”侠安无力辩驳,长这么大,他几时出过远门……
“还有你妹妹呢,她现在这个样子,你就这样丢下她?”
“就说我去县里做工,让她不用来看我,到时间我自然会回来。”侠安跪倒在父亲跟前以示决意。
侠安父亲泪眼婆娑,他想保护子女,更想为死去的乡亲和妻子报仇,不过此时的他五脏如焚,在他看来,侠安倒不如不辞而去,省得他见此舍离。
一阵沉默过后,他悲怜地望着侠安,随后以双手拥他入怀,哽咽道,“活着……能活着回来就好……”
侠安向母亲的土坟远远望去,自从母亲逝世,巧丹每日都守在坟前呢喃自语,他实在没有办法对她说出离开的话。
在他简易的包裹里是必要的衣物、口粮等,还有一些碎钱,如无意外勉强可供月余之用,一块椭圆的朱砂红河石也被一并带上,那是小时与巧丹玩耍时捡到的。
侠安离开了,他没有再回头看一眼如今村庄的模样,似乎冥冥之中,他知道自己一定会回来。
……
三岭口,太阳几近落山。
一人倚靠在一棵高大显眼的树下,吃着干巴无味的面饼。
“我以为你不会来了。”那人站起身说道。
“要多久才能到那?”侠安冷言道,尽管他一路而来的泪痕还隐约可见。
“据我所知,鬼狼林外的笔锋山距此千里远,哪怕我们脚程足够快,风餐露宿,也需二十多日,但当下贼患烽起,而且当那件事发生后,县城的排查严了许多,带着我跨省而行,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时间也就不止二十日了……”
“看来你到哪都是个累赘。”侠安讥诮道,“这么说来是要我一个人去了?”
“没那个必要,你知道隆兴镖局吗?”那人道,“镖局背后有朝中大臣当靠山,地方会许他们轻易过境,劫路的也不敢拿他们开刀,如果能和他们一起走,我们会快很多,重要的是很安全,而我打听过了,他们要护送一批货物去往商中,与我们顺道,镖车明早会经过浮元县城东北的官道。”
“你一个东躲西藏的流民知道这些,还知道他们到那的时间?”侠安质问道。
“碰巧打听到罢了。”那人敷衍地答道。
侠安略加思索,说道:“从三岭口到官道将近六十里,明早前到的话,我们现在一刻都不能耽误。”
“所以我们该上路了。”
“好,就算我们在天亮前赶到,难道说一句顺道就能让他们带上我们?”
“那就要看你了。”
“我?”
“谁会拒绝一个遭遇大难活下来的人要去投奔远方亲戚的人呢,我想他们还是会接纳的。”
此话惹得侠安怒目而视,可他还是压下怒火沿路走去,那人随其后而来,离了家,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
行三十余里,二人在一处较为安全的天然遮蔽下暂歇。
生起火,侠安从包裹里拿出两块豆饼,一块甩给了对面的那灾民。
“这是你做的吗?很好吃。”那人道。
侠安吃着豆饼,眼神空洞地望着火堆,良久方才说道:“我娘教我做的,不过她,已经不在了……”
“抱歉。”
“她病了很久,其实在那件事发生之前,我爹已经知道她好不起来了,但我没有办法对自己说不是你们害死了她。”侠安道。
“难为你还信得过我。”
“说点你不知道吧。我从小到大都做着同一个梦,梦到我在一片雾里,没有声音,不知道方向,我就像是一个被下了诅咒的人。”侠安说罢瞧了瞧那人的反应,“你好像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我说过,你身上的气息和他们一样,你赌我去到的那个河谷是你梦到的地方吗?”
“不”侠安否定道,“我赌的是你,赌你是那个要带我去的人,千里而来说那样的话,天底下不会有这么巧合的事。”
那人嘴角一笑,“换做是我的话,我也觉得不可思议,但是我问你,如果去到那,既没有我说的白狼,也没有仙人,我看到的不过是因为雾瘴产生的幻觉,你该怎么办?”
“我会杀了你。”侠安冷着脸说道。
“说不定我在路上就死了。”
“不过是多一个孤魂野鬼,谁会在意。”
那人被侠安说得语塞,侧过身躺了下去。
两个时辰不到,未曾入睡的侠安便催醒灾民继续赶路,夜色迷蒙,二人借着月光缓慢地行走在小路上。
也不知走了多久,那人突然拉住侠安,示意他们已经抵达了官道旁。
随着灰黑的天空褪作青蓝,几辆镖车哐当作响出现在了官道南方,头车上插着的镖旗上赫然写着‘隆兴镖局’。
镖师们皆头负斗笠,为首的骑着一匹棕红的骏马,腰间别着的米长利剑静卧在剑鞘里;六名镖师各半骑护在镖车两边,还有一人坐在镖车尾部,抱刀观察着后方。
等到镖车行近,侠安两人便从一旁走到路中,而镖师们见此状纷纷手触兵器,严肃以待。
“干什么的!不长眼睛吗,隆兴镖局的车也敢拦!”一镖师喝道。
“我们两个是本地人,想要去投奔商中的远亲,听说你们也是要去往商中,路途险远,可否载我们一程?”那灾民率先说道。
“你们还真会挑人,你们是谁,怎么会知道我们要去商中!还知道我们在这个时辰经过!”镖师拔刀质问道。
“这我们也是偶然听别人说的……”他的神态和言语已极其卑微。
“立马滚开,小爷的刀可不长眼!”
“我说老四,不过是两个徒手百姓,至于拔刀吗?”另一镖师道。
“那可不是,看着越没危险的往往最容易致人死地。”
“走吧,别耽搁时间了。”为首的镖师道。
眼见镖车一行人就要离去,那灾民便示意侠安说话,而事到如今,侠安只得忍痛说出村子的遭难。
那镖师听罢厉色稍缓,却仍旧不做让步,“管你们有什么事,难道来一个我们就得带一个吗?快走!”
“老四。”
沧桑的音喉来自为首的镖师,他随即驱马来到了两人面前,“我是隆兴镖局的副镖头文铁山。”
“小民叫做芾真,他叫做……”
侠安抹去眼角的泪,说道:“唐侠安。”
“侠安侠安,为侠护安,好名字。”文铁山道,“盗匪屠村一事我也有耳闻,不过谨慎起见,不防让我们搜身吧?”
“这……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