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四日行程,文铁山等人终于抵达了此行的目的地商中。
进入城门后,众人所见萧瑟,别说来往买卖之人,就连在街边乞讨的也不见几人,仿如一空城,死气沉沉。
文铁山听闻商中是一个商贸繁荣之地,何至今日衰败之景,而此时,侠安二人向自己请别。
“这一路上没有各位真不知道怎么办……”芾真躬身说道。
“不必言谢,你们要投靠的人家在何处?”文铁山问道。
“呃……在城东……”芾真支吾道。
“那就在此别过吧,如有闲暇,就到城中最大的客栈来小酌几杯,我们应该会在商中停留几日再作返程。”
侠安行过礼,转身与芾真向东而去。
“接下来我们去哪?”侠安问道。
“先找一家客栈住一晚吧,明日我们再出城,剩下的路就只能我们走了。”
“嗯……这城里的人也太少了。”
“你不知道吗?”
“什么?”
“商中本来有近十万户人家,灾荒以来连年减少,到第四年已经不足三万户了,到前段时间,朝廷筹集了数百万斤粮食,其中拨往商中的部分在路上离奇起火烧尽了,负责运粮的都被处斩,牵连了很多人。”
“他们死了又能怎么样呢,粮食没了,得饿死多少人……可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江湖朋友说的,至于是不是假的你看得到。”
要在如今萧条的商中找寻一间尚未歇闭的客栈还不是一件易事,许久后二人投宿在了瑞福客栈下。
“二位是外地来的?”掌柜问道。
侠安:“是,我们要两间客房。”
“真是难得有旅人来商中,我这已经很多天没迎过客了,你们两个算是我最近见到的除了官差和富家外最有气色的人了。”
侠安放眼四周,才注意到客栈竟只有掌柜一人,连一个下手都没有。
掌柜又说道:“可千万别投宿城外的客栈,现在城外是三步一贼,十步一匪,寻常黑店都已经是好的了,起码小命能留下……”
一声冷笑过后,掌柜入了后厨给二人准备饭菜,而价格高的吓人。
……
按照指示,文铁山要在进入商中后打开雇主给他的字契,并按其上所言行事。
从怀中取出字契打开后,文铁山的脸色瞬时凝重。
“上面怎么说?”老四问道。
“他要让我们在进入商中第二日的正午把镖送到府衙门前让官差打开,如此就算交镖了。”
“这是给官府的?”
“并不是……”
文铁山走了这么多年的镖,还是头一回见如此明目张胆的要求。
“这不合规矩吧,先不提沾连官府,就算是让我们送到府衙门口,解镖时我们最好不在场。”一镖师说道。
“说的没错,万一是利用我们镖局走私,或者是赃物,那可是个麻烦。”老四道。
文铁山忧虑地看向身后的镖车,他向来守规矩,该有的凭证均办理妥当,此次出镖他本不需穿城而过,当下也不得不谨慎为之,而碍于隆兴镖局的声名,沿途关卡隘口虽丝毫不察自己伪造的清单,但这已经是犯忌的事了。
当文铁山又反复确认了字契上的内容,“我们照做。”
……
第二日城门刚开,侠安二人便离开了商中。
正午,文铁山如期将镖车押运到了府衙门口,其主事康延年笑意出迎,门口还积聚了数十不明何事的百姓。
“文镖头这是要作何?这不是你们的镖车吗?”
“烦请康大人打开它们。”文铁山说道。
“这是何意?”
文铁山没有回答,恭谨地站在一旁,康延年在镖车周围走了两圈后,招呼来几个衙役,“给本官打开。”
随着红绳的解开,卸下皮布以及镶着铁片的榆木华盖,三辆镖车上十二个箱子出现在众人眼前。
文铁山自己也是第一次见镖箱中装运的物件,这些紧靠着的箱子看着就不是寻常货色。
“请大人接着把它们打开。”文铁山说道。
康延年一挥手,几个衙役很快把箱子都打开,然而这些贵重的箱子里装的却不是什么珍奇宝物,反而是塞满了麻布袋。
康延年取出最上的一个布袋,根据痕迹来看这些布袋均已使用过,“昨日文镖头出示的清单上写的是各种香料,怎么是粗布麻袋?”
没等文铁山说话,康延年又笑道:“无碍无碍,许多行镖客也干过这样的事,打点打点也就过去了,只是你们是要将这些麻布袋子交给本官吗?如今商中的存粮可装不够这一个箱子的布袋啊……”
“康大人说笑了。”
其实别说康延年,文铁山现在也是一头雾水,不过他既已按约交镖,无论是何物,交给谁,有何目的都与自己无关了。
文铁山双手揖别,便带老四等人,领着镖车离开了。
“大人你看。”几人没走多远,粮官将一个布袋呈到了康延年眼前,其上有一个大写的朱红色的“浙”字。
“这是……”
“大人您再闻闻。”
康延年扒开布袋闻到一股米香,“这是粮袋?”
“不仅如此,这些是朝廷筹集赈灾粮所用的布袋!”
“何以见得?”
粮官将袋子掉了个头,说道:“大人应该知道下官此前被调往南方协助督办赈灾粮饷,而在装运粮食的袋子上都会有这样一个标记。”
“你可看仔细了?”
“下官看得真切。”
“有可能是余出的吗?”
“这……不像……”
“真是可恨!先前运来商中的粮食被烧得干净,今日又让本官看见这些空的破袋!究竟是何意!”康延年念及此事怒将手中的粮袋扔在地上,随后又捡了起来,“李喜!你将这些箱子收入衙内严加看守,本官带人去问个明白!”
文铁山一行人回到客栈没多久,康延年即到。
开门见山,刚见面康延年便把带字的粮袋摊在桌上。
“文镖头,你可知这是朝廷在江浙筹粮时所用的粮袋?”
“不知。”
“那是自然,否则怎会送抵官府呢,本官可着实好奇这些粮袋的来源,还请文镖头将镖单示与本官,我倒要看看是谁这么大胆盗取了这些粮袋,还要托文镖头之手交给本官!”
文铁山无理推脱,无论所言真假,单凭自己伪造清单,康延年就足以让自己交出签订的镖单。
可文铁山探进腰囊,明明今早还在的镖单此刻却失了影,回房查找也不得其踪。
回到楼下,文铁山说道:“恕文某疏漏,不知何时失了凭契,但总局内还存有一份凭契,康大人可托人查验。”
康延年:“本官当然相信文镖头,不过在查明前,诸位就不要离开这家客栈了,免得本官难办。”
说罢,康延年阴着脸走出客栈,他本就觉得此前的失火案有古怪,那场火烧得太过干净,干净得朝廷也查不出个究竟,因为此事,朝廷对各地赈灾粮的监管可谓严之又严,此情形下粮袋的出入库怎会有错漏丢失?
一个可怕却又让他兴奋的念头逐渐壮大,这些粮袋说不定就是用来装运送往商中的粮食的,有人偷天换日,伪造了一场火灾以掩盖官粮的盗取。朝廷仍在追查此事,倘若猜测不虚,自己便立了大功一件……
想到这,康延年不免狞笑,这个让自己不能冒赈侵贫、大赚一笔的人是谁无所谓,现如今他或许是自己官场前路的垫脚石,随即下令,分多路上报询证。
客栈内。
文铁山思绪飞转,他怎么也想不明白镖单是如何消失的。
老四:“我们就这样被圈禁了?不就是几个破袋子嘛。”
“刚才那个官说的是真的吗?这些是官府的粮袋?”一镖师道。
“管是谁的,总局的镖单上有名姓有按押,出事的话大头也轮不到我们。我说副总镖头,也不必想着弄丢的那份镖单了。”
文铁山瞥了老四一眼,抬手饮了一杯酒,此次出镖处处透着古怪,他只希望等来的消息不是最坏的那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