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里边挑个座儿。”
酒馆的酒保朝侠安笑迎了过来，丝毫不在意自己蒙着面。
侠安在稍亮堂处落了座，没有被其他酒客注意，他们看上去不过也是如他一样的平民。
“客官需要点什么？”酒保问道。
“给我上你们招牌的酒吧。”侠安摸了摸身上的荷囊，又说道，“多少钱？”
“客官，我们店里招牌的桂花酿满一壶是二十五文钱。”
“那就给我上一壶吧。”
“好嘞，客官还要些什么吗，我们店里的扣肉也是一绝，十二文一份，还是您想吃烤鸡烤鸭？”
“那就再来一份扣肉吧。”
侠安本不想点，但一来方便向店家打听消息，二来也顺道尝个鲜。
没多久，酒保就将酒和扣肉摆上了桌。
“客官慢用。”
“听说很多……江湖人来这，我想打听点消息。”侠安忽然叫住了酒保说道。
“客官说的不错，不知道您想打听什么，我这每天听得多，消息也算灵通。”
“之前在新堂村犯事的那伙人去了哪里？”
“您说的事儿我知道，嘿……那伙人我就不晓得了。”酒保赔笑道。
侠安拿出一小块碎银放在桌上，“今天店里来的人都给我打听这件事，答应的话就收下。”
说完，一记讪笑出现在侠安脸上，这点银子，自家要日夜忙活多久才挣得到……
而酒保犹豫片刻后把碎银收入囊中，“我一定帮您问问。客官您要等得起的话，有一个自称百事通的人常来本店二楼喝酒，不过他一更后才来，我也不晓得今日他来不来。”
饮下一杯桂花酿，香醇芬芳，扣肉亦爽口不腻。
整个午后，店里的伙计问遍了来去的十三四桌，侠安桌上的酒肉也断续地吃完了。
他结了帐，回了趟家，一更前又返回了酒馆。
店里此时已热闹起来，不剩下几张空桌。
酒保没给他带来消息，侠安则是随意点了几样后在二楼挑了个角落坐了下来。
在他右前方，七八个人围在一张桌上掷骰子赌博，其余也交错着酒杯，喧闹不已。
不多久，侠安便见几人拥簇着一个拿着扇子，留着半边胡子且有些不修边幅的人一同上了二楼。
“哟，半边胡来了~”楼上有人说道。
“输不死你！”那人显然不喜欢这个外号。
“我这刚赢了两把！叫我一声爷我请你酒哈哈哈哈哈！”
“快坐下坐下！”
侠安这位陌生的客人与他相交了一眼，想必他就是百事通。
只听扇骨敲响桌面，百事通便悠然坐下，抚半边胡子，一副见惯百态的模样。
“我先来！”
一人说着，将三个铜板丢在桌上。
“你是第一个，我就给你说点有听头儿的”百事通用扇子将铜板都挪至身前，清嗓比划着说道：“这河东镇富商贩马家的少爷娶了杨氏已经两年了，可别说添丁了，杨氏连有喜的兆头都没有，眼见着马家商量要再纳一个时，杨氏前日偏偏就有喜了，你们说有这么巧的事吗？”
百事通顿了顿嘴，眼神意味深长。
“准是和别的男人私通了！你快接着说！”
百事通轻笑一声，继续道来，“先不说这私通的是谁人，就那马家少爷在外头也养着一情妇，而那情妇私下又勾搭了另一个男子，你们知道那男的是谁？”
“谁？”众人好奇道。
“马家少爷从小到大的玩伴！”百事通以扇敲桌道。
“呼！~”
“真的假的？”
“这杨氏私通的不会就是马家少爷的玩伴吧？”
“正是！正是！”
正当众人要大发感慨之时，百事通又故作神秘地说道，“不过这还没讲完……”
“快说快说！”
“马家少爷不知两人的私情，他亲自向他玩伴借的种！”
“马少爷亲自给自己戴了绿帽儿啊！哈哈哈哈哈！”
“……”
接连伤风败俗的听闻让二楼哄闹了起来。
接下来又有两人投了钱，百事通说的也都是村镇街巷的风尘秘事，两则听闻说罢便再没人往桌上扔铜板了。
即将散场之际，侠安坐到了百事通的对面。
百事通：“生面孔~”
侠安：“如果我要打听消息，需要几文钱？”
百事通挑眼看向侠安，说道：“三文钱我就能给你随说一信儿，不论真假；十文钱我就会给你说一确切的信儿，一样是任我说；如要单独打听一件事，就要二十五文钱，我若知则知无不言，我若不知这钱概不退，但我会给你另说一事！还有，你得把前两份钱出了才能向我打听事儿~”
侠安暗自不屑，他这算盘打的可真不赖。
众人揶揄着百事通，他们愿意出三文钱纯粹是图个乐呵儿，当然不信侠安会吃这亏。
可侠安偏偏当着众人的面把一块不算小的碎银推到了百事通面前。
百事通两眼放光之余，说道，“小兄弟，客不离货，财不露白，这里的人可不都是善茬，出了门你可得小心啊~”
“我可以问了吗？”侠安不以为意说道。
“当然当然，不过你问之前还是得我先说~”百事通说着把碎银收入囊中。
“我不想听。”
“这由不得你，我可得收钱办事”百事通说道，“这三文钱的嘛……”
此刻，原先准备散去的听众又重新围了上来，他们倒是好奇侠安想要问的事情。
“白石村前几日在山贼手里被救回来的三个姑娘，一个投了水，一个上了吊，还有一个又跑回了山贼窝里。”
“为什么？”侠安问道。
“为什么？你得问救她们的人，为什么对她们不管不顾，看似救人，却在杀人。”
“没了？”一层讥诮的阴翳忽地蒙在侠安眼中。
“我可不是说书的。”
“继续说吧。”
“这十文钱的……”百事通说道，“不知你是否听说过不久前的官粮失火案，隆兴镖局偷梁换柱，倒卖赈灾粮事发，此事主谋，隆兴镖局总镖头俞先翎死于狱中，而潜逃的副总镖头文铁山也被捕入狱，将在两日后被处斩。”
“你刚才说过十文钱的是真消息……”
“童叟无欺~”
侠安很吃惊，与文铁山一别后再次听到他却是将被处斩的恶讯，“两天后……在丰都吗？”
“噢？你知道？”百事通颇感意外。
“除了文铁山，还有别人吗？”
“据我所知只有他一人”百事通说道：“你很在意这件事？莫非你与隆兴镖局有交集？”
“他是被冤枉的。”
“你如何知道他是被冤枉的？”
无心多言，侠安静默片刻，说道：“我可以问我想问的了吧？”
“当然。”
“之前在新堂村纵火屠村的贼匪现在哪里？”
此问一出，酒馆二楼的氛围顿时紧张，不少人伸手摸向腰间，神情严肃。
百事通同样眉眼紧收，可他随后却放声大笑。
“你笑什么，你说过知无不言的。”侠安冷声道。
“你是新堂村的人？”百事通问道。
“与你无关。”
“我不知。”
“……”
众人本以为侠安要发怒，可他什么也没说，黯淡转身就要离开。
“我说过会另给你一个消息。”
“说给他们听吧。”
侠安甩下一句话便下了楼，有几个不明事况、见钱眼开而想要尾随他的混混则被百事通叫住。
“别去，你们惹不起。”说着，百事通把侠安的那块碎银丢给其中一个混混，说道：“给二楼每个弟兄上一壶桂花酿。”
“半边胡，是这个人吗？”一人问道。
“大差不差。”
“你要说的消息呢？”
“要打听？交钱！”
“他让你说给我们听。”
“那是他说的，我可没说过，还有你，没酒喝。”
“哎你说每人都有一壶的。”
“哼，我说过的话就不能反悔了吗。”
百事通翘起二郎腿，扭头看向窗外，呢喃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