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吧！

裴风招呼山上的北塞骑士，让他们先护送裴炆南下，自己和裴风引开神族军队。

北塞盛产精钢和快马，他们二人胯下两匹更是神俊，大军行军迟缓，不一会儿便被他们甩在后面。

甩在后面不等于甩开，一支支雕翎箭从裴风耳边飞过，鸣镝之声刺痛裴风的耳膜，若不是飞剑相护，裴风怕是早已经被射下马来。

章翼一边策马，一边破口大骂，裴风从来没有听过像这样的污言秽语，虽是亡命在际，仍是不忍卒听。

不过幸好，所有的神族军队全都向他二人追来，裴炆一行人算是彻底脱险了。

裴风想着脱身之后一定要好好教训一下章翼，“看他干得好事！”

他另有一事不解：“那柄锈剑是如何在自己未曾念动时飞出，又如何斩断那支不下章翼手中奔雷驰电矛的长矛的？”

不过当下最大的事，还是如何逃出生天，有几名骑兵已经追到身后，几乎能听见几人的马蹄声了。

长剑破空声响，裴风只觉身后微微一痛，背上忽然变轻，随即传来金铁相击之声，顷刻之间，身后两人坠下马，军马长声嘶鸣，卧倒在地。

这几下却被章翼看在眼里，骑兵使御剑之术刺向裴风，甫一碰到后心，锈剑随即出鞘，将铁剑砍断，之后连劈两人，斩去马蹄，才有轰然倒地之声，继而剑尖朝下，剑柄朝上，金光环绕，隐隐有王者之风，追兵有些忌惮，放慢马蹄，不敢追近。

“乖乖，没想到这锈剑竟然是怎么一件宝贝。师父偏心，偏心！”章翼想。

裴风却不知情，一昧的招呼章翼快跑！

前方出现一座城池，城门大开，当时人族军队正陆续进城。城门两边分列两派黑衣人，个个黑瘦如铁，背挎铁剑，皆用麻布包裹。

裴风大喊：“神族来了，快关城门。”

此时裴风和章翼两人距离城池尚有一段距离，他们叫喊的声音能不能传到城门前，还未可知。

人族中几个百姓瞧见裴风章翼二人后，伸手招呼两人，看样子十分热情。

当时谁都看见他们两个愣头青了，要是没有这两个人，他们恐怕就要被那个残忍的黑袍骑士屠杀殆尽了。

感激不尽啊！

裴风章翼两人虽人族百姓入城，黑衣人见外面再没有一个人，也在最后进入城池。

这个城池好像并不怎么坚固。“这个城池撑不了一个时辰。”他如是想。

他自然有怎么想的理由。

裴风生在北塞，无论是雄伟壮阔，守护帝国几千年甚至数万年的长城，还是据守边塞，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牧云雁门紫塞三关，甚至少有人驻扎，但仍是坚固无比的石子关，他都见过，对这座用泥土和碎石筑成的城池自然也有独到的见解。

他现在虽然有了一点喘息之机，但他相信这种时间不会很长。

现下他有两个选择，要么趁神族军队攻城之际赶紧逃，能逃多远逃多远。

要么留在这里，帮助他们击败来犯的神族军队。

他倾向于这个选择，毕竟如果留在这里，极大可能会和这些人一起送死。

况且这些人他一个都不认识，况且他还有更重要的任务，况且他们绝对没有胜利的可能。

逃吧。

“这就是救了你们的那个人吗？他看起来还很年轻啊。”须发苍白的老人用他枯木一般的手端着一碗水，递向裴风。

“英雄出少年嘛！你别看他年纪小，呵！那本事可大着呢。当时那天穿黑衣服的屠夫，刚要把老子一枪刺死，这两个人就想那天神下凡一样，接着就把他打得屁滚尿流！”

地上满是断臂负伤的人，他们没有盔甲，没有纪律，但他们都聚精会神地听那大汉讲述他的事迹，虽然他知道其中有不少添油加醋的部分，但没有人会质疑，这眼神就像在神像前一般崇敬。

他们拜了几千年的神没有救他们，谁能救他们？那碗水已经端到手边。

裴风不好推辞。

裴风不能推辞！

他接过水，碗很破，水很浊，但他一饮而尽。

锈剑在剑匣中长吟，声音纤远，如龙咆虎啸之声。这是他第一次听剑吟，众人眼光聚在裴风身上。

天命不亡我人族，天下于我何加焉！

****************

与杂乱无章，从没有打过仗的百姓不一样，众黑衣人极其有纪律。

他们很少说话，只有在分派指令时，才会用极简短的语言传达给百姓或彼此。

每一句话不过五个字，而且铿锵有力，不容置疑。

裴风感觉得到，这群黑衣人有着不下北塞最精锐部队的强大战斗力，虽然他们装备仍然非常简陋。

站在他们正中的一个人看起来像一名农夫，黑衣黑裤，满是补丁和污垢，脚下的草鞋已经快要磨破了，他手持一支细长的铁杆，像分派农活一般分派军务。

黑衣人都称他为巨子，而百姓则叫他墨阳。

他们说这些人在平时四处游走，帮人族干农活，看家门，从来都不收取费用，而且还经常拿出钱财接济孤寡，只是很少有人跟他们对过话，不过据他们观察，这些黑衣人有人族神族甚至戎族，起初还以为他们是什么土匪，不过后来见他们只干好事不做坏事，也就接纳他们了。

自从天下大乱以来，这群人就到处帮助人族起义军，与神族作对，这次他们又来帮他们守城。

“唉，他们都是好人啊，可是这世道，好人都活不久。”

裴风头一次听到这样的人，他对这群黑衣人产生了极大的兴趣。

到底是什么让他们如此奋不顾身呢？

他向墨阳子走去，想当面询问他，但墨阳子依旧像对其他人那样，将一块方形的木板放到他的手里，没有说话，接着不慌不乱而又极有效率地下达命令。

裴风看看手中木板，上面用刀匕刻着几个字。

预备，中门，补不足。

章翼挠着头，“这是怎么个意思啊？”裴风看看他的木板，上面写着：东门，擂木，阻敌。

一个百姓也不识字，墨阳子就再不吝惜语言，向他详细地讲述该去干什么，就像一个经验丰富的农夫在向别人传授耕作知识。

余人亦是如此。

一城肃然无声，城门大开，三十名黑衣人持盾背短戟出城。他们面无表情，既看不出杀敌的兴奋，更看不到临敌的恐惧，没有旌旗，没有呐喊，连飘扬的衣襟都静止不动。

裴风听父亲说，最强大的军队，不是擂鼓呐喊，斗志昂扬的军队，这样的军队虽然激昂，但并不能称为强大。

真正强大的军队，应该是沉默的军队。

虽然只有三十个人，但仍不失力抗千军的气魄。

马蹄声渐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