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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轰!”

这里的安静结束了,随着城北七星山上发出巨大的山崩声整个穆城跟着晃动。

地面开始晃动,噼啪作响的房梁断裂,墙面开裂倒塌从房中逃出来的人张皇无措。有人哀嚎,有人哭泣,有人被压在废墟底,有人被砸在房屋外。有人抢着抱出孩子,有人手护着财宝,四处奔逃。

突然一声空灵的似乎像是鲸鱼一样的叫声响彻整个穆城,一片混乱随着这声嘶鸣停止,整个穆城像是被施了定身术一样,晃动的墙不再摇晃,慌乱的人一动不动。又是一声嘶鸣,城北七星山顶轰一声炸裂,一股强大的力量被风裹挟着从七星山传到了穆城。

城中一些随着风所过之地迅速化为齑粉,散落在地上,整个穆城被夷为平地。空气中透着一股浅浅不易察觉的血腥和烧纸的味道。整个城中只有祖孙俩的客栈还屹立不倒闪着金色的光,像边境一盏孤灯独守的士兵一样在风中坚持。

城北七星山上,一只长十五丈的大鱼随着轰然一声从山中一飞冲天。山上的雪轰然崩塌,石块纷纷滚下,整个地都跟着震了一震。

“终归还是这样,阿明。”老妇人望着头顶的庞然大物在空中不停嘶鸣,像是空中有一道无形的墙阻挡着它。它蓄势向上,一声悲怆的嘶鸣冲上天穹,那堵束缚它的墙碎裂化为一阵风冲向山下的村庄。

“奶奶,它到底是什么?”

阿明算是博文的,可从没见过这种鱼。他只知道他与奶奶一直居住在这座城就是为了守一个约定,而约定跟这个庞然大物有关。

妖精长相千奇百怪,法术能力也各不相同。仔细看这旁枉然大物长得不算骇人,跟那些九个头,八只脚的妖也没什么区别。它甚至算长得含蓄的,它看起来就是一只会飞的大鱼,比普通鱼大大一些,背上有翅膀,头上有两对鹿角,通身雪白鳞片,长得还有点秀气,只有脊背上有一条贯穿背的红色背刺看起来有些凶狠。

“它是我的过错。”老妇人沉默半晌才惭愧地回答。

‘大鱼’,抖了抖身上的雪,就向着山下飞去,正好在山脚看见客栈的祖孙俩。它发出嘶吼声,那声音空灵好听中裹挟着杀意,它张开大嘴向祖孙俩喷出不断的雪束,阿明和老妇人脚尖轻点地分别一跃向左右闪开。

两人相视一眼,同时拔剑直接冲那‘大鱼’眼睛攻去,阿明还未近身就被它嘴喷出的雪束拍到了地上。

老妇人在空中如履平地,有着与年龄不相符的轻灵敏捷,它手持剑刚近身,还未刺向大鱼就被它的翅膀拍落。坠落到半空,她提了口气手向下面凌空一推又向‘大鱼’飞去。

老妇人双手同时向空中掷出四道符,地上的阿明借着力踏上树梢,随后又借力向大鱼上空飞去。与老妇人一同掷出四张符,霎时间在大鱼身侧形形成了像是由无数只佛印组成的囚牢。

囚牢闪着金光,‘大鱼’被困得不能动弹,老妇人和阿明气喘吁吁地落在地下,露出欣慰的笑容。

“总算稳住它了。”

可就霎那间,她脸上的笑容还没收,‘大鱼’就凌空向上飞去,嘶吼一声,旋转着整个身体,那金光被震裂,祖孙俩人都被震了出去,重重的跌到了地上。

那‘大鱼’瞪着祖孙俩,阴沉沉的“你们包庇罪人,该死!”

它一点点向祖孙逼近,两人毫无力气。刚才那个佛印法阵消耗了太多灵力,法阵被破两人收到反噬,脸上苍白快要和雪融为一体,两人都明白死亡即将降临。

自己老了,终究是老,只堪堪这么一个反噬就毫无力气了,不过也好,都是自己的错,如今死了也算因果,她想。

可是阿明还小,他不该死,老妇人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小孩子一脸稚气,却也满目坚定。她用进力气向前一步把小男孩护持在身后,被大鱼投下的影子所遮蔽。

‘大鱼’一点点逼近,速度很慢,像是要用这可预知的死亡凌迟祖孙两人。死不可怕,可怕的是死前的无助,它像个行刑者一样用一把叫做恐惧的柳叶刀一片一片地划向祖孙俩的皮肉。他要让穆城的人像自己一样痛苦才好。

‘大鱼’越来越近,老妇人紧紧的将阿明护在身后。她闭上了眼睛,将周身仅剩的灵力聚集于妖丹中,希望大鱼在杀死自己时,自己的妖丹和所剩的一点点灵力将小孙子护住送回客栈。

“蠢货,凭你们两个怎么能打得过他。”

不知道从哪传来了一冷冰冰的女子声音,虽然是责备但语气中并没有一点指责的情感,只是不紧不慢地随口一说。随着女子的声音而来的是紧凑的琵琶曲——十面埋伏。

老妇人还愣在原地只觉得一阵寒风刮过,自己周身似乎被一股寒气包裹起来。她睁开眼,看见自己和孙儿被一朵巨大的冰做的莲花所包住,大鱼在莲花外发出嘶吼,眼睛血红色,周身散着黑雾,显然已经入了魔。

嘶吼声中她听见了响彻云霄的琵琶曲,说来奇怪,那曲子本来是首危机四伏的曲子却被人弹的飘逸、清雅,没有一点杀气。只叫人想到雪夜中茅屋里一盏昏暗油灯的孤单,只叫人心中感觉无尽的凄凉。

慢慢的慢慢的飘逸的曲子里裹挟的杀机开始冒出头来,那股杀机像是个玩心重的猎人在逗弄猎物,一会出现出现,一会消失。像是大型猫科动物抓住猎物用牙齿和爪子逗弄一样,并不急于杀死猎物。

老妇人抬头看见白雪变成紫色的雪从空中飘飘洒洒落下,伴着雪而来的是无穷的凄凉和可怕的寂静,整座山被镀上紫色,一点生气都没有只有肃杀和透过身体直击灵魂的寒冷。

一个紫衣女子手抱着琵琶从空中似乎踏着风飘然落在大鱼面前,她一身薄薄的纱衣,无风自动,乌黑浓密的长发随着风飞扬。嘴角勾着有几分仙气,又有几分妖媚。

紫衣女子纤细手指飞快的在琵琶弦上轮转,紫色的雪化成千万支支冰针直攻那条‘大鱼’,手指轮转的越来越快,紫雪也下的越来越大。越来越多的冰针向‘大鱼’方向刺去。

‘大鱼’嘶吼挣扎在空中翻滚躲避冰针,血红色的双眼闪着骇人的寒光,它张起大嘴将雪喷向对面的紫衣女子。

女子眼眸都未抬一下,继续弹着诡异飘逸的曲子,大鱼喷出的白雪接触到冰针就变成了紫色的雪,然后洋洋洒洒落向地面。而紫色的冰针就像长了眼睛一样向‘大鱼’冲锋,终于那大鱼被四面八方的冰针逼到落在地下,紫衣女子一晃身就落在了大鱼面前。

“流徽,好久不见。”‘大鱼’发出与自己身体极其不相称的声音,那声音是清澈的男子声音,与它嘶鸣的空灵叫声一样,听起来有几分空灵稚嫩,颇有九分翩翩少年的感觉。

“不算久,不过百年而已。”流徽落地捋了捋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悠悠的回答着。

老妇人看着漫天的紫雪,看着紫衣女子手中的琵琶,看着熟悉的身影连忙拉起愣在一旁的阿明一起行礼。

“老妇不知祭司大人来,有眼无珠,竟然做出给大人...下药的蠢事,请大人恕罪。”老妇人脸上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表情,像是恐惧又像是悔恨,却一点没有惧怕。按说流徽的名声,别的妖要是敢对她做这些事现在早就吓得屁滚尿流了。

妖界相传,聆音殿祭司一向喜怒无常,曾经酒后屠杀一族,亡族灭种,杀妖不眨眼。在人族里嗜杀的将军可能被称作‘人屠’,按理流徽应该被叫‘妖屠’。

是个妖都不愿意在外面遇见她,幸好没有多少妖见过她,她出门也不会造成什么骚乱。虽没见几个妖见过本尊,故事传说都是有的,“十面埋伏起,祭司笑杀人。”这话可是妖尽皆知,老妇人脸上没有恐惧,还真算是好风骨。

流徽也没察觉到这个,只瞥了一眼身后嘴角勾出一抹笑。阿明连忙起身跪在奶奶身前,战战兢兢的哀求:“请祭司大人恕罪,是我...都是我...都是我的主意,与我奶奶无关,祭司大人要杀就杀我吧。”

流徽转过头来,那是一张美得惊心动魄的脸,白皙的皮肤,一张鹅蛋脸,一双似笑非笑的含情桃花眼,眼角一颗红色的泪痣极其漂亮。一个‘妖屠’却长了张惠风和畅的脸,脸上不会看到半点杀气,只有种温和从容的感觉,看着她反而让人想起漫天紫雪中一朵独立的莲花。

流徽垂下眼,嘴角勾出一抹笑,阿明背后一紧,随后只是听到轻飘飘甚至毫无责备意味的回答:“小郎君你别怕,我这种美人怎么会随便杀妖,你们的罪一会再论。等我先收拾了它,你们两个回客栈吧。”

老妇人默默吐了一口像是要说什么,还没等她开口就被流徽的冰莲花裹着飘向了客栈。

流徽转头看向‘大鱼’,情绪没什么起伏,嘴角还是挂着她标志性的笑,例行公事似的问道:“雪鳛,两百年了,你还没有悔过之心嘛?”

‘大鱼’冷笑,眼白变得血红,背后的背刺也变得越来越红,声音有些颤抖“悔过的不应该是我,应该是他们,是这城中的人。”

“两百年前封你在此悔过,你如此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我喽。”流徽抚着手里的琵琶弦,脸上还是带着笑。这笑容伴着紫雪,与对面的‘大鱼’一衬托着实有些诡异。

‘大鱼’冷哼一声,“我执迷不悟?执迷不悟的是这里的人,我妻宁儿一心向善,可他们呢?”

流徽收起了笑容,脸上一丝表情都没有,冷冷的回道:“可当年的人都被你杀了。你已经报仇了,如今的人何其无辜?”

“宁儿难道不无辜?救他们于危难时他们视我们为神明,他们脱险就要喝我们的血食我们的肉。”大鱼越说越激动,一点一点的向流徽靠近,那冰针慢慢刺进他的皮肉,蓝色的血液从他身上流出。

那血液落在地上就变成一朵朵蓝色的花,从流徽的角度看,那一片已经铺满了蓝色的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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