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泪珠从脸上滑落,晶莹剔透,像极了几百年前清泉寺外草上的露珠。清晨的阳光被云层揉碎撒在草地上,一个清瘦苍老的背影坐在草地上掌心合十念着经文。

“你们来了?”

“无忧禅师,打扰您清修了。”老妇人双手合十上前一礼,阿明跟在身后也是一礼,两人十分虔诚恭敬。

“坐吧。”无忧起身回礼,儒雅随和,不像一个得道高僧,只像个村头树下晒阳阳的老人一样平易近人。

三人席地而坐,无忧从怀中拿出一个牛皮纸包,纸包叠的四四方方扎的很是整齐。他将纸包递给阿明,阿明行礼道谢在一旁小心翼翼的打开纸包,看见里面不算精致的糕点,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

两人看着专心吃糕点的阿明都露出慈祥的笑,无忧转过脸来“可解开心结了?”

老妇人抬头望着天,眼里似乎藏着某种情绪,半晌轻叹息道:“或许是我心思太过,执念太深,所谓过犹不及就是这个道理吧”

无忧思考了片刻,声音因为岁月变得有些暗哑,但每一句话都透着岁月抹不去的炽热,他的声音感觉很沉静:“说起来我从不觉得你做错了。”

老妇人似乎有些惊讶,脸上又有些茫然,眼里不知是什么情绪,只这一句话她似乎就感觉够了。

“我从不觉得出身能决定什么,万丈深渊中也可生出清莲,高岭神山也有污泥。出身如何不过是起点不同,你们的寿元很长,若是生得不如意可以慢慢改变。何必妄自菲薄,说什么过犹不及。天生神骨若是甘愿堕入污泥,也不过是深恩负尽,生而为妖也没有什么错。”

他说话总是很沉稳,声音有些低沉算不得好听却句句都让人心暖烘烘的,像是冬日寒风中的暖炉散着温和的热。

良久,老妇人都未说话,她只遥遥看着刚窜出云霞的暖阳,眼中波光闪闪“多谢禅师。”

阳光透过树干枝丫投影在无忧禅师身上,慢慢的,慢慢的变成一缕缕温和光,像是光都在善待这位老禅师一样,光映在他身上都显得格外温柔。与这温软的光不同,老禅师身上似乎有中截然不同的东西,透过这阳光,透过这具骨瘦如柴的身体似乎有什么强大的力量在他身体里涌动,无比的炽热。

“我不过是说了些自己觉得对的道理,你认同了我何须言谢,合该我谢你才对。我也担不起禅师的名,是个放荡形骸的出家人吧了。”

无忧大师放荡形骸确实没说错,他守着戒律清规,却又不愿意做一个坐坛念经的禅师。说话都是些通俗易懂的话,从不像那些老禅师动不动张口闭口是听不懂的梵文。

见老妇人只是笑笑,他又说了句:“我自始至终都觉得神魔之别在于心,心内不净,神明堕魔;心内透彻,妖魔成神。族类之分定于始,而末则定于本心。愿深渊生莲,高岭遍花。”

老妇人听到后心像是被什么扎了一下似的,身体里那颗冰冷的心像是被什么融化了一样,她嗫嚅着“你当年也说过这句话。”那声音很小,小得只有她自己听得见。

无忧禅师像是有些悲伤似的,感慨道:“这样暖的天真好,以后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随着这句话,无忧大师缓缓阖眼,身体迅速变成了粉末光应,从他的身体光影里走出一位着白色僧袍的佛陀,那人面向端正庄严,身姿挺拔,身披佛光,面对着老妇人:“我要回去了,古录。”

“拜见迦叶尊者,都是我害了您,不然您怎么会轮回百世受尽苦楚。”

“古录,这不怪你。”迦叶抬手示意老妇人起身,老妇人起身后望着她的神明。

“古录,既然有缘起,就有缘灭的时候。七星山上我封印的雪鳛就是你缘灭的之时,他悔过之时你也就回来吧。”

老妇人抬起头,想说什么又鲠在喉中,最后像是拼了最后所有的勇气说了出来:“您真的觉得我没错吗”

迦叶尊者庄严肃穆的脸上闪出一丝哀伤,随后就淹没在他的脸上:“无忧是我,我不是无忧。无忧说你没错,我也说你没错。”

眼前万丈光芒消失,只剩下颓败的寺庙,一个被定住的小童和一个泪流满面的老妇人,迦叶的身影随着佛光慢慢褪去。

“我本是佛前的一本书....”

“这些我大概知道,听说佛前一本关于古神们的故事的书机缘巧合化成妖,那妖一直随侍迦叶尊者在佛前听经。后来迦叶尊者犯错渡劫入轮回带着那本书一起来了人间。”流徽说话语气很平淡,甚至可以算得上懒洋洋的,但她说话总让人感觉脊背发凉。

“他没有犯错,是我的错...”

若不是她想修习佛法,就不会因为途中出错打翻了迦叶神殿里养鱼的莲缸。若莲缸不破,那里面的神鱼不会跌入人间极北之地化作雪鳛,迦叶也不会受罚。而雪鳛原本是养在神殿的神鱼,本是神骨偏偏因为她化成了妖,她觉得她可真是罪人。

流徽从一进门就听见这个错那个错的,满脑子都是‘错错是我的错’,实在耐不住性子只好打断了老妇人:“我不在乎谁的错,我对迦叶尊者也很尊敬。你的案子我了解清楚了,你不必说前因。但是后果你要听一下,你不没伤人看了功德簿可以抵过。但是穆城你得自己搬回来,不过我看你的状态,要是把穆城搬回来恐怕会伤及根本。”

确实,流徽和寒云所见到的穆城只是老妇人用傀符和幻术幻化的,真正的穆城她用了搬山术法换到了别处。这搬山术法是一种极其消耗灵力的法术,可以搬山移海,配合她孙子阿明的幻术就可以篡改城中人的记忆,让城里的人觉得穆城就是一直在那个位置从未变过。

穆城为边塞,方圆百里只有这一座城,为了雪鳛不能屠城,她把穆城搬走制了一个假的穆城,如果她拦不住雪鳛,她想着靠着幻术引雪鳛入城,城内有万佛大阵可以再次封印雪鳛,而大阵一旦成功雪鳛就永远见不得光了

老妇人的身体使用一次搬山术已经算是拼尽全力了,如今再用一次无异于要她的命,她明白这个道理,但是她不想死,她不是怕死她是想活着赎罪。“大人您有什么事想知道,请问吧。”

“爽快,聪明人就是好。我想知道孟章,监兵,陵光,执明为何会死。”

“四位神君因为封印归墟内的魔渊而死,四大神君各有神兵,而且封印多次本不该出错。据说那次是因为归墟内魔渊里混沌之力翻腾不止,而四位神将用尽了星辰之力才能再次封印,四位神君也因此被反噬而死。”

古录是一本书,记载着许多上古秘闻,很多旁人不知道的事,她都是知道的

“魔渊混动之力一直都不稳定吗?”

“魔渊一直由归墟神女看管,混沌之力一直稳定。”

“有可能从外部搅动魔渊吗?”

“这个恐怕有,也恐怕没有,其实归墟魔渊是个极其神秘的地方,一直由归墟神女掌管,后来神女为了封印魔渊身陨就将归墟交给了柔只娘娘,其他的我太知晓。”

也确实,现在上有九重天,下有冥府,中有人间,而归墟据说是横亘于三者之间的存在。有人说归墟是真神的出生地,也有人说是远古真神渡厄身体所化,什么说法都有,什么说法也都有。

“好吧,我记得归墟神女还有个尊称叫神母,她是什么神的母亲吗?”

“我只知道归墟神女是最后一位真神,她一直在归墟守着魔渊,似乎并没有子嗣,确实有这个尊称,但不知道为什么要这么叫。唯一知道的是神母跟归墟和冥界忘川都有渊源,是至清至纯的化身,后来归墟封印破裂,她用自己的元神封印了归墟,化成一场大雪洗净了散落了人间的混沌浊气”

流徽并未说话,只是摇了摇手里的酒瓶,屋子里风平浪静,她脑子里却已经狂风暴雨。诚然她知道这些脑子里更乱了,万千条思绪缠绕一起打破了她之前的推测。半晌,她抬手从手指间飞出了一只冰蝶悄咪咪地落在了老妇人头顶消失了。

“好了,你说的很有有用,你们走吧。”

“多谢祭司大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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