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各家没有空调,为了省电,风扇也很少开。现在的夏天,屋里比外面凉快,我小时候,外面可是要比屋里舒服的。逼仄的小平房里,地上的潮气被夏日蒸得向上升腾,糊墙用的报纸被这潮气烤的发黄,即便开了风扇,也是将湿潮的热气不停地翻滚搅拌,白天里,被日头烤透了的屋顶仅仅能够起到遮阳的作用,澎湃的热力以万骑冲锋的势头透过“纸糊”的屋顶直接杀进了屋里,人在里面像是躺在蒸包子的笼屉里,夜晚,随着烈阳的退军,暑气渐散,可屋里的热气依旧在兴风作浪不肯离去。
所以啊,一到了夏天,住在平房里的人,忍不了屋里的热气难以入睡,便在胡同口、马路边,支上个行军床,乘着难得的凉意,舒舒服服的睡个安稳觉。
到家收拾好东西,跟妈妈打过招呼,我便去买早点了。天津人不喜欢吃自己做的早饭,觉得那样不够正式,显不出对早饭的尊重,我从小就是早点铺儿里的常客。自己家带来的鸡蛋,打在提前煎的半熟的面口袋里,封好口放在油锅里一炸,外表金黄酥脆,内里蛋香软糯,拿根筷子一插,举在手里趁热就能吃。
还没溜达到家,一个热乎荷包蛋已经进肚儿了。一根儿筷子一个鸡蛋出门,一根儿筷子回家,天津小孩儿早点就是这么的舒坦、痛快。
“妈,我回来啦。”
“吃完啦?快进屋,你看谁来了。”走到家门口,正好碰见我妈妈准备烧水。
“谁啊?介大早起的,我爸回来啦?”
“你爸还得几天呢,怎么着?想你爸啦,好回来跟你打坦克大战啊?你爷爷来了,快进屋吧。”妈妈一边掏着昨晚封完炉子后的炉灰,一边催促着我进屋。
“爷爷,您恁么来啦?我奶奶呢,没来啊?”
“呵呵,我接你来了啊,你爸不出门了嘛,你妈上班那么忙,没功夫看你,我接你去我那住两天去。”爷爷坐在炕上,乐呵呵的看着我。
我爷爷是山东人,和我奶奶老两口从山东跑到天津谋生,辛苦了一辈子,算是在天津扎了根,五个孩子都是在天津出生的,两儿三女,我爸行二,我呢,是家里唯一一个任姓的男丁,再加上我从上学起,学习成绩就莫名其妙的一直第一名,家里都说这孩子聪明,以后得靠我光耀门楣什么的,所以爷爷从小就很疼我,甭管是儿女拿来的、自己买的,还是人家送的,凡是有好东西,爷爷都会留下来给我。
“去您那住?行啊,咱嘛时候走?”我一脸兴奋的问道。
爷爷家住三条石一带,挨着运河,去大胡同也方便,关键离三岔河口非常近,那的三角公园可是个好去处。
现在的人提到三条石,基本上就是指的三条石大街,但我小时候三条石是两条运河夹起来的一个三角地带,遍布着大大小小的胡同。它的原名叫“河北窖洼”,因为砖窑密集,又是块洼地,因此得名。天津叫“窑”的地方很多,最有名的当属吴家窑,据说那儿以前也是砖窑的聚集地,后来有个精神病收容所建在了吴家窑,一下子就出了名,我小时候骂人的话就说她是从吴家窑跑出来的。
扯远了,再说回这“河北窑洼”。以前有个叫李鸿章的人,任直隶总督,算是天津所属省的一把手,他有个小老婆是安徽人,死的时候从天津的河北窖洼附近登船运回老家,当时为了方便chu殡队伍的通行,铺设了三趟大青石。人家落叶归根运回安徽,也给天津留下了这么个地名:三条石。
“你就这么不想在家呆着啊?你暑假作业带着啊,功课别落下。”妈妈弄好炉子坐上水,进了屋说道。
“哎呀,暑假作业不着急,有几天就写完了。”假期作业,像是每个孩子的恶魔,即便是现在。。。。。。。
“嘛不着急,你得按天写,一天写一天的,你把作业都带上,到爷爷家别光顾着玩啊,回来作业我得检查。”一提到学习,妈妈又开始了唠叨。
“知道啦,我都带着还不行嘛。哎,不过我这些蛐蛐怎么办啊?”突然想起蛐蛐,我一下犯了难,一个个的小罐子,不好带来带去的,我妈妈又不会养蛐蛐,要是老爸在家肯定能给照顾的很好,我妈嘛,估计等我回来,我就只剩下给这些蛐蛐收尸了。
“我不管弄啊,你爸养完,你开始养,年年夏天咱家跟虫子窝似的。。。。。。”妈妈又开始了。
“哎,你干嘛去?”没等妈妈唠叨完,我已经冲了出去,直奔祁月家。
我把家里的这些蛐蛐怎么养怎么喂,关键是“小红牙”怎么憋,仔仔细细的跟祁月交代好以后,带着妈妈唠叨的暑假作业,坐上爷爷的小三轮车出发了。
按照说书的讲法,这一去,没想到竟惹出了塌天大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