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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三金本来四仰八叉地躺在乱子湾里等死,结果等来了马长子。

马长子自己出身苦难,流落他乡,在第一眼看到杨三金之后,他总感觉自己与杨三金同病相怜,都是可怜之人,如若生活安稳,谁愿颠沛流离?

可杨三金不这么想,原本在李老汉家里昏睡时他已经呈半死状态,可经过李老汉叫来的那几个庄稼汉抬上架子车拉上一路颠簸,折腾了一番,他反而清醒了一些,用他自己的话说就是“盘活了。”

“肯定是看我身上没钱可抢,就拉出来随便扔了。”响马的劣根性,让他早已忘记了别人的救命之举,只想的有无利益可图。他平躺着,怔怔地望着天,然后马长子出现在了眼睛上方。

“哎吆!你这终于醒过来了啊!”马长子居高临下地感叹道。

杨三金不知如何说才好,便一言不发。

“你也不要怪东家,东家是个好人,他没有要放弃你的意思,他只是怕原上人说闲话,你看,他这刚回头就叫我来看你了。”马长子说着放下手里的东西,然后准备给杨三金翻个身。

杨三金默默地听着,还是没有搭理马长子。

在马长子的帮助下,杨三金翻过身子,侧卧着了,屁股上的枪伤颠破了,不断地往出渗着污血。马长子直接扒拉下杨三金的裤子,开始给杨三金清理污血,他一边把弄着杨三金的屁股,一边给杨三金讲着自己的身世。

杨三金依然不为所动,虽然屁股被马长子捏的钻心地疼,但他愣是没哼哼一声。

“哎!兄弟,伙计,我知道你不想说这枪伤咋来的,我也不问,咱都是命苦人。东家也说了,等你好点了,能走路了,咱两走回去,这样原上人也没啥闲话可说,东家他也好收留你,对不?一个大汉子,那肯定是干活的好手,哪个庄稼人不爱呢?对不?......”马长子自顾自地念叨着。

“呃!你拿的啥吃的?”杨三金终于开口了。一听马长子不打算追问自己的来历,他大松了一口气,突然就饿的不行了。

“嗨吆!嗨吆吆!伙计,终于说话了。”马长子兴奋地拍了一把杨三金的屁股,然后手都没洗就抓了一个油饼塞给杨三金。

“兄弟!咥,哈哈哈哈!”马长子的笑声回荡在整个乱子湾里。

......

李老汉是守信之人,他依照和马长子的约定,收留了杨三金,自此,年轻响马彻底摇身一变成了斩刀山平原山的年轻长工,手里的家伙什也从杀人的屠刀变成了耕作的农具。刚开始的时候,杨三金除了能使唤大牲口之外,既不会收割,也不会播种,更别提耕地、碾场、推磨了,但这都不打紧,有马长子这个专业伙伴的悉心教导,杨三金很快就成了职业庄稼汉选手。

在斩刀山平原落脚之后,杨三金对自己的过往守口如瓶,旁人一问,他就假装失忆,后来也就慢慢地没人问了,再后来,斩刀山平原上的人们也就彻底接纳了他。从小到大,杨三金第一次有了归属感,他决定真正地扎根斩刀山平原,用自己的方式。

然而,真相鲜有纯碎,也绝不简单。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彻底改变了马长子和杨三金的命运。

李老汉抽了一辈子老旱烟,终于抽到了人生尽头。连日来,他大口地咯血,库尔班大叔已无能为力。按现代医学观点来看,李老汉可能已经是肺癌晚期了。

李老汉一生精明,但子孙不旺,虽然先后娶了三房,生了五个孩子,但其中有四个就因为出天花没能熬过来,最后只剩下采花这个小女儿。

作为地主家的独苗大小姐,采花自小就骄横跋扈,谁都不放在眼里。这采花也出过天花,可她命硬,硬是熬过来了,如果说狗里出“七星溅”,那李采花就是“五毒”——五人里面独活一人。采花小时候出天花,好了之后就成了麻子脸。所以,她打小就看那些细皮嫩肉的光唐脸面不顺眼,非得上去给人挠几道指甲印子才过瘾。

马长子长的虽不是很具有男子气概,但他脸光滑啊!在他刚到李老汉家落脚那段日子,三九六就被采花抓的满脸伤疤,马长子心善,从未和采花计较。久而久之,采花觉得欺负马长子也没啥意思了,就不再搭理马长子。后来,杨三金又来了,采花又想收拾杨三金,可土匪出身的杨三金那会受一个泼妇的鸟气,他虽然不敢明着对付采花,但他有的是下三滥办法,有一次,采花在饭桌上掐了杨三金一把,这杨三金当时就当没事人一样,过后,他独自躲在茅房,待采花进来蹲坑时,他窜了出来,把采花当场就给吓晕了,差点掉到茅坑里去了。

本以为,杨三金这一出会让采花暴怒,直接将他赶出家门,可麻子脸采花也是个怪人,她当时虽吓得惊慌失措,但事后不知怎么的就被杨三金那一举动给折服了。后来,她见着杨三金就躲,甚至还脸红。

李老汉眼看就不行了,他把马长子叫到跟前,交代后事。

“长子,你是个老实人,好人,聪明人。我早跟你说过了,要让你给我养老送终。你看,这不就到这一步了么。”

“东家......”

“你别说了,听我说,我这个人呐,也不是啥正人君子,不瞒你说,我年轻时用了各种手段兼并了好多人的土地,才有了现在这家大业大的光景,但是啊!因果报应啊!你看我,娶了三房,生了五个,就活了那一个女娃娃,还是个麻子脸。哎!都是报应啊!”

“东家......”

“别叫我东家了,我观察你这么长时间咧,我信得过你。我虽然还有几个外甥,但我只信得过你。你明白吗?”

“我明白,东家,采花我就替您照顾了。”

“啊!采花啊!哈哈!我求你一件事......”

“你不用求我,东家,只要您点头同意,我就娶采花,这以后有了孩子跟您家姓,姓李。这家到几时都是您李家的。”

“长子啊!......”

“东家,您放心,我这一个上门的长工,要不是您,我怕早都变成一把镍柴了。”

......

杨三金抱着双臂,站在门口默默地听着,心里盘算着:“啊!马长子要变东家了!我要给马长子当长工了。这长工也能变东家啊......”

赶在李老汉咽气之前,马长子和李采花成亲了,因为都是赶时间,婚礼简约而朴素。采花本就嫌弃马长子,这简单的婚礼又让采花在心里给马长子记了一笔。

看着那满脸麻子,眼神凶悍的新娘采花,直接引发了杨三金那已经所剩不多的同情心,他同情马长子。

李老汉终于油尽灯枯了,马长子请了礼宾、阴阳、木匠、鼓乐队、大师傅,给李老汉大办了一场丧事。光念经就念了七天,武老阴阳的嗓子都被念哑了。纸活也糊了几大车。棺材用的是上好的榆木。炒菜大师傅也是斩刀山平原上最著名的厨子。鼓乐队的哀乐奏的响彻斩刀山平原。礼宾是读书人,直接为地主李老汉写了一长篇墓铭志,措辞华丽地表彰了李老汉的“丰功伟绩”,高度评价了李老汉的一生。总之,齐活了,就是孝子有点少,采花一个人搁那扭扭捏捏的在哭爹。

马长子忙前忙后,迎来送往,看上去比以前风光多了,而且,斩刀山平原上的其他人对马长子的态度明显转变了,以前对马长子都是呼来喝去,而如今,李老汉还没下葬,其他人都已经围着马长子转了。这些变化,杨三金都真真切切的看到了。

杨三金心里躁动了,土匪的秉性,让他焦渴难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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