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总管府,书房内,鼻青脸肿的李正独坐书桌一角,摇着铁扇,看着主桌前的两人,气的不打一处来。

没有城主却甘当总管的李司笑意涔涔,端起下人早早煮好的压群芳,为面前的年轻人倒了一杯,又为自己斟了一杯,茶香满溢。

李司端起茶杯,悠悠然开口说道

“小友,此茶乃是江南道上不可多见的红茶,一年就产那么几百斤,北境五座大城,也就只有老朽这才能喝到。那守成的五大将军,逢年过节,三番五次的登门拜访,连门槛都踩破了,就为了从老朽我这手里掏出去个三两五两的当年新茶。”

林朔没有说话,伸出手摸了摸茶杯,不凉不热刚刚好,看来是早有准备。

又端起杯轻轻抿了一口,茶香入喉,暖流四溢,整个人都被这股气带的抖了三抖,不由得称赞道

“果然是好茶”

李司手捻胡须,全然没了清晨时馄饨摊主的那份烟火气息,上下打量林朔后,开口问道

“小友这般不设戒心,不怕老夫在这茶里下毒?”

林朔摇了摇头,回应道

“总管若真是这般下作,又何必等到此时,清晨的馄饨不比现在来的容易?还不必浪费总管一壶珍茶。”

李司微微一笑

“想不到,林小友年纪轻轻,胆识、武艺倒是出类拔萃。”

对于李司知晓自己姓名,林朔并未表现有多么震惊,毕竟一个能够统御五城的总管,若是没有些独到手段,又怎能以文人之姿服众。

看着眼前这个身姿佝偻,满头花白头发的馄饨摊主,很难将他和传闻中那个统一北境的神秘总管联系在一起。

放下茶杯后,林朔拎起茶壶,发问道

“李总管此次邀我前来,不知所为何事?”

李司神色微变,转瞬复归平静,笑问道

“哦?怎是我邀你,分明是你不请自来才是。”

林朔没有说话,伸手摸向怀中,掏出一块碎布丢在桌上,望着那块染血的碎布,林朔沉默许久,开口说道

“下马村啊,别看穷苦,人倒是热心的很,小时候,天寒地冻,粮食不够吃,村里老少,你家一口饭,他家一口汤,就这么凑活着。衣服不够穿,也是张家一块布头,王家一缕线头的对付着,谁也不在意,天天念叨着,拉扯孩子嘛说难不难,说易不易,拉着拉着就长大了。

如今,吃百家饭,穿百家衣的孩子长大成人了,也是时候为村里做些事情了。所以,李总管,这血衣是小卓子的衣服不假,可是那条断臂皮肤白皙,手上连半个老茧都没有,绝不是乡下人应有的样子。你刻意留下线索,为的不就是引我至此么?”

李司手握茶杯,脸上笑容从未减少,他没有回答林朔的问题,反而静静看向桌上正饱经炙烤,气浪翻滚的茶壶。

许久后,他开口道

“林小友,府上杂役背地里称我老顽童,只因我素爱游戏,你不请自来,想来是有求于我,既然如此,与老夫玩个游戏如何?你若赢了,我便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你若输了,也简单,记账即可,日后老夫再有心思玩耍,你应下便是,此等稳赚不赔的买卖,你做还是不做?”

面对李司突如其来的邀请,林朔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老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可眼下知晓下马村魏卓下落的人近在咫尺,若是此时退缩,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思来想去后,林朔点头应允,李司仍是笑着点头,伸手摸向滚烫茶壶,开口道

“初次见面,也不好玩些难的,这样如何,小友你猜这茶壶下熊熊炉火中,炭石是单数还是双数?想好了再回答,老夫做游戏可是很少输的”

林朔听闻,虽面色不改,可心生喜悦,若是常人,面对此题,兴许还会左右为难,可如今自从出下马村后,先是枯木林与白虎一战,后又有幸观瞧陆康长出手,加上此前与赵二的生死搏杀,对观象望气早已有了新的理解。

明着面露难色,实则悄然将自身气息外放,化作一缕常人不可探查的灵脉波动,自手心向前,奔至火炉之下,探查虚实,得出结论后,再默默收敛气息,毫无异样。

李司见林朔许久不言,主动开口问道

“林小友,答案如何?我想你心中已有定数。”

林朔虽已了然于胸,可仍是猜不透眼前老者到底作何文章,但又无可奈何,只得开口说道

“我猜双数。”

李司仍是笑意不减,相反,当林朔说出心中所想,那个早已准的不能再准的答案后,他甚至更为笑逐颜开。

李司伸手拎下炉上茶壶,拿出下人递来的火钳,细细数着炉中火炭。

“一块,两块,三块,四块。”终于在数到第十块时停止。

看着林朔胜券在握的眼神,李司也不禁神色暗淡,悔恨说道

“呦?想不到老夫游戏一生,竟是如此出师不利。不过,老夫也说过,我做游戏,很少输。”

说罢,李司突然收敛笑意,丢掉火钳,在林朔注视下,伸出手握紧炉中一块正熊熊燃烧的火炭,烈火烧灼肉体发出的焦灼声响惹得房内所有人都不忍观瞧,李正更是拍案而起,作势要和林朔再来场不死不休的战斗,被李司伸手制止。

李司面无表情,任凭烈火炙烤掌心,仍是持续施加力道,终于,那枚火炭被鲜血浸染,挤压成粉,化作掌心一撮灰烬,洒落在地面。

在众人呆滞目光下,李司为自己倒了杯滚烫热茶,一饮而下,随即展颜一笑,道了声

“林小友,不好意思,破局之法从来不在迷局之中,这局,老夫赢了。”

林朔呆坐在桌前,被李司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狠辣决绝所震惊,也未曾想到已是风烛残年的郁郁老者竟能有这份孤傲心气,只得低头回应道

“这局,是我输了,但总管念我初来乍到,年纪尚小,姑且绕我这次如何?在下斗胆请总管再赌一局。”

李司尚未回应,在一旁观摩许久的李正再也坐不住,铁扇直指林朔,怒喝道

“小子,你别得寸进尺。”

李司笑容不减,扭头看向李正,语气平静的说道

“这儿,何时有你说话的份儿了?”

话毕,不再理会恍然失神,站在原地不知所措的李正,冲着林朔眨了眨眼,思索片刻后,回了两个字

“好啊。”

林朔站起身来,走出房门,来到庭院当中,抬头望去,满月当空,映照小院。

解下腰间木剑,握在手中,看着那笑容和煦,实则手段高深莫测的老者,林朔掂量着木剑,开口说道

“李总管,我出村游历之时,曾偶遇一个不知名山门的小道士,与他结下不解之缘,这木剑便是他借我一用的宗门宝器,小道士跟我说这柄剑不能杀人,只能救人,我不信,想必李总管也不信。既然如此,我便以这柄剑作赌局。”

说罢,林朔双手蓄力,将问道木剑向高空抛去,剑身不断攀升,力竭之时,剑尖倒转向下,速度越来越快。

正下方,林朔负手而立,露出和李司别无二致的和煦笑容,双目紧盯李司,开口问道

“李总管,你猜,这一剑过后,我是死还是不死?”

问道木剑笔直向下,朝林朔头顶袭来,呼啸声由远及近,穿破云霄,月光映照下,赤红剑身如天外流火一闪而逝。

李司那云淡风轻的面容之上,也是第一次出现狰狞神色,时不我待,那柄玄妙莫测的木剑已破云而至,刹那间就要落在林朔头顶。

李司想过千百种谜面,自然也有千百种解法,料定林朔不管如何设局,都逃不出他所编织的天罗地网。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林朔敢以命相博,而且答案无论如何都是输局。

若是此剑不能杀人,林朔可活,李司输;若是此剑可取人性命,林朔身死,李司布局谋划更是前功尽弃,仍是他输。

“好沉稳的心智,好狠毒的阳谋”

千钧一发之际,那柄木剑离林朔不到三丈,带起的剑锋掀起房顶瓦片,吹灭院中烛火,林朔仍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李司叹了口气,极为不甘的举起右手挥了挥,顷刻间一股寒气不知从何处而来,院内众人只觉得汗毛竖立,本能的收紧衣服。

冷风袭来,一池锦鲤还来不及反应,就被冻成了冰雕。

至于那柄悬于林朔头顶的木剑,随着那股寒气攀附而上,行动愈发迟缓,到最后失去力道,倾泻而下,恰好矗立在脚下。

林朔抬头望去,只见丝丝缕缕隐约气息萦绕在自己身边,好似打量他一般,片刻后又再次聚拢向远方散去。

“这便是那霜绯仙子的手段么?这便是李司稳居北境的底气么?”

李司“唉”了一声,好像对此次赌局的结果大失所望后,遣散左右,就连一直在身边的李正也被一个眼神斥退,脚下轻点,书房后的一间密室应声打开。

李司侧过身子,做了个“请”的手势,林朔也不啰嗦,见李司那般神态,便已知晓此次赌局的结果。

大步向前走入密室,只听见身后,李司缓缓开口道

“郑开甲把你教的不错,很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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