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黛眉山的山脚下，江湖人熙熙攘攘，皆是为天人剑阵而来。今日之访客，却是尤为之多。

因为再过半个时辰，剑阵的阵门便会开启。

楚凌轩坐在一颗树下乘阴，他的肩上靠着一位少女，正迷迷糊糊睡得香甜。

这丫头似乎极度缺乏安全感，对任何人都有十足的戒心，但兴许是刘季开的嘱咐，她对楚凌轩的还算听话。

剑阵外人声鼎沸，大伙都是武林人士，自然少不得八卦一番，可是他们的闲言闲语竟是出奇的一致。

“哎哎哎，你听说了吗？这次的天人剑阵，连左无师都来了！”

“是那一夜屠尽潇湘派的老一辈，然后叛出师门的左无师？”

“可恶啊，今年取剑之人必是他了！”

传说天人剑阵的尽头，雕有神龙衔剑之像，唯有以天人剑儡的佩剑为引，方能取出神龙口中的宝剑，这一奇观又被江湖称之为“龙息赠剑”。

这也是江湖人对剑冢的存在深信不疑的原因，因为天人剑阵一年一开，而龙口之剑被取后，第二年总有新的一柄剑出现。

除了是名剑山庄的机关术独属一流外，当然还要有一座供应宝剑的地方。

对于龙口中的宝剑，楚凌轩并不感兴趣，只是若真如刘季开所言，炎阳剑便是那天人剑儡的佩剑的话，事情就会有些麻烦。

虽然每年闯过九层剑阵的人并不多，但也非独一无二。可是龙口中仅有一柄剑，最终会花落谁家，还得来一场剑主之争。

那帮人口中的“左无师”更是此行的佼佼者，当年他就被誉为“潇湘冷剑”，是潇湘派后辈最有名望的一位。可惜自从闹出了弑师一事后，他就消失在武林中。

要知道弑师本为天下人所不容，可左无师此番出世却无人敢扰，想必除却他武功高强以外，身后定然有一座大靠山。

想到自己难免会与此人相争，楚凌轩不禁叹了一口气。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他行走江湖一向低调，更何况他全力出手，也只有一剑之威。

“该醒醒了。”楚凌轩敲了敲姜九黎的脑瓜子，后者吃疼地醒来，不满地看了一眼他。

“待会进去后，你千万不可离开我五步之内，而且万事以自身性命为重。”楚凌轩叮嘱道。

姜九黎认真地点点头，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

“还有，千万不能再用布袋里的那把剑，我可不想自己救的人变成一个死人，听见没有？”楚凌轩沉声道。

这副模样顿时让姜九黎困意全无，她慎重地点头道：“好。”

楚凌轩有些吃惊，笑道：“原来你会说话。”

趁着离剑阵开启还有点儿时间，楚凌轩还想四处逛逛，也好打探多一点消息。

姜九黎连忙跟着起身，生怕跟丢了他。

想来在五毒教里，她鲜少与人接触，所以才会养成孤僻的性子，尤其是在热闹的情形下，显得她格格不入。

楚凌轩无奈地牵起她的小手，慢慢地走在人海间，时不时与她道几句闲话，试图缓解一下她不安的心绪。

结果是，这丫头无论听什么都无比认真，哪怕是些琐碎小事，都一字不差地记在心里。

不过他能感觉到，姜九黎握紧的手松了几分。

“你认识那道石碑么？”楚凌轩指向前方，那儿有一道石碑巍然而立。

姜九黎茫然地摇摇头。

“刘季开没有与你说过关于名剑山庄的事么？”楚凌轩问道。

“他教我，练功，识字，不让我，和人说。”姜九黎生硬地挤出几个字，神色又黯淡几分。

真是有意思，那个胖子或五毒教，至少有一者和名剑山庄有着紧密的联系。

“那叫‘太璞碑’，有道是‘明石韫玉，大道归璞’，江湖闻名的‘韫明榜’正取自于此，唯有每年在天人剑阵中夺得魁首，才能在碑上留名。”楚凌轩解释道。

“那你想，留名么？”姜九黎问道。

似乎是未料到她会问这个问题，楚凌轩怔怔地看着石碑，良久不语。

碑上有数十个名字，其上萦绕着各不相同的剑意，彰显出它们主人当年意气风发的模样。

这些留名者有的是名门之后，凭此树立威望，也有的是寒门布衣，于碑前鱼跃龙门。他们当年无不是锋芒毕露的年轻人，有望列入韫明榜的金玉良才。

可是天之骄子被捧得越高，摔得也就越高，就像碑前那个叫“唐元明”的名字一样。

“如果再早个五六年，或许我还会去争一争，现在还是算了吧。”楚凌轩学着自己的师父一样，揉了揉姜九黎的头。

广阔的黛眉山上，又有几人是为宝剑而来？还不是贪图那块能让他们一举成名的太璞碑。

可是虚名于他如过眼云烟，他的一生只有两件事要完成，一是铸成他身后的那柄剑，二是完成他的天命。

黛眉山已是人山人海，太璞碑作为一大奇观，围观者众，更是嘈杂无比。

楚凌轩陪在姜九黎身边，静静地欣赏这块巨大的石碑。

赏碑的人来来去去，又有两位结伴而行的青年来此，恰好在楚凌轩他们身旁。

“陆兄，听说今年来了个什么左无师，你有几成把握夺魁？”其中一人道。

“我此番前来只为磨砺剑道，意不在夺魁。”另一人温润如玉，谈吐颇有君子之风。

“陆珏啊陆珏，别人来这黛眉山就是为了碑上留名，可你都连续做了两年的榜眼，就不打算争一争？”青年不敢置信道。

陆珏微微一笑，说道：“世人偏执为首，我独退一步，是谓中庸。”

李旌空啧啧称奇道：“你距而立还有十年的功夫，以你的天资，迟早也会留名碑上。”

建造天人剑阵的本意是鼓励天下英才，所以江湖上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岁数超过而立之年者，不可参与夺魁。

二人的谈话被楚凌轩尽收耳边，在他听见“陆珏”这个名字时，便知道来者何人。

当年他为了一睹竹林院的洗剑池，特地在那儿做了半年的学徒。而陆珏身为竹林院年轻一代最出众的剑道大才，又是竹剑仙的嫡长子，他可没少听闻这位天才的名字。

不过楚凌轩虽然在竹林院待了半年，但大多是默默无闻地干些粗活，平日压根无缘见着这位大人物。

倒是陆珏有个小妹，其名为陆离，与楚凌轩私交颇深，当初还是她偷偷带楚凌轩溜入洗剑池，才能窥得那冰山一角。

所幸她没有跟着陆珏一块儿来，不然自己被她逮住的话，被吵着传授剑招是小，引起江湖众人注意事大。

楚凌轩忽然心生一计，乃驱虎吞狼之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