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八个方位，八道暗门。门后那条黝黑的地道仿佛有一种无形的魔力，吸引着每一个在场的人。

纵使眼前有一场十年一遇的对决，黛眉山上的众人还是不管不顾，争先恐后地跳了下去。

然而，即使是兵戎相见的陆珏和左无师，亦是不约而同地放下了剑，只留一双睛目咫尺相对。

“潇湘派左无师。”这个被逐出师门十年的男人如是说道。

“竹林院陆珏。”陆珏报以微笑，和声道。

“天人剑阵见。”

左无师抛下这句话，回头便踏入其中一道暗门。陆珏同样没有犹豫，选择了与左无师相对方位的暗道。

他们皆心知肚明，真正的战场是在天人剑阵。

此二人都已入阵，其他人更无停留的理由，纷纷踏入天人剑阵。

眨眼间，方才还热闹的黛眉山，如今却变得清冷人稀。

原先跟在陆珏身旁的李旌空没有入阵，而是环胸抱臂，靠在石碑旁。他举目四望，偶然瞧见不远处的树下有一张熟悉的面孔。

“你怎么还不进去？”李旌空问道。

“我在找一个人。”楚凌轩目光游离于黛眉山的四周。

“哦？是什么人？”

“一个也在找东西的人。”

李旌空一头雾水道：“那个人又找什么呢？”

“他呀，在找死呢。”

“呵呵……”李旌空扯了扯嘴角。

尚留在黛眉山的人仅零星半点，但楚凌轩仍在观望，瞧得极为认真。

李旌空闲得无事，便想找点话继续搭讪。他顿时想起来，楚凌轩的身边还有个小姑娘，如今却不见踪影，莫非是进了天人剑阵？

“哎，你那……”

他的话还未问出口，一道寒冷的剑意倏然而至。

好在李旌空反应机敏，这一剑堪堪从他鬓边划过。他急忙转身看去，出剑之人正是姜九黎。

一剑未果，又复一剑。

姜九黎再次提剑向李旌空杀去，与剑意格格不入的、浩大的剑气袭来，逼得后者连连后退。

此事发生得太过突然，教李旌空一时措手不及。在慌忙应付的同时，他只得尽量避其锋芒，一退再退。

李旌空可以察觉到，此女剑法杂乱无章，招招力求退敌而非杀人。可是他的招式皆狠厉毒辣，出手必见血。

无奈之下，他看向楚凌轩，欲讨要一个说法，怎料本该站在树下的青年，如今却不见踪影。

姜九黎此刻突然变招，高高飞越至他的身后。

李旌空下意识地转身，视线紧紧跟着姜九黎。

久经沙场的他察觉到不对劲，但为时已晚，他顿感身后一阵大力，整个人失衡倒去，像一根倒栽的葱般，直直飞入暗道中。

不知何时，他已经被逼到暗道旁。

“走吧。”

楚凌轩慢悠悠地放下腿，抓着姜九黎的手，踏入了天人剑阵。

轰隆隆——

与此同时，暗门闭合，黛眉山复归平静。

“嘶……你个贼孙，到底想干什么？！”李旌空吃痛地倒吸一口力气，爬起来后怒目圆瞪道。

如今暗门封闭，除非天人剑阵的剑儡被破，否则绝无出去的机会。

“这一进来，可就没有回头路了。”楚凌轩从他身边走过，步步朝下行去。

暗道幽深且长，隐约见前方有两盏明灯。李旌空晃了晃有些晕眩的脑袋，随后瞧见和他交手的少女走在楚凌轩前头，他想了想方才的遭遇，才明白自己上了套。

“李娘的。”李旌空暗骂道，但还不清楚这家伙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只好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姜九黎走在最前面，手里提着楚凌轩给她的长剑。这是从五毒教众身上扒下来的，虽然不是什么宝剑，但亦非凡品。

随着他们逐渐靠近深处，一股浓厚的血腥味传来。

这样熟悉的味道，让李旌空不由得皱起眉头，他讨厌血腥味，因为它总是使人难免联想到死亡。

暗道的尽头是一扇门，一扇已经被打开的门。诡异的是，门后同样是一望无际的黑暗，没有一丝光亮、静谧而又深邃的黑暗。

明灯挂在大门的两侧，灯芯上的火幽幽跳动，那是此地唯一的光明。

楚凌轩靠近姜九黎，想要接过她的剑。

噌！

楚凌轩才触及至剑柄，姜九黎就如一只受惊的兔子，把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姜九黎瞪大了眼睛，忙放下剑。

“真没默契。”楚凌轩咂咂嘴，不以为然地握住剑柄。

“你想做什么？”李旌空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

楚凌轩没好气地撇了他一眼，淡淡地说道：“看好了。”

长剑的寒芒化作一轮明月，划过了灯上明火。那一刹，微微跳动的烛火颓然凝固，仿佛定格在这一幕，随后，但见火苗如纸片般，被裁剪得一分为二！

再一刹，烛火复归平常，而那半截火苗却依附在剑上。

楚凌轩向前一刺，剑意犹如白虹贯日，有直冲斗牛之势，剑上的火光亦随之而出，化作一条长蛇，向无边的黑暗冲去。

仅仅是几息的时间，足以令火焰照亮这座剑阵的一部分。

可怖的一幕出现了，这是一片平坦辽阔的区域，却布满了密密麻麻的傀儡，而它们的身躯和利剑上，无不被黏稠的鲜血侵染，地面上更是随处散落着尸体的四肢与脏器。

随着明火的出现，傀儡们如同焦躁的野兽，不断地挥舞利剑，将本就残缺的尸体剁成了一团模糊的血肉。

简直是活脱脱的一座人间炼狱。

但是门前的三人皆一副波澜不惊的模样，好似早已看淡了生死。

紧接着，阵阵阴风袭来，将空中的火焰熄尽，剑阵又陷入了黑暗。

“看清楚了吗？”楚凌轩问道。

“什么？”李旌空不明所以。可是姜九黎点了点头。

“天人剑阵的前八层，分别对应奇门遁甲的八门，很走运的是，这一层是最为凶险的死门。”楚凌轩笑眯眯地看着李旌空，脸上写满了“恭喜”二字。

他继续说道：“这里虽然漆黑如墨，但方才若记住傀儡的方位，还能推断出大阵运行的轨迹，否则只能依靠耳力辨别。”

李旌空先是沉浸在楚凌轩那神乎其神的剑术中，又被宛如修罗地狱的场景所吸引，哪里有心思去关注这些？

至于靠耳力闯阵……更是扯淡，他修行的甚至不是江湖上的正统武学，所谓“心眼耳鼻舌身”亦未专门练过，他可不愿拿性命去冒险。

“你能不能再发一剑？”李旌空用期望的目光看向楚凌轩。

“不能。”楚凌轩摇摇头。

这是事实，那一招“分烛借火”几乎掏空了他的内力，至少短时间内使不出下一剑，。

“你们记住了也一样，对吧？”李旌空尴尬地笑了笑。

“我们可没有义务帮你，对吧？”楚凌轩看向自己的剑侍。

姜九黎摇摇头……然后点了点头。

这句话把李旌空气得七窍生烟，恨不得往这家伙的脸上招呼两拳，把他逼进来的不就是这两人？

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尽力平心静气，问道：“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我想和你做一笔交易，李，公，子。”

李旌空心中一紧，他似乎从未告诉过楚凌轩，他的姓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