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雍凉李氏，是中原的名门望族，其中以李泽宗一脉为盛。
当年旻人南下，侵吞中原，从此南北朝对立。而李泽宗身为名门之后，自散家财组建义军，与旻军屡战屡胜，甚至几欲收复旧京都。后来这支军队被朝廷收编，成为抗旻的中流砥柱，号称为“李家军”。
如今的李氏一族盘踞于南朝军政中，势力根深蒂固，自成一派。
那么楚凌轩没有猜错的话，这个与陆珏同游的青年人，就是李家的人。
“你是怎么认出我的？”李旌空问道。
楚凌轩伸出三根手指，解释道：“第一，你的身手不似江湖武夫，兼杀人与自保于一体，更像是军伍所习的搏斗术。”
“第二，能和陆家大公子同行，身份自然非比寻常，而且陆修竹与李家交好，这件事虽然鲜少有人知道，但我师父恰好有所了解，所以你是李家人的可能性很大。”
“第三。”楚凌轩晃晃手指，笑着说道：“这些都是猜的，没想到你已经不打自招了。”
李旌空叹了一口气，站直身子，大方地承认道：“你猜的不错，我叫李旌空，李泽宗是我的亲爷爷。”
每次道出这件事时，他总会挺起胸膛，这次也不例外。因为它的确是一件令人自豪的事。
“世家子弟流落江湖，难道是李家要变天了么？”楚凌轩不知是有心还是无意，顺口一提道。
李旌空脸色微变，说道：“既然你知道两家交好，那我与陆珏同游有何奇怪？你倒不如说说想和我做什么交易。”
楚凌轩不予置否，点头说道：“那好，其实我想和你做的交易很简单，只要你能参与进夺魁之战中，我就带你出剑阵。”
李旌空皱眉道：“你想让我争魁？方才那一剑，他们就没有人能挡得下，何须多此一举？”
楚凌轩没有多言，而是抛给他一颗蜡丸，说道：“这颗蜡丸包裹着一只毒蝎，服下三日后若无解药，蜡油溶解，毒蝎会刺穿你的心脏，这算是我们交易的保障。”
李旌空捏着蜡丸，思虑该如何抉择。
若是答应楚凌轩，那就要卷入这场漩涡之中。可若是不答应楚凌轩……他只能硬着头皮闯这道剑阵。
敢来天人剑阵的剑客都不是庸人，就连他们都已惨死阵中。李旌空自问除了杀人这块，还真不敢说比他们多有能耐。
成交与否，看似掌握在李旌空的手上，可他已经没有选择的机会了。
李旌空纠结再三，最终说道：“帮你可以，但得事先说好，陆珏不能有事，我也未必能取到剑。”
“尽力即可。”楚凌轩说道。
李旌空看看手中的药丸，没有犹豫地将其服下。
真是爽快的交易，既没有太多的废话，也没有其他的冲突。
约定既成，接下来便是如何破阵。
楚凌轩对身边的姜九黎附耳低语，也不知交代了什么，把剑交给了她，说道：“入阵吧。”
姜九黎漠然地点点头，只身跃入了黑暗。
铿！铿！铿！
随即，一连串密集的铁器碰撞声传来，漆黑如墨的大阵里还时不时冒出火星子。
李旌空正想问及自己如何行动，但在下一刻，他就乖乖地闭嘴了。因为黑暗中出现了点点荧光，在剑阵里是那么的显眼。
“我在她的身上撒了萤粉，你只要顺着荧光行走，再注意许些暗剑，就能走出这层剑阵。”楚凌轩放下剑匣，盘膝而坐。
“怎么，你不跟着？”动身前，李旌空疑惑道。
楚凌轩摇摇头，说道：“我内力空虚，还需花点时间调养，有她带路足矣。”
李旌空也不磨叽，一头扎入莹火标注的道路。
只要有了大致的路线，那么走出剑阵对李旌空就不是件难事。毕竟他习武学的第一个功夫就是两个字——生存。
眨眼间，仅剩楚凌轩枯坐于门间。两盏油灯照亮了他的面庞，他神色凝重地闭上眼，皱起双眉，似乎在竭力听取什么东西。
剑阵里有长剑破风声，有铁器铮铮声，还有傀儡咯吱声。
他独独听不见一个很重要的声音，一个唯有只手才能发出来的声音……
……
姜九黎灵活地穿梭于刀剑之中，犹如一位高明的舞者，与死亡翩翩起舞。
不愧是被楚凌轩一眼相中的剑侍，仅凭楚凌轩口头上传授的破解之法，便能在阵中游刃有余地应对这些傀儡。
砰砰砰砰砰砰！
凭一招借力打力，足足有四五个傀儡撞在一起，然后齐齐倒塌在地，唯有那用精钢与藤木制成的手臂还不屈地挥舞着，仿佛是垂死者最后的挣扎。
后边有人一脚踩在傀儡身上，笨拙地一跃而过，继而靠着微末的荧光，紧紧地跟着姜九黎。
“咳咳……”
未行几步，李旌空闻着弥漫在空气中的血腥味，感觉到一阵气闷。于是他停了下来，拍了拍胸口，想要歇一口气。
“那小子还真有几分道行，居然能找出这么一条安逸的道路。”
这一路下来，兴许是得益于姜九黎带路，李旌空能察觉到天人剑阵设计的巧妙之处，但是远不至十死无生的境地，甚至有些机关还特地避开人的要害，哪怕未能察觉到有傀儡袭来，也不至于一剑封喉。
真是个怪才啊，那招“分烛借火”带来的光亮只有短短几息，他居然能由此寻出破解之法。
想至此处，李旌空不禁对那背着剑匣的青年心生钦佩，同时也隐隐明白，为何陆珏身为剑仙传人，非但不锋芒毕露，处事还常以“中庸”为道。
江湖，真是一个卧虎藏龙的地方！
李旌空感慨之时，顿感后颈发凉，吓得他直啰嗦。待他回首观望，借着微末的荧光只能看见尚在运作的傀儡，而不见其他动静。
邪乎！此地果然还是不能久留！
他连忙迈开步子，又顺着荧光跟了上去。
许久，一柄飞剑裹挟着寒风，迅疾如电地穿越剑阵，须臾后，方传来尖锐的破风声。
暗处，一颗人头悄然落下。
终于来到阵眼的李旌空微微愣神，隐约听见身后传来一道声音：
灵台清净几度秋，修得飞剑取人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