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金泰感到很棘手，于乐平不交人，保卫处不肯罢休。他又不能得罪公社革委会主任董柏川，他没有理由去袒护跟自己没有利益相关的人和事。

曹金泰对保卫处人提议：“你们审问一下昨晚打更的老耿头吧，就知道人怎么没的！”

曹金泰安排人去村子把老耿头找到连部。老耿头是当地村民，儿子是大队治保主任。曹金泰为了搞好当地人的关系，破例让本地人到连部打更。晚上就是来睡觉，每月十元钱。老耿头也不会去保护跟自己毫不相关的人，而损失每月的现金收入。当地村民土里刨食一年到头也就挣个三头二百的。

果然，老耿头把晚上看到的如实说出。屋里没有光线，窗口有点光亮。跳进屋里把金燕抱到窗台上的人，好像是龙门汤于队长。

保卫处的人做完老耿头笔录，开车去工地找于乐平。

保卫处的三轮警用摩托车快速来到水库工地。龙门汤连在五公里外的一个黄土场地负责装车。三轮摩托停下，于乐平停下手里的铁锹，擦了一把额头上的汗水，知道他们是奔他来的。

于乐平扔下铁锹，捡起上衣，迎头走过去。

“你是于乐平？”

于乐平点头。

“跟我们走一趟，去保卫处把笔录做了。

”我去安排一下，马上回来！”

于乐平把付队长高志涛喊来：“你领大家干，收工前我不回来，你把队伍带回去，注意安全！”

于乐平坐到车斗里，一路颠簸来到团部保卫处。

于乐平被带进办公室，戴眼镜的人做笔录，脑瓜子半秃的人询问：“你们连的马兵、金燕昨晚关禁闭，是你从窗外跳进屋里把金燕放走的？”

于乐平果断答道：“是我！”

“马兵也是你放的？”

于乐平毫无掩饰：“马兵自己爬上窗台出来的，是我让他跑的！”

“他们人在哪？你把他们找回来，你可以免罪。不然你要承担后果的！”那人严厉的目光盯在于乐平的脸上。

于乐平反问：“他俩犯了什么法，你们把人关起来？还要对他们怎么样？”

做笔录的人抬起头，推了鼻梁上的眼镜：“他们寻衅滋事把人打成中度伤害，你不知道吗？”

“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恨！马兵为什么打刘万成，你们不要听一面之词！刘万成调戏金燕，马兵才打了刘万成！”

于乐平面对那人的吼叫，他没有畏惧，极力为马兵辩解。半秃人猛地一拍桌子，声音比戴眼镜那人还高：

“你说刘万成耍流氓，有证据吗？没有证据就是血口喷人！你赶快把人交出来，不交人就处理你！”

于乐平低头不语，打人也不是杀人，没有什么了不得的！于乐平抱定主意，扛过这一关。两人审讯的人，对视一眼走出屋。半天，也没有人过来搭理他。到了中午吃饭的时候，也没有人来给他送饭吃。

于乐平不知道什么时候，感觉饿的有些难受。于乐平开门想出去，门却在外面锁上了。隔壁有说话声，听不清，好像几个人七嘴八舌。

“有人吗？”于乐平大喊。

那个戴眼镜的人开门进来：“喊什么？你等着吧，处长晚上回来决定怎么处理你！”

于乐平大声喊道：“我饿了，给我点吃的！”

眼镜呲牙一笑：“把个大活人忘了，你等着，我去食堂给你找点剩汤剩饭。”

眼镜端一碗萝卜丝汤，一个玉米饼子。这伙食跟于乐平所在的民工连是一个档次。汤和饼子没有一丝热乎气，他风卷残云般地吃完，嘴一抹，躺在长条椅子上睡觉。

于乐平望着天花板没有睡意。他从头到尾捋一遍，金燕下午“不舒服”请假，去给他洗衣服。马兵半路跑回来是做钓鱼竿。金燕在树林里遇到刘大浪，他调戏金燕，马兵知道了去打他，这事顺理成章。马兵能够挺身而出，是因为他们都是来自矿山子弟，从一年级就在一起，毕业下乡到青年点，又抽调到水库工地出民工，一直没有分开过。

尽管从学校到社会，于乐平在各方面都胜过马兵一头，但马兵对此并没有一丝嫉妒的心里。什么事都听于乐平的。在他们的朋友圈里，于乐平是名副其实的老大。他和金燕在学校的时候，关系好过其他异性同学。

金燕父母是矿职工医院医生，父亲是副院长，知识分子家庭。她和妹妹金雨蝶这对姊妹花，是松岭矿有名的美女。于乐平父亲是工伤职工，早年病退。母亲是大集体职工，没有文化。他兄妹四人，他是长子。金燕能够跟他相处，他完全是靠自己下乡后在青年点的出类拔萃的表现。下乡半年就被大队任命为民兵连副连长，来到水库工地担任民工队队长。金燕和马兵都是他带到工地的。

于乐平思前想后，不管处长回来怎么逼问他，他也不能把马兵和金燕交出去。马兵是为给他和金燕出气，打了刘大浪。这是哥们义气！这比什么都珍贵！所有的事，他应该扛着！

天黑，保卫处贾处长从县城回来了。贾处长脸色阴沉，看谁都是斜睨着眼睛。

“你要顽抗到底，拒不交人是吗？”贾处长在水库工地，赫赫有名。处理打仗斗殴、盗窃物资、调戏妇女等犯法的人从不手软。背后都叫他“贾阴天”。

于乐平第一次见到贾处长，心里不免也有些胆颤：“刘万成对金燕耍流氓，马兵才打他！刘万成犯流氓罪在先，要处理也要处理刘万成！”

贾处长冷笑道：“你还给定上罪名了？你有什么证据刘万成队金燕耍流氓了？他们俩打人却是事实！刘万成现在住院了，医生诊断是脑震荡！是不是你把马兵和金燕放跑的？”

于乐平感到自己跟贾处长申辩是无济于事的。两个提审的人和贾处长都是一样的语气，要刘万成耍流氓的证据。如果金燕出来证实，刘万成对她耍流氓，刘万成不承认，也是没有办法的。从保卫处长到队员，几乎都在倾向刘万成说话。他们硬要于乐平交人，就是要处理马兵和金燕。

于乐平仍然抱定主意，自己扛着就是不交出他们俩。

“是我放跑他俩的，他们去哪里了我不知道！”

贾处长轻蔑地瞪眼于乐平，厉声道：“根据治安管理处罚条例第五条第四款规定，你拒绝、阻碍国家治安管理工作人员依法执行职务，尚未达到暴力抗拒程度的，处十日以下拘留，罚款二十元！你听明白了吗？”

于乐平脸膛呼呼发热，感到贾处长是在恐吓他。于乐平低下头没有说话。

“我问你听清楚没有？”贾处长大声问。

于乐平怯生地答：“听清楚了！”

“把马兵和金燕交出来，就不处理你了！”贾处长瘦削的脸更加阴沉。

于乐平缓缓抬起头，凝视贾处长，坚定地说：“我不知道！”

贾处长蔑视一笑：“那就别怪我了，送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