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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任海棠随庄卫洺到神女教暂避处索要朱玲儿。

一路上,任海棠却不见同庄卫洺说上一句话,她也不哭,也不闹,就好似昨日之举均是那几杯难入口的酒水造成的。

不过任海棠却记得昨日自己的所作所为。他去吼庄卫洺写下胡编的招式。又躺在庄卫洺的怀中哭的没有人样。任海棠还是记得她总是反复念叨那句:“我吼你是要你知道你让我心痛伤心。”她不明自己是如何说出这样的话来的,不过她切切实实说了出来,那是她对庄卫洺的真心。

不过任海棠知道庄卫洺心爱朱玲儿,心爱到愿背负几生几世的骂名。虽然觉得庄卫洺耿直,不过那份心爱朱玲儿的心,任海棠能感受到。

两匹马慢慢走着,庄卫洺不知怎得急不起来,任海棠也不知怎得快不起来。他们行之共影,在晨风之中,微摆的裙摆相互牵扯,缠绵。

“这是我娘唯一留给我得东西。”任海棠摸着琴说道,“我弹琴给你听。”说罢,任海棠看向庄卫洺,含情脉脉。

庄卫洺没有说话。

任海棠抱琴起,她抚琴弹奏,没有润琴,即弹起。悠扬婉转,悲伤惆怅。琴不会语,却每拨一弦都勾人心弦。庄卫洺心生孤独寂寥之情,纵使任海棠还与自己同行,庄卫洺却觉得这儿只有自己一人,于辰风对饮甘露,于新日共赴成画,长空一色,看不到头。这江湖之事何时了啊,庄卫洺不知。这江湖如何闯啊,庄卫洺也不知,他只觉落寞,在悠扬琴声中潸然泪下。

一个时辰的路他们走了半日,到地儿时已是正午。庄卫洺同任海棠骑马到房前,即见几位神女教得弟子上前来。庄卫洺面色冰凉,仿佛二十年的多少尘事在此刻都烟消云散,拂去了功利与名,只剩下一身清闲。

庄卫洺下马,却不见任海棠下马,便看向她。

她抱琴落寞,神情恍惚,面容又憔悴不堪,一副可怜模样。她低头看着庄卫洺,道:“去吧,我在这等你们。”

听言,庄卫洺低头随几个弟子入到木房之中。

庄卫洺稀稀散散从衣袋里拿出一叠厚厚的纸来,放在陆玲凤面前的桌上,放下时,他心已是不由得惆怅难言,他看着陆玲凤,又看向一旁的朱玲儿,此时的朱玲儿已经落泪。

庄卫洺道:“一言既出,驷马难追。我书出了功法,你可以放人了吧?”

陆玲凤拿起桌上的纸张,翻看几页,欣喜若狂,宛如看到这些纸她便能学到这其中的功夫一般。这“龙吟九天”和“飞渡九天”乃是天下闻名的功法,是江湖任何用剑的用刀的都想得到的功法。

陆玲凤放了朱玲儿,不过却无人告诉朱玲儿已经服下“魂破人寰丸”的事。庄卫洺给朱玲儿解开穴道,朱玲儿却什么也没说,双目落泪,投入庄卫洺怀中。

庄卫洺搂着朱玲儿便转身走,陆玲凤看着两书功法都忘了神,欣喜若狂宛如疯子。

如若是几天前,庄卫洺一定会在此时杀了陆玲凤,但今日却提不上一丝兴趣来。

朱玲儿走近马匹,见马上的任海棠,任海棠微微笑着,朱玲儿也微微笑着,他们没有说话。庄卫洺把朱玲儿扶上马匹,自己同朱玲儿共马,便拍马走了。

朱玲儿依靠庄卫洺的胸脯,她只觉得这样便觉得让她那般欣喜,说不上来,只是能庄卫洺身边,朱玲儿只觉得这江湖再有多少事,都与自己无关了。

三人结伴而行,花了半日,才到那破旧寺庙中。

之后庄卫洺生火,朱玲儿坐在一旁静静看着,任海棠也坐在一旁,保着琴看着脚下,一动不动。

庄卫洺生好火,便坐到朱玲儿身旁,朱玲儿倾身而靠。朱玲儿总是时不时看向任海棠,任海棠却时不时眼神闪躲,不敢正面,朱玲儿也不多言,她心知肚明。

“玲儿,要不我们在着破庙之中拜堂成亲吧,之后我们就走罢,去隐居,去生儿育女,不问江湖事,再不踏入江湖半步。”庄卫洺说道。

朱玲儿摸着庄卫洺的脸,说道:“洺儿,几日不见,你苍老许多。”

庄卫洺低头看着朱玲儿,问道:“玲儿,你怎的不回我话?”

朱玲儿面露微笑,说道:“你看这寺庙,破烂不堪,不见有一处好的地方。拜堂成亲是我们的终身大事,怎可草草了事。过些时日,我们找个感觉漂亮的地方,我们再拜堂成亲,你说好不好。”

庄卫洺听言,觉得有理,便说道:“既然玲儿如此想,那我定听你的。不过出了这地,便有人要找我麻烦,去哪能找到个干净地啊。”

“我们去你儿时习武识字的地方。”朱玲儿想了想后说道。

“也好,那里不会有人打扰。”

朱玲儿笑着。

忽她看向任海棠,只见她眼神躲闪,不敢对视。

朱玲儿问道:“任姑娘之后要去哪?”

任海棠忽面露笑意,扭过头来看向庄卫洺怀里的朱玲儿,说道:“我啊,还没在这江湖玩够,我要去找我爹爹,然后让她带我在这江湖中再好好转转。”

听言,朱玲儿脸一沉,她知道任海棠的爹爹被陆悠之他们抓了去,生死未卜,任海棠这般说来,朱玲儿只觉得有些悲凉。

她忽然想到什么,便对着庄卫洺说道:“我想同任姑娘说些话。”

庄卫洺看了看任海棠,然后对朱玲儿点了点头。

朱玲儿从庄卫洺怀中起来,走到任海棠面前,道:“我有些话想和你说,你同我来。”说罢,朱玲儿往庙外走去。

任海棠也不知朱玲儿此为何意,也不好推辞,便就跟了上去。

两人走在晚风中,走出近百步朱玲儿才停下来,她转身看向任海棠。

朱玲儿温柔地,轻轻地问道:“任姑娘,我问你,你是不是喜欢庄公子?”

任海棠听朱玲儿如此一问,只觉得吃惊,不知如何作答,便躲开朱玲儿的眼光。

黑夜里看不见两人的面貌,任海棠本以为朱玲儿是个严厉认真的表情,事实上朱玲儿一直微笑着。

她说道:“两年前,他在终南山比武,被陆悠之用白尘瞎了双眼。我师傅念在他爹爹对她的恩情,将他带到神女教山下,并要我好生照顾他。”朱玲儿望想满天星辰,接着说道:“那些日子,辰时,我从教中出来,用一个小瓶子去收集甘露,拿去给他洗眼睛;午时我送饭菜给他;戌时后,我陪他讲话,说尽天下事。那时候他看不见我,我却每天痴痴看着他,春去秋来,日复一日。后来不知怎么的,他双眼好了,还遇到了令狐昭前辈,受令狐昭前辈指教,武功又更上一层。那时候我因私藏他被长老发现,挨了二十鞭,教我生不如死。我本以为我与他缘分就此散尽。没想到最后他竟独自一人闯入教中来寻我,他说一辈子都不会让我被人从他身边抢去。那日起,我们便私定终身,想长相厮守。”

任海棠听着入迷,她只觉得朱玲儿痛庄卫洺得情爱如此动人,不免心生欣喜。

朱玲儿接着说:“但那时候洺儿放不下江湖恩怨,定要来找陆悠之,便有了英雄大会到今日的故事。我们爱的匆匆,没来得及品尝其中的甘美,命运便照化弄人,教我们定要分离。”

任海棠不明白,边说道:“朱姐姐和庄公子不是要隐居去,到时候你们拜堂成亲,互相厮守一生,怎会怪命运照化弄人呢?”

朱玲儿笑了一声,说道:“洺儿他身世还未查明,令狐昭前辈的大仇他也未报,他有一身天下数一数二的本领,他终是属于江湖。”

“你怎么说这样的话,庄公子不是答应你了去江湖事了吗?”任海棠说道。

朱玲儿笑着,她去抓住任海棠的手,说道:“我见过你看洺儿的神色,同我当年一模一样。你实话告诉我,你是不是喜欢庄公子。”

任海棠不知如何说,她确实欢喜庄卫洺,她一直知道庄卫洺之所以惹得她心如刀绞,都是因为自己喜欢庄卫洺,不过她觉得自己不能表达出来。

朱玲儿见她不说,便接着说道:“其实今日看到你两,我心生悲伤,但见你们相处我又觉得你和庄公子很般配。”朱玲儿伸手去撩任海棠风吹的头发,说道:“我把庄公子交给你如何?”

任海棠大惊,她不明朱玲儿之意。

朱玲儿接着说:“我想要你替我好生照顾他,不离不弃。”

“我……我不能这般做。朱姑娘……我……”

“我知道。”朱玲儿说,“我知道你喜欢庄公子,而且十分喜欢。”

任海棠不明白朱玲儿的意思,皱着眉头不知如何是好。

“实话告诉你吧。我师傅逼我吃了‘魂破人寰丸’,细数来,我只有五六日可活了。”

“什么!”任海棠瞪大双眼。

“我师傅本以为我会告诉他,从而再逼迫他自废武功。不过洺儿好不容易练就一身本领,若是为了我修为全废了,我定终身惭愧。我不能再让他为了我再失去什么了,我很心痛,他对我如此之好……”朱玲儿两滴泪落下,滴在任海棠的手上,“所以,我不能再让他为我去求解药了。”

任海棠不知说什么,欲言又止,颅内空白。

“等今晚洺儿睡去,我假装起身如厕,你便睡到我的地方,他只要感受到身边有人便不会醒来。”朱玲儿忍不住落泪,任海棠也落下泪来。“等翌日洺儿醒来,他定会找我,你便告诉她我命不久矣,等他找过了时日,他便会慢慢忘了我。那时候,你就替我好生照顾她,别再让他总犯傻事了。”朱玲儿哽咽,她平缓了片刻,又道:“日后你就陪在他身边,时间久了他应该会忘去我,只要你待他好,他定不会辜负你的。”

任海棠落泪来,摇着头,道:“我们可以去要解药的,为什么你要如此……”

“不,任姑娘,我爱他,所以我不愿他再为我失去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了。”朱玲儿伸手给任海棠擦泪,“我知道你很喜欢洺儿,既然如此,你就替我好好照顾她,好不好。”

任海棠不知如何回答,而朱玲儿擦了擦眼泪,道:“就如此说定了,我们快回去罢,以免他猜疑。”

说罢,朱玲儿牵着任海棠的手往寺庙走去。任海棠不知说什么,她想阻拦朱玲儿这般做,但朱玲儿说的不错,她喜欢庄卫洺,她也不愿庄卫洺再失去更多的东西。

走的里寺庙越近,任海棠心思就越复杂,她真的不知如何是好。知道朱玲儿带着任海棠回去,当任海棠再见庄卫洺时,她便明了自己是如何想的了。

夜深去,任海棠如何都睡不去,她与庄卫洺、朱玲儿同睡在草席之上,三人并排。庄卫洺于最左侧,朱玲儿位于中间。

任海棠翻来覆去甚是难眠,她辗转反侧,时不时便侧着身子看看朱玲儿,却见她只是平躺着一动不动。

任海棠知她就要走,心生悲凉,便偷偷落下泪来。

是时,夜半三更,任海棠忽觉有了动静,她侧身望去。见朱玲儿身影漆黑,坐在草席之上,侧着身子望着庄卫洺。

虽不见朱玲儿面色之情,不过任海棠知道她不过也是难舍难分,定是个裂肺撕心的样子,教人心疼不已。任海棠见朱玲儿忽俯身去吻那庄卫洺的脸,她更伤心去,只觉得这本是天命鸳鸯,现在却折了去,只教人伤感落泪来。

任海棠看着,见朱玲儿还是起身了,她起身后便再没说什么,也不逗留,就悄悄走了去,走出寺庙之中。

任海棠坐起身子,望着朱玲儿远去身影。她忽想好生相劝,却只知皱眉惆怅,不肯起身来。

任海棠见朱玲儿就如此孤零零走去,却不见她回过头来再看一看,越走越远,直到与黑夜同隐匿而去,却不见朱玲儿回头,任海棠才觉得她是狠了心去,只觉得心里生凉悲痛起来,说不出话。

她看向庄卫洺,却见他睡的没有一点儿动静,想到庄卫洺醒来后便寻不见自己的爱人了,任海棠又伤心去,默默流泪来。

是爱着庄卫洺又如何,任海棠知道待庄卫洺醒来便又要到处寻这朱玲儿去,不过连自己也不知道她去哪罢,教庄卫洺又能如何寻得一个决心要不见的人呢?

不过朱玲儿身中蛊毒,活不过几日。就算留下来不与庄卫洺说,待她死时庄卫洺自也会伤心欲绝去,只怕庄卫洺还会想不开去,伤心自刎。

想罢,任海棠只寻难过,不过既然天下不叫这两人终成眷属,奈何庄卫洺如何爱她,也无法相爱。任海棠抹去泪水,躺到庄卫洺身旁。

“你怎么就睡如死猪不起呢?”任海棠心想着。

她侧身睡着,去抱着庄卫洺一只胳膊,闭上眼去。

整夜睡不着,任海棠只觉这条胳膊好生温暖。伤心欲绝之时,她只知道在庄卫洺怀中哭泣,那时他不知道依在这爱人身上是如此幸福烂漫。想罢,任海棠又忍不住流泪,不过她没去擦,就任由它留下来罢,迷迷糊糊,便困倦睡去了。

天色未亮,庄卫洺醒来,她知自己胳膊昨夜教人一只搂着,只觉暖和。庄卫洺欣喜笑着,他便转头看向这边。不过仗着天色漆黑,庄卫洺也看不清是谁的脸。不过庄卫洺盯看着,忽觉得怪异起来,朱玲儿的身子高挑与自己相当,可现在睡在自己旁边却身小一截,又觉黑暗中那脸颊变小许多。

庄卫洺忽是慌张,猛的坐起身来,倾身上前去摸这女人的臂膀,又摸脸去。

是时,任海棠已经醒来。她一动不动不敢说话。

忽听见庄卫洺喊道:“任海棠?”随后庄卫洺把手抽出,他慌忙起身,就四周都看了个遍,找不到第三个人的身影。他便慌张起来,开始四处找寻。

任海棠坐身起,他见庄卫洺四处找寻,她便往本自己睡的草席看去,可那什么都有。朱玲儿真的走了,任海棠只觉伤心自责,他又不敢与庄卫洺说。

忽看见庄卫洺飞扑过来,抓着任海棠的双臂,问到:“朱玲儿呢?”听着已有几分气愤。

“朱玲儿呢?”庄卫洺捏紧了任海棠。

任海棠被吓到了,动手去想挣开庄卫洺的两只手,可庄卫洺抓的生紧,教任海棠如何都脱不开,只觉有些疼痛。

庄卫洺忽冲着任海棠大喊:“朱玲儿去哪了?”

任海棠被庄卫洺这一吼,便吓得泪出,慌张道:“我不知道。”

庄卫洺看了看四周不知在想什么,又问道:“那你为何睡在这?为何啊?”

任海棠双臂吃疼,皱着眉不知道说什么。

“说啊!”庄卫洺大喊。

“我不知道啊,夜里她教我起来睡到这来,我哪知道她去哪了。”任海棠哭着说道。

庄卫洺心颤觉凉,流泪下来。

“你抓疼我了。”任海棠吃疼说道。

庄卫洺像是听不见一般,没放手,忽又抓起任海棠问道:“昨夜她与你说了什么?”

任海棠不敢正面看庄卫洺,庄卫洺那沉重压抑之气已经冲到了任海棠的脸上,教她害怕极了。

“说话!”庄卫洺喊道。

这次只教任海棠身子一颤,吓哭了起来。她哽咽抽泣道:“她只于我说了你遭陆悠之伤了双眼之后的事啊,我不知道她去哪了……”任海棠哭了起来。

庄卫洺见状,放开任海棠,忽夺门而出。

任海棠见状也爬起跑出来。才跑到寺庙破门口,只听马蹄声起,又听马蹄声渐远去。任海棠只教伤心,她跑回去抱起琵琶夺门追去,可到马匹处已经不见庄卫洺身影。

任海棠担惊受怕,便艰难爬上马后开始凭着方向去找庄卫洺。

任海棠只教伤心落泪,她本以为朱玲儿让自己好生照顾庄卫洺,她虽面上婉拒,事实上任海棠恨不得庄卫洺能让自己照顾。可朱玲儿那般爱着庄卫洺,任海棠又于心不忍。现在庄卫洺又弃任海棠去,教她又不知如何是好,只骑着马慌忙找寻起来。

不过天色漆黑,自己眼里除了泪水什么都没有,难寻方向,任海棠在四处寻了片刻,她让马匹下来,已不知是什么方向。

“庄卫洺,你去哪了……”任海棠哭喊道,声音小而微弱,“庄卫洺,你去哪了……”任海棠又哽咽伤心哭泣,“庄卫洺……”任海棠抱琴哭着,只觉得马蹄声响的难受,周围什么声都有,什么声她都听见去,但就是没再有一马匹声,也没有庄卫洺喊朱玲儿的声音。

待天色见亮,能看清路来,任海棠才知自己已跑到这市里来。

任海棠任马儿走,自己也不知道如何是好。忽觉得那小酒馆能寻人,又骑马往那去。

任海棠再来到酒馆之中,她推门而入。此时店内的人都少了去,不见那几个熟悉的。

任海棠没有要酒,也没有给银两,只是找块地坐了下来,就只觉心里难过难忍,却不见还能流几滴泪来。她觉得自己身冷,不停颤抖着。

任海棠忽觉得自己是如此自私自利之人。朱玲儿如此爱他,竟让她这般走了,自己却没有一丝阻拦的意思。为何要造就此伤情鸳鸯的。明明她可以叫醒庄卫洺的……但那又如何,任海棠巴不得没有出现过朱玲儿这样的人,自己便可将庄卫洺独享……任海棠才知道,自己因这庄卫洺入了魔,分不清是非道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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