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翁在野也算个人,大年二十九,让我这个披星戴月赶回家的客,替他出去打零工。

厨房门口送别。“祕弟放心,我和章回在家一准将馒头蒸的又大又白,等你回来一起吃~”

我觑眼将在野连人带轮椅盯了半天,“我怎么觉着,野哥这腿....摔断的时间有点巧啊?”

“是啊,我为了让你跨省过来帮我打零工,还故意把腿摔折,可真是用心良苦。”表情很欠,“不过祕弟,你最好听野哥一句劝。再不走,过会儿小媳妇可就找上门了。”

我登时倒抽一口凉气,咳了几声。

关于小媳妇这个人,说来话长。长话短说。

我和在野讨厌他。

但小媳妇和章回关系很好,所以章回在的时候,我和在野每每就会装出一副兄弟友恭的样子。小媳妇心里明镜,一直配合了十几年。

而在这十几年里,我和在野无时无刻不被小媳妇全方位吊打。身高,成绩,身材,气质,游戏...您能想到的一切,全被他踩进尘埃里。他却在章回面前装无辜!!

而且小媳妇是个神秘的人,除去章回喝多那次说梦话透露了丁点信息,剩下的一无所知。甚至名字!找不到弱点。

所以这么多年,就靠那丁点信息来了个漂亮大反击:他和章家定过娃亲!而章回是先出生的,所以我和在野就背着章回叫他小媳妇。

至于小媳妇回击的外号,童年阴影,不说也罢。

虽然很不厚道,但我还是心里松了一口气,感觉逃过一大劫,“地址给我,现在就去。”

“放你床上了。”

“你不自吹有遗觉象记忆吗?一个地址也记不住!”

在野推我一把,“活儿都是章回给挑的。轻松又赚钱,我哪操心过这个?你那精木雕不也是他联系的客户吗?当我不知道呢!”

我一路被推着走,“那留你一个面对小媳——”瞥见章回立马改口,“笑嘻嘻一天没个正行你。”

在野配合傻笑,走远了又恢复正常嘴脸,“放心吧,我保管那小媳妇没摔断过腿,没受过这么重的伤!这次算我赢。”

“那要是行不通呢?”

“那就跟他比腿。我现在两条腿加起来,你看顶不顶他一条粗!”

小媳妇又高又壮,又常年健身。还记得那次去看他游泳比赛。我正看台上坐着吃零食,一把被在野抢过来扔了,

“还吃!看见了吗!隔十米远那荷尔蒙都扎我脸上了!”

我想说其实我衣服下面不比小媳妇差,但这个冲击性的荷尔蒙,不是谁都有的。我要是身高再高一点说不定.....哎...

小媳妇那种人,只会一直优秀甚至越来越强。而在野,几个月不见就瘦了好几圈。突然觉得心酸,“真的,这次赢了,祕哥给你买吃的让你大补!养的白白胖胖的。”

“滚吧你。地址在床上自己找,我去帮章回忙活忙活。”

我斜眼目送。几小时前还说不会用的轮椅,现在使的飞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杂技演员。

诚然很多时候,我觉得在朋友之间,自己就像只鸡立鹤群的鸡。普通的一眼就能望见。

房间里找到地址的时候突然犯困,理智和困意相互拉扯,结果把纸对折的功夫就倒床上睡着了。一大觉醒过来看表才过十分钟。

冷水过脸,理理衣服,“我出门了啊——”迎面结实地撞上一人肩膀骨。

“嗯哼?这不是***吗,许久不见。”

我低头看了一下对方的大腿,十分满意,“这回你可有的输,在野赢定了!”随即捂上耳朵跑了出去。

还记得那年,我输得急,脱口而出木匠的祖师爷是鲁迅。癫话一出空气都凝固了。章回连变花样给我开了好几天小灶都没缓过来。最后还是翁在野抡圆胳膊给了两个嘴巴,才让我从萎靡中彻底解脱。

往事不堪回首,妘祕与小媳妇不共戴天!

腊月二十九不太好打车,我个人也蛮喜欢走路。但城东城西,又赶上这样的节气,就算走到了,人也冻成雕了。

运气不能说差但也算不上好。我是司机拉的最后一趟活儿,急赶着回家。话少车快。付钱下车行完注目礼,这短暂的缘分就结束了。干呕是我送给他的新年祝福。

道边呕了半天,多骂两句翁在野才感觉舒坦。

大敞漆门,里面热热闹闹。迈脚进去的一瞬间我才意识到一个很严肃的问题,我忘了问在野今天打什么零工了....

边走边看吧。

前院宽敞,约能容纳下十几位木工同时做活。当中对称放着几幢石灯,几张桌案,上面凌乱的放着毛尾,方圆凿,叩锤等工具。

师傅们专注地做着手下的活,有的眯眼看图样,有的聚精会神划线打眼;木锉排屑,砂纸抛光;角落里还有上漆的,做什么的都有。

好家伙,这气氛,这架势,简直就是捞虾的碰上条大鱼——意外极了。木工活,我擅长啊。

各忙各的,没人管我。就继续走走看。

院里靠墙立着十几扇镂花隔扇门,排放的整齐有序,都是成品。踩着地上木屑,我放慢脚步,打算挨个品鉴。只因这木材是出了名难雕的黄花梨。敢上手,多少都有点本事。

我最早接触到的隔扇雕刻,是以《三国演义》戏文为题材,浮雕与镂空相结合手法雕成的徽州木刻,全套8扇。很是惊艳,也是苦难的开始。

一路过过过。等等。

面前的这扇,只用了短短几秒,就挤走三国,成功晋级为我心中前十。

实话讲,上半部镂窗和下面裙板给人的印象都很平平,但中间束腰的这一小片就有点意思。非山水非戏曲人物花鸟。雕的是封狼。

那狼,层层铁链加身,却以一种目下皆空的睥睨之姿,狂傲地腾跃停滞在半空。而下一秒又仿佛不甘被囚,咆哮挣扎着自上而下踏火而来。

看客的心神全都被这桀骜的大狼吸引,以致于身后渺远的氾林月光,半倾圯的院墙全都成了陪衬。

古拙大气。雕活了!

“妘祕恳请雕出这副封狼踏火的师傅出来一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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