癸巳年第一天,妘祕过的十分精彩。不但叫人无端扭断胳膊,且放屁功夫就该了一腚饥荒。言语粗鄙属实不对,但我已经气的北斗归南,顾不得那么多了。
还请您见谅。
事情要从十分钟前说起。
当时我窝着一肚子被莫名扭断胳膊的火,准备离开这个鬼地方回家找我的好兄弟翁在野撒气的时候,没成想拐道弯就碰见了正主。
正主距离我大概十几米远,当时正在失物招领处的门前来回踱步,满面急色,似是在等谁。而几小时前,如果我没记错,他同我一起在章宅胡闹,病恹恹坐着轮椅!
我大喊一声:“翁在野——”
仿佛刻进DNA里的应激反应,门口男子头也没回拔腿就跑。
这下我确定,就是本人。
于是你追我赶撵了好几条街。最后停下来的原因不是累,是不得已。我后颈上的衣服突然被两个紫肩赤颊的离奇小东西用三叉戟高高架起,双脚离地半米高。
姝从后面不紧不慢走过来,说我已经沿路毁坏了不少东西。考虑到我的生命安全以及心理承受能力,劝我最好现在停止这种狂浪行径。
当时自负如我只觉得好笑。
直到姝念出了单子上的“宋玫瑰紫钧窑两件”,旁边还站着一位手捧碎瓷片的老太。我才相信这一切不是玩笑。
钧瓷无双,黄金有价钧无价。没人会拿这个捉弄人。
“一个一个来,先别急。”我被那两个紫衣小东西放下来,按到椅子上。抻长脖子看着姝身后排长队忿忿不平的诸位损失户有一会,末了长叹一声认命道,“继续念吧。”
“八棱梅瓶——”一方抵十圆,难能可贵。“一对全毁。”
“战国时期三孔布币——”泉界以五十珍为收藏模板。“遗失十枚。”我闭上了双眼。
“灯草透雕月白釉小碗一口——”月白釉,颜色挺好,但没那么特别。“孤品。”心口一痛。
“核舟微雕——”我挣扎着重新坐起来,“一筐全毁。”突然渴得要命。
“汉夔龙纹滑石面具——”姝抬头看着我的脸,缓缓道:“仅剩两架。”也懒得问原来多少。
“藏经色三足乳宣德炉——”宣德炉四大正色之一,“一对全毁。”是造了孽了。
“老三代旧玉一枚——”多指夏商周三朝,“仅剩渣滓。”后面小紫要上前给我按人中,被我制止。
“鸦青色宋定窑围棋——”姝狡黠一笑,“是这里面最贵的。”我伸手堵住耳朵,“下一个。”
古砚,金华定碗,汉代帛画,良渚玉牌,高足供碗,龙泉窑笔洗....等姝说完,我已经瘫在椅上无欲无求了。
“您看我卖身的话,值个多少钱?”
姝抱臂认真的端看了有些时间,开口道,“值些,但应该撑不过几晚。”
“开个玩笑。”
姝耸肩摊手,“我也是。”
“那您开个价吧。打今天起我就在这干活了。”
姝没直说,把价格写在纸条上递给我。可恶。
我从后往前数零,到第七位的时候,认怂,纸条团叠团叠吃了,“您看我能做什么工作?”
“小祕想做什么工作?”
“有那种又轻松,又能赚钱的吗?”
姝点头,说了个十分接地气的职业。
也管不了那么多,我拍板,“有人应聘吗?没有的话就它了。”
“自然没有。”姝伸手,“那么——恭喜上任,无双楼第64代楼主。”
“多谢关照。”回握。“等...等会?什么主?楼主?这无双楼的楼主?!不是说卤煮?姝不是管事的?这里选楼主,就这么随——”
我便字还没脱口,身后小紫肩狠狠在我后颈捏了一下,同时脑中响起一道尖细音:“大胆!不得无礼,请楼主尊重姝的决定!”
我观着周遭神色,显然这声音这有我一个人能听见。正神奇着,姝说话了,“不是小祕要求的,最轻松还能赚钱?不想做?”
神鬼之地,后颈肉被掐,保命要紧,我哪还敢有意见?“那做楼主,需要做多少年才能还清?”
不如先将计就计,考察考察再说。
耳边算盘噼里啪啦打的飞起,另一个小紫肩怯生生开口,“不用多久,十年就两清。”
好嘛,真不如去卖身了。“那翁在野呢?他也是肇事者之一。现在还逍遥法外!”
“翁小爷也逃不过。”小指快得只见残影,“您俩四六分成,他再加上以前的....算算啊”我欠身竖起耳朵,“一二百年吧。”
如听仙乐耳暂明。那就是无期了。“啧啧”我满意笑出声,“真不错。”
“来吧,先带小祕吃个饭,再回内园看看。”
我自来没有戴表的习惯,但觑着天色估计也快到晚饭点了。饭后,姝送了我一个代步工具,学名:鱼车。
“是只给我一个人的,还是别的兄弟都有?”收到礼物总是很惊喜,也许心情太好,我竟跟姝开起了玩笑。
“能日行三千万里的话是不需要这种玩具的。”姝又盛满一勺汤给我,“虽然无双楼有很多这种鱼车,但楼主的特别一些。”
“怎么说?”
“她能带小祕去任何你想去的地方。”
我惊喜地摸摸地上的丑东西,“那我可以重新雕他吗?”姝点头,示意我把汤喝了。
“这里的鬼神也吃饭?”这个问题困惑我良久。
“这里嘛,不止鬼神。”姝看着我,“三界(天,地,人)十方(四方,四维,上下),四生(胎卵湿生)六道(天,人,阿修罗,地狱,畜生,恶鬼)之内的各样魂灵,”诡异一笑,“都有。”
“那倒是有趣的很。”这么鱼龙混杂的地方,楼主竟阴差阳错让我当上了,“我能不能号令全楼?有那样的权力吗?”
“一月一次楼主令。”竟还有意外收获!
“三更了,有问题路上问。得抓紧时间去内园。”哦对,还有内园。
千百件同样的双扇彩绘漆木门之一,面前站定。姝转头,“这回你来打开吧。”
没惊喜。里面全是人,乌泱泱挤在岸边,排队乘船到对面的鬿洲上。我挤了三回才勉强关上门。
逼仄空间里姿势扭曲地护着姝,我问,“船就三更有?”
“恩。”
“不能多加几条?”
“楼主令也行不通。”
“一次就过俩人,这得排到什么时候?”
“全凭运气。还有多半个时辰。”我狠狠地叹了口气。
“给小祕看个好玩的。”
姝伸手在我眼前一挥,画面呈现,“恩?船家这是在....结印?”好帅!
“快的话小祕多看几遍。”
“好。”
姝和我是最后一趟。很嘚瑟地先一步跨上船伸手,“对不住了各位。”
“谢谢。”姝借力也迈上来。显然是和船家老相识,双方点头算打招呼。
月白风清,水波如镜。我坐在船当中近距离看船家飞速结印,嘴里又念出那串听了几十遍的话。说的什么依旧不明白,但语气里的虔诚浪漫还是和第一遍听时那样,令人动容。
于是我收回目光,跟着有模有样地学说了一遍。再睁眼的时候,瞥见船家那高卷裤管下的紧实小腿上,缠绕交错的牙色纹路,一闪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