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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日,指每月初一。朔日龙舟,顾名思义就是每月初一举行的龙舟大赛。

“分析完了吗?福尔摩祕?”

我把吃完的排骨推到在野那边,扒口饭,“您好?请再来份糖醋小排~”

“怎么刚才猜东西用的时间久,耽误你吃饭了,现在这是要报复人?”

我抽空瞄眼手边一摞空盘,“不是,就是感觉饿。刚才你说要带我去的朔日龙舟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个名字,什么朔日旦望的,都扯哪儿去了?”

在野吃饭快,用他的话来讲就是医学生的饭都是和时间抢的,不快就饿着,久了不吃就低血糖。

所以我和章回近年兜里随时备糖为的就是这个。

话说回来,“看你这悠闲的架势是又放假了?也不见你急着回。”茶水解腻,我灌了几口,“那你这假期到底什么规律?凭你师父心情?”

“这不特意为了你生日和雀师兄换几天。他先替我顶着,不然你以为这两个月我加班加点不回家为的啥?”

手嘴忙不开,桌下踢了一脚,在野会意重新帮我续上水。

“为的啥?说句不怕你打我的话。”我伸臂给对面夹了块净排,“我以为你又相中了哪个姑娘,温柔乡里流连忘返了。”

“姑娘先戒一段时间。”

“啊?!”这话的冲击力不亚于有人在我昏睡时塞了整瓶辣根进嘴。

“等你这十年过去,章回的病大好,我这医学的差不离,那时候再说。”伸手作势要来戳我的眼,“瞪什么眼,二十年找不到对象的主儿,我劝你快点吃,晚了怕赶不上三更天那波。”

“划船还三更天?黑灯瞎火别戳前人咯吱窝里。这里能打包不?”

在野摇头作答,我瞅瞅盘中剩余,“老规矩,我三你二。”最后俩人塞得满嘴流油的结账出门。

无双楼铁规。粮食不能浪费,违者打断腿。

门前旗幌后挂着的那一排白花花腿骨,风来还能听见响。那便是最直接的警告与下场。

千百件同样的双扇彩绘漆木门前站定,但进不去。因为在我们前面,还有两个人在骂街。

秉着先来后到的基本社交礼仪,我们打算先等等看。看谁能先把谁骂哭。

左边是个尖头大眼的高个,腰间扎着红汗巾。他抹了把下颌上的口水,气的食指中指并伸出去抖动着:

“没我.....没我你什么事也成不了。别忘了,你媳妇接生都是我找的产婆。”

右边是个圆脑粗脖的壮汉,不等高个说完猛地出拳,“嘭”的一声,将高个手里大鼓打了个对穿:

“我媳妇生孩子你怎么比我还积极?好哇,一个个当我不知道呢,那老婆娘给那小崽子打扮捯饬的再像,也是条带杂毛的骚狐狸,不是爷爷我的种!”

在野护着我后退一步。

“咱俩认识大半辈子,你是什么货色我能不清楚?别把自己装的多高贵了。行!咱话也说...说...”

缠在腕上的鼓带有点难解,高个情急下脸都憋成了紫红色....终还是解下来狠狠掼在地上,带着股豁出去的意味,

“既然话也说到这了,那咱就都说开谁也别好过!你媳妇的孩子是我的,但我那晚被人下药是要去找——”

我正听得热闹,不防被在野捂住了耳朵。从耳边逐渐升高的手温来看,接下来的那些话只能越来越离谱。他从不让我听那些,这么多年也习惯了。

但默剧也十分精彩:

先是右边壮汉,他听完高个的话足足愣了有十秒才反应过来,像个孩子一样坐在地上,不惜颜面的涕泗横流。高个看他同伴那惨样有些过意不去,也就蹲下来想伸手为其拍背。

却没想手还没挨上就被壮汉嫌恶的一把推开,并飞起一脚直踹对方心窝。

高个也是练家子,反应极快。就地一滚躲开,脸色却变了几变。俩人就这样你来我往,扭打撕吧在一起难舍难分。

最后高个脸上挂彩,壮汉脖上套鼓,俩人又哥俩好的并排走远了。

而我和在野,分别被迫收下了那二人塞进怀里的物事。两块方牌,一块上写着鼓手,另一块上写着桡手。

于是我俩观战的,成了主角。

鼓裂开,但有热心观众送来一面。我一瞧,正是我国四大名鼓之一的常山战鼓。虽然山西威风锣鼓,兰州太平鼓,开封盘鼓也各有各的好。

但我依然因为常山赵子龙这个提起来就血热的称号,而对常山战鼓青睐有加。

现场环境大致如下:

笔直河道望不到头,龙舟共两艘,各长16米,桡手24人,鼓手一位。

龙头龙尾设计雕刻粗糙平常,舵手没有,引道手没有,总的来看不算什么正宗的比赛。

但河两岸群众的情绪却十分高涨,尤其是对面。我亲眼见着一位姑娘摇手绢助威失足掉进河里,并成功拉倒了一位正提鞋的老者。

“这三更朔日龙舟到底不同在哪?”

本想问在野,回我的却是位正做准备热身的桡手,方脸小眼,“您一看就是新来的,说这朔日龙舟,它不同就不同在奖品丰富不说,还有两美等着。”

“什么两美?”我问。

“这一美,就是这龙舟开赛时的水下之景。”我点点头,有点期待。

“这二美,就是欣赏败者的表情。”

这话就有点门道,“您怎么确定这队会赢?”

“我不是确定,是肯定。”时间到,参赛手陆续上船。“抽到应龙这一队的,几千年来从未输过。”

我也就位,看着面前早准备好的在野,“我刚听人说这队是应哥儿的,那对面——”

“死对头,陆冗的拥护者。”罕见地叹口气,“多少年了还不放弃。咱俩运气好,这把躺赢咯~”

“各就各位——”

我弓腰攥紧鼓棒,炮声响处,比赛开始。

那是一场实力相当,悬殊的比赛,开始我们就落后对面一大截。但我始终记挂着一美,顾不上其他。

月光暗淡,水下本是无际的黝黯静谧,但随着道道木桨规律地搅动,水波层层扩阔,死水变活。

色若黄金大如鸡卵的神秘生灵,自在地伸展四肢,从水下不断涌上来,开始成片地蔓延于波澜之上,明煌煌若举灯近照,神奇又浪漫。

“见着美的你就发呆,看看咱落人家多少了!”

我回头,估摸着差不多有两个龙头的差距,鼓鼓气势的话没准还可以——我又一次猛回头,他妈的,您猜猜我看见谁了?

没错,就是那位仇恨如深渊般让我夜不能寐的白毛!正在终点的矮山上当观众遥看呢!

“我他妈的让你看!在野起来,我划!”在野接鼓我拿桨。

“都他妈的没吃饭?刚出生的孩子都比你们划得快!”

“还是岁数大了抬不起胳膊?跟不上鼓点?!在野加快!”

“当了几年冠军,尾巴就翘天上去,你们除了蝉联千年龙舟冠军什么都不是!”

速度明显提升。

“摆正心态了没有?”

回声震天,“正了!”

“让他们看不见咱的船尾!”

持续输出,“看不见!看不见!”

妈的死白毛,今天就让你见识见识爷爷的厉害!“冲啊兄弟们!为了应龙——”

“应龙应龙——嘿呦嘿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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