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啊,当时咱们三个一起坐树下谈情史。”奎星不拘束,环视一圈裙摆一撩就地坐下,“你没有,我就一段说完,再不就剩她了么。”
“恩。”那天我记得很清楚,因为红楼有果树精走访,离开后空气里都是淡淡梨子香。
“当时我记得你还听得泪眼朦胧的。我俩还笑你天真呢。”
我看看晴,脑里又勾勒出那个女子形象,“可她讲的,和晴说的故事,真的天壤之别。”真是同一人的事?
“她看你小,给你讲的都是最缱绻浪漫的部分。小晴呢?”我乜眼,看着刚才还拧膀子拼死抗拒我的毛崽子,现在已经四肢瘫软地陷在奎星怀里打呼了。
“他怎么?是个看客就拎得清呗。”
“那可不。”话题一转,“匣子修的怎样了?我来监监工。”
“表面灰啊鸟屎之类的,简单除了一下。”我起身找一圈,把匣子交到奎星手上,“榫卯结构的,对吧。”
“恩~原来除了这么多年老垢也是黑色。我原以为是朱红的呢。怎么问这个?”
“我找不到方法打开。”器型特殊,材料惜贵。“对于榫卯类结构的物件,分卸拆开重点清理修复的话,会更彻底。”
“原来是这个。”奎星示意我回身把窗打开,“这也不怪你,要不是我告诉你这是个匣子,多数人都会把它当一整块木头看的。当年朋友交给我的时候我还以是块枕头。”
开完窗再回头,密封无缝的木匣已分裂四散,“小祕勿怪。”
点到为止,但我知道她的意思。
我可以接触这件古物,可以修复,最后也可以尝试自己攒活(重组),但分拆的方法不能知道。这里的工艺技术,不能向外多泄。
许我重组,本身是对我的信任,满足我对传统技艺的兴趣支持。
而分拆一说,其实不用想太多,只是对我的提醒与警告而已。
“恩?”我盯着地上散落的各类榫卯构部件找了半天,哪个也不像。“匣里原本就没东西?亏我当时和在野蹲门口猜了半天。”
“有啊,正好被你脚踩着了。”
我听言忙移开脚。
算上昨天被饿鬼十三压,这算是我第二次“眼瞎”。以脚掌为半径大的圆里,能见的除了晴身上掉的毛,只有黑漆地板反光映出的一张帅脸。
“喏,伸手。”
我伸手,掌心温暖灼热,身心澄澈,万物渐渐分明。隐隐的,眼前现出一个模糊阴影。能看见了!“这是什么?”
“尺木。但只是一小片。可能我朋友当初给我的时候忘拿出去了吧。”我猜对了,真是龙角。
“那他可真够洒脱。”龙角这种东西,是多少生灵求之不得的修灵法宝,就这么忘了。
又聊几句,赏会窗外的霶霈大雨,地面起烟。我才想起来正经的,“奎星知道哪里能弄到建木?木匣的修复需要原材料,去塞填断裂的地方。”
避开术语尽量简洁的讲。尽管我知道,作为奎星阁里的一把手,不一定连几个名词都听不懂。但对她,我就是有一种怎么舒服想怎么来的任性。
不端着也不竖刺,放松且自然。
我曾和在野笑着说过,“如若但凡有那么一丁点心动的意思,我都会毫不犹豫追她。”但相处几月下来,除去欣赏,还是欣赏。
我欣赏她不盲目的自信洒脱,遇事时的果断干脆,欣赏她性格里的坚韧乐观,骨子里的善良野性。
“又来了,下流的眼神。”
我连忙低头给了自己两个嘴巴,拱手作揖不断,“姑奶奶,小的知错该死。刚才脑里满满都是姑奶奶的高尚品格,绝无二想。”
“行了行了,我刚才说的你听了吗?”
我心想还好这次反应快。人笑了就没多大事。
“听了。建木材料能找,但不能带我去。因为——”奎星接过话,“因为小祕的嗓子不能再多说话。”视线下扫,“膝盖的伤泡了水也有点炎症。”
好家伙,简直带人体扫描的,衣服下的伤都能看见。“在野告诉您的?”
“那家伙都不知道我来,屁股朝上撅楼下木屑堆里睡着了。”
我正要起身,“师傅们刚走,楼下清净的很。我给他盖了小毯,冻不着。”
“费心了。”
奎星点头,“还有什么能帮上忙的,尽管开口。”
我想了想,确实有,“奎星觉得,即使我凑够了那十万根银发,修补好了那件发绣处女座,晴的主人——”
“以你对她的浅显了解,觉得怎样?”
怎样,“是个安静到沉默的人。虽然话少,戴着面纱,但至少并不死气,再加——”
“所以还是有希望。”奎星明白我的意思,直接总结。拍拍衣摆,将怀里的晴抛给我,“走了,小祕多注意休息。给你买的东西淋了点雨,放门口了,记得收啊~”
包裹打开,是套全新的修复工具。周全的连熬制鱼鳔胶(用来黏结木制家具)的锅碗都有,还特地选了富含丰富胶原蛋白的大黄鱼的鱼泡。
“这奎星可真是....”明明都懂,还装成门外汉让我一个小卒在她面前班门弄斧。
再说这木匣拆卸后的修补修复工作,无非是软化清除前漆物,榫卯交界处的胶状物,各处死角细节运用相应工具(竹签,木片,毛刷等)深度清除等等,甭管脏成什么样,步骤都一个样。
说说大家感兴趣的制鱼鳔胶。也是千年古艺了。
不同于现代化学胶水。在古器修复上用的最多的,还是老祖宗代代传下来的古代鱼鳔胶。
选材,鱼鳔。步骤,先泡发,再剪碎,上锅蒸煮。蒸煮时间根据鱼鳔的量大小火候,所用时间也不同。通常四到八小时。
虽然时间并不算长,但要再加上前面的泡发剪碎等步骤,忙完差不多也就一天过去了。然而那时候的鱼鳔连胶的形状都还没见着。
不过我最喜欢的环节就是下一部分——锤击暴打,即将鱼鳔反复击打锤成浆糊。
小时候爷爷总把这个部分交给我,长大了,我也总和朋友一起分享。于是我叫来盟友,应念。以及被我扛回房间依旧撅在床上睡姿灵活的翁在野。
大锤哐哐,小锤邦邦,边砸边唱,恍恍然又是一个通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