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中作乐锤打一整夜，直至鳔胶被砸成烂糊状，我才满意喊停。“辛苦辛苦，剩下的我自己来吧。”
“可终于等着这句了。”在野拉着应念，瘫倒在身后的露天矮榻上，“你妘哥哥要是再不喊呐，野哥哥我今天就交代在这了。看这手，真成那连缚鸡之力也没有的弱书生了。”
“在早的书生才不弱，是宋以后才弱的。唐代大诗人李白他师傅还是大剑圣，再说杜子美，年轻时候御马术也是一绝。再再再往前的魏晋雅士，还光膀子打铁呢....”
我忙把鳔糊包好再放进小锅熬制，听着一大一小胡侃。
“你哥让你读圣贤，天天都看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还光膀子？是你小娃娃该说的吗？”
“怎么没读圣贤，念儿看了好几天王之涣呢。考考您~”
我只顾着反复向铁锅里加水等浆糊熔融，等着差不多些时候再取出来，拿着工具钳把胶液一点点挤到碗里。
“放马过来。”
“《登鹳雀楼》会背吗？”
当然，小学生都会背。在野声情并茂地从头朗诵到尾，“怎样？”
“挺好。那野哥哥，首句是什么意思？”
“白日依山尽，那就是夕阳落山呗。”
“可夕阳不都是黄色的吗？诗中怎么说白日？”
这问题新奇。我边挤胶液边想那边会怎么说。
“白日白日，就是白色的夕阳呗。倒也不是没有。别说嘿，我还真有幸见过一回。”有模有样的比划着，“那大太阳扑闪扑闪着白亮亮的光，可美咯~”
完全逗小孩的绕圈下套讲法。
“是吗是吗？念儿要看要看！”孩子的声音陡然兴奋。
“可鬿洲现在还是冬天，看不了啊~”大人的回答无限可惜。
“那什么时候能看？”
永远可以对大自然的美持以最高级别的期待，是我们高等智慧生物享有的特权之一。
“只有夏秋晴朗的傍晚才能看见白日哦~”
“那好可惜哎~只能等明年了。”
这招我太熟。祖宗小时候常用的把戏。可目标不是我，是钓我身后永远助纣为虐的傻鱼。
“有什么可惜？还等什么等？小念想去的话，野哥哥现在就能带你去，反正这楼里各种气候季节都有。”
我摇摇头没出声。这不，又上钩了。
翁在野啊翁在野，是谁说小鬼难缠远走为上的?看看吧，才一个晚上！就被人家拿捏死死的。
应念这丫头，精着呢。
二人要去胡造，当然得拉个挡箭牌。而我自然是他们眼中的上选之子。因为不论怎样，只要楼主在，出事就都不用他们抗。当然话不能展开了讲，只问我愿不愿意去？
“行啊。”但我还差点收尾，“再聊个四十分钟吧。”
这回聊的不散，很具体。全程都是在野讲，他的梦。
“还真奇了哎，我从小到大就没做过那样的梦。美得我都不愿意醒。你说咱楼里是不是进了位织梦绘色的小仙？”
我暗中瞥向那位演技出神入化的应念小仙。是啊，此刻就在你身边坐着装无辜呢。
最后一步蒸干胶液里多余的水，结束。
连抻几个懒腰，看着迫不及待已经刻在脸上的二人，“桌面回来再收。”摘下手链地上一抛，“上车吧。”
在野坐上来的时候只听几声吱嘎细响，没什么问题。可等小念也上来，鱼车已经开始强烈震颤，抖得快散架。
“怎么回事？”也没怎么，就是近两米长的小车上放了两个人，外加一条龙而已。
“它还行吗妘哥哥？不行的话换辆新的吧。咱楼里建木还是不缺的。”说话的自然是应念。
“你不说我也打算再造一辆来着。”耳边噪音渐消，“看这手链也怪空的，正好配个对你说好不好？”视野变高阔，鱼车缓缓升空。
我满意点点头。“给个看夕阳的地点吧，在野。”
“翼望山。”
“去翼望山。”
即刻就到。只是出乎意料的，这里是晚上。
“管它早晚，又不是看不清，先逛一圈再说。”
“我知道这里一处清泉，那里的水味正色清，香润甘冽，不可多得。妘哥哥也喝得。”
还没下车俩人就聊的热乎。东拉西扯说了起码十处吃的玩的，早把看日落的事忘在脑后了。
我也忘了，跟着他们一路作威作福。吓过长尾猴崽，斗过变色妖龙，揍过拦路鬼，还抓了满罐的照衣清。后来玩累了找处安静位置，躺在草坪上看繁星，兴致一到又将它们放了。
在野有个很热闹的技能。口技。无聊的时候常拿来逗小孩。
“这次是大象~”
“伤魂鸟~枭~哈哈哈，这是我哥应龙的声音~”
“酸与酸与~姝姐姐~哈哈~野哥哥快停下来，念儿要笑死了~哈哈....”
我也是第一回听在野模仿女音。别说，还真有模有样的。
“野哥哥你快停下来啊，念儿真不...哈哈...”
在野没接茬却捅捅我的胳膊。我转头看见他的嘴是紧紧闭合的。而顺着他的眼神指向，十米远外的树杈间，蹲着一只形状似獾非獾，单眼三尾的生物。
神秘诡谲的外形长相，是《山海经》里的无疑。
有关其记载如下：翼望之山，有兽焉，其状如狸，一目而三尾，命曰讙（huan，一声），其音如夺百声，实可以御凶，服之已瘅。
此物能不能避凶，治病我不知道。但这能压百声的喧哗劲，以及兽如其名，欢脱的样子真不是空穴来风。在野说他起码能模仿千百种动物的叫法。
我问他你接触过？对方回我一个淡定的眼神，“刚才那几分钟里我只学了应哥儿和姝，剩下的都是那只讙叫的。哎你说这孩子心也够大，才笑的那样咱俩几句话功夫就睡着了。”
我转手将孩子抱放在两人中间，“还盯着这边呢？”
在野点头。
“你在这歇会，我去和他较量较量。”
忘记听谁说过，那小东西极喜欢伏地爬行，去吓那些走夜路的行人。
而我想说，在装神弄鬼吓人这方面，我和翁在野可是肚子里撑船——老行家人了。今天，我就要让那叫讙吓得真正叫唤到停不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