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牌交递对上眼那刻,我承认,是起过杀心。
虽说当时腿还在对方手里攥着,膝盖里毒虫还没完全清完,可以说半条命都控在那人手上;
虽说眼前备受敬崇的贵公子,我也是第一次见;
虽说他二人除去身高身形发色外,气质体态相差得太多太多,会被当成两个人都不稀奇等等万种理由,还是凭直觉问了:“那天二话不说拧断我胳膊的人是不是您?”
回的也算干脆,“是我。”
头都没抬。
不知道您有没有过那种时刻,吵架或者对质对方的时候。明明心里已经预估盘算好了八百万遍结果,甚至对方的反应想法都猜中,借口都替着想好了....可就是忘了想,自己到时候会有怎样的反应。
而我自己,就恰巧属于那种瓜蛋,用亲切的陕北话形容一下就是,烂怂。
但人可烂,却绝不能怂。
“行,名字我现在知道了。您也跑不了。”玉牌被我咬在嘴里,“有空抽时间让我也拧回去,咱俩就算扯平。”
“我在救你的命。”换句话说,已算两清。“劝你最好把小心思收一收。答应治伤是真,可没答应别的。”
再换句话说,拳脚不长眼呐,“提醒”我小心。
“那我和你打,几成胜算?”当时被仇恨蒙蔽双眼的我,一心只想报仇,膝盖上的疼都变得如鸿毛那般轻。
“一成也无。”
这话是何等狂妄?但我心里也清楚,他没骗我。
在萍湖,可日行千万里的鱼车都能把人追丢,速度多快可想而知。楼里生活这么久,见过的人没一万也有八千。甭管老少男女,手腕或多或少都挂着几条鱼车。应龙和姝也不例外。独眼前这位没有。
我跟哑叔练了十年功夫不止。应变反应力不说多强,也算中上。武力值同样。而他当天仅一招,我直接跪在地上无法起身。气场全开无情质问的时候,我更是下死命狠咬住舌面,强撑一口硬气才不至于更狼狈地匍匐在他脚下。
皮实难管的小念在他面前一秒变乖顺;翁在野更是恨不得以腹贴地给他递红毯,怕伤着脚;姝提起他时满眼的敬佩;奎星以他为原型写了篇戏文....
这位更是受到上古神龙的,邀请,前来给我看病。
而在我有限的知识里,从来没有叫“公子长欦”的这号人物。欦(qian,一声)这个字太过生僻,如若见过,一定会有印象。
可就算他来头不小,武力值天花板,还备受诸鬼神尊崇那又怎样?这不能成为他贸然拧断我胳膊的借口。士可杀不可辱,屈辱要还,仇也要报。
“长欦公子收不收徒?”虽是下下策,但那句话怎么说来着: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不收。”
那就再想想。
“长欦公子试过被楼主令围攻吗?”万计鬼神围攻,再强也哆嗦。
“应龙和我打,也只三成胜算。”
突然的,我发现一个很有意思的事。面前这个人,虽说有时出口的话会令人感到不舒服,但你若问他必答。哪怕我提出要他贴身的玉牌拿来咬,也二话没说伸手解了。
按说这很不寻常,因为他的一切语言行动,好像都没加进思考在里面。
那样的感觉,就好比你去学前班,随便拉出一个宝宝问,“几岁啦宝贝?”他一定会伸手毫不犹豫报出年龄。
“班级里最喜欢谁啊?”即便有小心思,他也定会扭捏并大胆地说出心底那个名字,害羞地笑那般,纯粹。是专属孩子们的小特权之一。
很奇异,竟能在一个成年人身上看到这种几乎不思考,不顾人感受,张口直来的讲话方式。
有点意思。
“这模样,又在心里起什么咕咕鸟呢?警告你啊,可千万别打我们长欦公子的主意。”
黑暗中两团白光忽上忽下飘过来。
“哟。吃了多少含笑半步癫啊?好好的路不会走,又笑又癫的就过来了。”来人翁在野。
“刚才还看你龇牙咧嘴疼的一副小媳妇样,现在好了?”
我懒得理,“有屁快放。”
“姝托我给你和公子送两颗夜明珠照亮用。”
我抬头,月亮已没。“白天了?怎么不见太阳?”
“这大脑袋小记性?咱进翼望山的时候可不就是晚上?算下来这都第六天了。”自顾自喃喃,“这可不是个吉利数啊。”
我夺过在野手里夜明珠,“发完牢骚就赶紧滚屋里喝你的鱼汤去,别在这碍眼。顺便把你那泥大衣赶紧脱下来洗洗,大老远看着还他妈以为兵马俑成精了。喂!别忘给我留一碗!”在野别的不行,煲汤一绝。
“哪次忘了。”声音渐远,“别担心啊长欦公子,您也有一份备着呢~”
‘忙了小一天,歇会在弄吧!’可不是我会说的话,我只会,“长欦公子知不知道这天上没太阳是怎么回事?”下套。
“烛龙之精想家了。”果然,有问就有答。
“想家的意思就是回到了原本的地方,烛龙烛九阴所在地,章尾山?”我隐约记得《山海经》里有两处描写过烛龙所在地。
“不,钟山。”长欦公子明显说的是另一处。
“如果烛龙之精一直不回来怎么办?”永远只有假月亮?
“应龙会处理。”
他回答到这的时候,我已经由躺变坐,盯着对方脑顶看了有段时间了。
“那长欦公子有什么弱点没有?”
演技的最高境界,说出来可能有人不信。只有两字,自然。
可惜就像小念说的,我的演技实在作孽。公子难得停下手里动作,抬头看我,然后摇头,“没有。”表情一丝儿破绽都没有的无声挑衅,管保提问者有一个气死一个。
“等着,咱们有时间再分辩。”暂且放弃搁置一波。
“好。”全力配合。
话刚落,熟悉的钻骨挖髓的痛又来了。“这他妈到底是什么东西?没完没了!”
“学名食骨,好吸人血,食人髓。”简单有效的解释,“你膝盖原本有伤。且翼望山,已近百年没去过人。”却不知为何要加上后一句给人添堵。
“妈的,等我回去把满山虫子都抓出来烧了!叫它害人!”
“不必,已经封了。”我还没缓过来,“再一阵,连带空间也会消失。”
虽然我不太懂具体意思,但感觉和毁灭也差不多。“别啊,那什么,只是开个玩——”
“无双楼楼主,不得伤。”公子语气平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余地,“这是规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