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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八点,天气晴朗。

小区里的大爷大妈早买好了油条豆浆,站在街头闲聊。

树枝上的小鸟叫声清亮,阳光穿过窗帘的缝隙爬进卧室。

张夏一动了下眼皮,缓缓睁开眼,看到家里的天花板。

一手摸索着手机,在棉被上巡游半刻,转过身看到张程源安睡的脸。

啊!

心里一声尖叫,倒吸回去的空气翻涌在鼻腔。

二十年的人生里,她头一次醒来看见男生躺在身旁。

怎么睡这儿了啊?

张夏一看着那张脸,两手蜷缩在胸前,静静观望。

窗外的光线照在他脸上,张夏一伸手给他遮了遮阳光。

张程源的脸很白,睫毛很软,睡觉的样子很乖,连呼吸也慢慢地。

张夏一漾起嘴角,看着他泛着细腻光泽的头发,两条浓眉刻画着精准的弧度。

“皮肤好好啊。”

她抬起一只手,身体向前挪动了半寸,突然五官皱起,“啊,我的脖子!”

张程源瞬间把眼打开,“...你醒了?”

“嗯,醒了。”

张程源坐起,朦胧中望着她,“脖子很疼吧,今天别去学校了。”

说完,他离开床拉开了窗帘,好天气顷刻展露无遗。

“那我不去上学,干嘛啊?”

“你还想干嘛?在家休息,不准出去。”

“啊?”

张夏一立马泄了气,两眼无神地倒下。

“一会儿过去吃早饭。”

“嗯。”

“伤口等下要消毒。”

“消毒?还消毒啊!不用了吧?”

张程源转身,背对着她笑起。

张夏一绝望中又把脸皱起,拿起了手机。

“天竹,你在哪儿呢?”

晨光清澈,肿瘤医院门口的一条小吃街,人们坐在店外喝豆浆吃包子。

王天竹手握电话,脸庞欠缺血色。

“我已经在学校了,我爸妈他们回去了。”

“早班机吗?也不留下玩儿几天,我们都没见着叔叔阿姨。”

“...你怎么样?身上好些了吗?”

“我不行了,身上特别疼,今天不去学校了,你下了课来看望我吧。”

“好啊。”

王天竹接过早餐,街道拥挤,她两眼停在笼屉上方升起的雾气。

“那你好好上课,不和你说了,我要去清理一下伤口了。”

“好,快去吧。”

回头向街对面的大楼望去,蓝天下的白色建筑物让人阴郁。

王天竹收好零钱,快步穿过人行道。

挂掉电话,张夏一下床进了卫生间,刚要打开水龙头,听见手机叮咚好几个微信——全是何奕发在群里的自拍,完美地诠释了今天更比昨天肿。

“哈哈哈,好惨啊。”

...

“呀呀呀,你会不会涂药啊!简直疼死,”

正抱怨着,对上人意味深长的眼神,瞬间闭了嘴。

“忍一忍。”

张程源蹲着,手中动作已是最小心。

“冰箱里有速冻水饺,中午自己下了吃,我要去趟通州。”

“知道了。”

“不能出门。”

“我知道。”

张夏一口气松散,对即将迎来的一天毫无憧憬之意,视线停在他头顶。

“哎~”

张夏一突然想起早上在床上想对张程源做的事,咬着嘴唇长眉一挑。

“我的天,你发质好好啊。”

“......”

冷不防地,他手上动作一停,心跳空了一秒。

“哇,”手心里的触感柔顺蓬松,她忍不住又揉了揉,“你发量也好多啊,你说,她俩怀孕的时候,是不是都吃了超多芝麻?”

“...不知道。”

张程源噌地站起,面色泛红。

张夏一那只手停在半空,狐疑打量。

“怎么了啊?”

“我得走了。”

胸口砰砰地跳,张程源快速收拾好到了玄关处。

“真没劲,我这一天该怎么过啊?”张夏一努力向门口张望,又扯着嗓子说,“张程源,你能不能别去了?好无聊啊!”

他身体僵住,脉搏更快。

心里飞快说了一个“好”,嘴巴却没了力气。

于人背后的独角戏,翻江倒海般雄壮。

张程源回身,气势汹涌地走过去。

他想着能一把拥她入怀中,再去吻她,告诉她这一句挽留有多珍重。

他刚把两手提起,椅子上的人瞪起眼把身体避开。

“你干嘛?”

“...我不走了。”

“哈,”张夏一无语中又夹着嘲讽,“我就那么一说,我这么大一人还真用你陪着玩儿啊!”

“......”

不觉脸又滚烫,张程源直勾勾看着她。

“你快走吧,随口说你也当真。赶紧走,早去早回,傻啊。”

砰地,张程源手放到桌子上,附下身排山倒海般的气息涌过去,不顾她行动不变,把人直逼到墙角。

蓄意报复成效显著,眼里的人一脸惊慌。

“...你干什么?”

“......”

他眼底的浑浊混着凶狠,投放出的目光好似炙热的岩浆,叫人碰不得。

那是张夏一不曾见过的样子——他口中吞咽后滚动的喉咙,将她圈在身下方的得逞,眼神中不能再直白的撩拨,还有整张脸上的情欲。

张程源受到鼓舞,得寸进尺下又逼近一步——张夏一紧闭双眼,两手再度抓紧椅子两边。

虽情绪上头,他还是一手扶住了她脖颈。

他是可以趁势吻上去的,但看着她惊吓失措下的本能反应,心里一疼,两眼变冷静。

“...我看网上说,出其不意吓人一跳,有利于颈部血液循环,可以促进康复。”

平稳下呼吸,张夏一睁开眼,又惊又恼望着张程源。

“什么乱七八糟的?你是不是闲啊!”

张程源依旧没动,凝视着张夏一的脸,脖颈后面的手温柔有力,摩挲在她脸侧。

预料之外的举动让人血液加速流动,张夏一还未稳定的心脏又增压力,看着萦绕在张程源眼中的星河脑袋一懵。

张程源,你到底在对我做什么?

他知道自己不该受情绪挑拨,久久,侧头吻在她脸颊。

爱是什么?不仅是莎士比亚自己的问题。

爱会让人变得畏手畏脚,也会让人变得狂热执着。

吻是一个信号,你爱他有多重,就会吻他有多浓。

“你好好歇着。”

接着,张夏一听到关门声。

腿上没有力气,脑袋不知是超负荷还是被掏空。

张夏一就一直坐在那儿,等身上的紧张和麻木褪去。

何奕今天也没有去学校,大早上还被她妈狠狠骂了一通,整个人都泄了气。

手机上显示着编辑到一半的信息:编剧,请问我今天还用去剧组吗?

一条短信编辑了半个小时,也没有发送出去。

...

张程源开车去往公司,清晨的马路上人群熙熙攘攘。

他手握着方向盘,脑子里却是一场空。

想起十分钟前的事,灵魂就开始不安分得快出走。

U型路口调了个头,继续向前疾驰,还没开出二十米,就在路边急停。

他下车后看着商场大楼的广告牌——一位外国模特展示着某国际品牌的新款项链。

在店员的注视和亲切引领下,他走到那一款项链前。

...

同一时刻,北京肿瘤医院,路边停下一辆保时捷。

从车里下去的人,脚踩最新款联名球鞋,一身运动套装,时尚感十足。

他打开后备箱,拎出营养品和果篮。

到了住院处,他先向护士询问了302房病人的情况。

病房里住着两位病人,靠窗的那一家,中年男人躺在病床上休息,虽已人过中年、身体不适,五官仍旧散发着超然的英气。

坐在一旁的女人气质温婉,穿着典雅,手中削着苹果。

“叔叔,阿姨。”

二人闻声转头,看着那温和帅气的男孩子。

“你是?”

“阿姨好,我是天竹的同学,我叫南时元。”

夫妻二人听到是女儿的同学,脸上瞬时展开了笑容。

“原来是天竹的同学啊,快请坐!”天竹妈妈搬过去一把椅子,“没听天竹说会有同学过来,阿姨是第一次见你吧?”

“是的阿姨,实在不好意思,没提前打个招呼就过来了。”

“没关系,能看到天竹的同学,阿姨很开心的!”

“孩子啊,多谢你特意过来看我。”

天竹爸爸说完话轻咳几声,面色青白。

“叔叔,您喝口水。”

“孩子,让我来吧。”

天竹妈妈起身接过水,扶起丈夫。

南时元看了看病房的环境,本就不大的地方还放了张折叠床。

“叔叔阿姨,住得还习惯吗?不然咱们换个单人房间吧?我和医院的人认识,可以调。”

“不用那么麻烦的,住得习惯。来,吃个香蕉。”

“谢谢阿姨,天竹去学校了吧?”

“她啊,自从我们来北京看病,总是在这儿陪着我们,我担心会耽误了她的功课...昨天也不听我的劝,非要替我陪床,早上又出去买早点了,应该快回来了。”

“啊?”南时元飞快向身后看了一眼,又站起来,“阿姨,我给叔叔带了些营养品,已经问过医生了,都是对身体好的都能吃。”

“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你能过来看叔叔,我们就很高兴了。孩子,快把这些带回去。”

“叔叔阿姨,这是应该的,也是我的一点儿心意!叔叔,您好好休息,我再过来看您,今天就先走了。”

“谢谢你孩子。”

天竹妈妈送南时元到门口,“谢谢你啊时元,还要回学校对不对?”

“嗯,阿姨您不用送我,回去照顾叔叔吧,我再过来。”

南时元出了病房,神色凝重地抬了抬额头。

马上走到转角,他急停下脚步——王天竹下了电梯,正好与他对上目光。

南时元目光一紧,见她两手提着水果和早餐,眼中比他更惊讶。

把双手从口袋拿出,南时元故作轻松自在地走了过去。

“天竹,你回来啦。”

一张白皮没有任何表情,双唇用着力,她整个人在一身灰色运动服里,显得挺拔而单薄。

“你等我一下。”

“天竹?”

王天竹回到病房,将手里东西放下,向父母二人笑了笑。

“天竹,你同学刚才过来了,你们遇见没?”

“妈,我出去一下,你和爸爸吃早饭吧。”

“怎么又要出去?”

“我和同学说几句话,一会儿就回来。”

“那好。”

...

南时元跟在王天竹身后,走在医院公园的石板路上。

望着前方的背影,他心中惴惴不安。

“你怎么知道我爸住院?”

她回头,脸色与暖阳格格不入。

“...我那天在路上见你来医院,我担心就跟着进来了,然后就,”

“你跟踪我?”

“我没跟踪你,我是担心,还以为你怎么了。”

王天竹逼近一步,眼底带着寒气,“你怎么就对别人的事情那么好奇?”

“......”

她煽动着纤长浓密的睫毛,口吻不容转圜,“我的事,你别管。”

“为什么?哎,我们也算朋友吧?我知道你爸爸生病了,你还去做家教,我心疼你!你没必要对我这个态度吧?”

“我做家教怎么了?有什么问题吗?”

“...我,我就是想帮你。”

她深刻的眼眸,里面好似有一堵坚硬固执的城墙。

南时元突然自责方才对她发脾气,几日不见,她的脸明显小了一圈。

“我不需要帮忙,你别掺和我的事儿,如果你还想跟我作朋友。”

“天竹,我知道你对我没那个意思,但这事儿我真的想帮你!”

“以后不要再来医院。”

“......”

南时元看着她走,想起她的眼睛好似冬日苍穹下的半弦月。

头顶的太阳逐渐变得不再温柔,他在石子路上站了许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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