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星夜。

石头城内,空气里弥漫着宁静祥和的气息,而在这安冉的表面下,一股浩荡的暗流却在悄然涌动。

太子党和汉王党两大阵营之间的博弈,已经势成胶着,日趋白热化。

朱能的死,相当于断了朱高炽一飞冲天的一只翅膀。淇国公丘福和朱能虽都为靖难派,却素来不和,有着不可调和的矛盾。朱能为太子一系,而丘福却是汉王朱高煦的鼎力支持者。所以二人表面上称兄道弟,内里却已经势同水火。

朱能毒发身亡,朱高煦和丘福等人都弹冠相庆。

毒杀朱能,相当于搬除了朱高煦夺储路上一块巨大的绊脚石。而对于太子党阵营来说,却是一个无可估量的损失。

朱高煦自觉的此事做的神不知鬼不觉,却不想世界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这件事被纪纲知道。

酒醉后的张信说漏了嘴,被纪纲知道,他偷偷的告诉了朱高炽。

朱高炽思潮翻涌,忍痛压下了此事。

朱棣何尝不知是朱高煦所为,太医刘仝的死唤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一点自责,然而和亲儿子比起来,一个小小的医官真的是太过渺小了,比九牛一毛还要不值一毛,比沧海一粟还要渺小一粟。他不会去开棺验尸,不会去认真盘查,不会去仔细追问。总之,他是皇帝,他有自己的洞察力,有自己的判断,他不会被任何人牵着鼻子走。不管你说的有没有道理,对不对。更不会去照你说的办。

“纪纲,那件事情,你查的怎么样了?”朱棣问。

“启奏陛下,还没有头绪。”纪纲说。

“你说过要给朕一个交代的?”朱棣假装愠怒。

“是,圣上息怒。。我让他们加紧去办。”纪纲看起来很害怕的样子。

“不必了,纪纲。此事到此为止吧。”朱棣道。

“陛下……”纪纲好像不明就里。

“没有交代就是最好的交代。”朱棣道。

“你做的很好,朕很满意。来人啊,赏纪纲金百两。”朱棣道。

锦衣卫镇抚使庞英问纪纲,纪纲道:“宦海沉浮,一不小心就会被巨浪吞没。你若想生存,必须抱紧宏舟巨舰。而圣上,就好比是这宏舟巨舰。只有抱紧他,才能在太子和汉王的争斗中左右逢源,立于不败之地。否则,没有立场,也会成为众矢之的,你想左右逢源,也逢源不了。怎么抱紧呢?首先也是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必须会揣摩圣意。说白了就是要知道皇上想什么,要什么。然后投其所好。拣他爱听的说,挑他喜欢的办,不能直言,也不能不言。反正得拿捏好这个分寸。怎么拿捏,就看你自己的参悟了。跟着我,好好学着点吧。”

“大人,您果然厉害,卑职自叹弗如,真是佩服的五体投地。”庞英道。

“哈哈,庞英啊。你在我身边多久了?”纪纲问。

“回大人,有一年多了。”庞英道。

“太子那边有什么动静,汉王呢?”纪纲问。

“太子终日学习治国理政之道,没有其他什么。倒是汉王仍旧声色犬马,皇上敲打多次,依旧充耳不闻一副我行我素的样子。”庞英道。

“高煦号称兕虎,不过是属驴粪蛋子的,徒有其表。看似孔武有力,实则草包一个!真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此人空负其恶,却难成大事!反观太子虽看起来老实憨厚,却是懂得隐忍之人。汉王多次中伤诋毁,戏弄挑衅,他都能够忍辱负重,一笑了之。此人才是胸怀城府,深不可测。我们须多亲近东宫,和太子府的搞好关系,不要起什么冲突。况且东宫于我有恩,无论何时何地,我也断不会有负于他。”纪纲说。

“汉王那边呢?”他接着问庞英。

“当然也要毕恭毕敬,不可区别对待了。”“苏州和杭州进献的美女,都给汉王送去了吗?”

“潇湘书院收集的绝版之册,都到东宫了吗?”

“因为鸡蛋不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这么简单的道理,你都不懂?”纪纲斜着眼睛说。

“以后不论谁荣登大宝,与你我都能分一杯羹吧?啊,哈哈哈哈。”

——东宫太子府。

太子詹事李旋,左春坊大学士何操,“风雪剑”赵云霄,北平都指挥使“风雨剑”傅云孟,现在都在东宫。而那两个神秘任务的执行者——兆沛和萧赟也都在。

他们七嘴八舌,正在讨论汉王最近的动向。

“朱高煦纨绔子弟,每日斗鸡赛狗,饮酒作乐,真是酒囊饭袋一个。”

“汉王府的人才济济,至少八屠都是江湖上一等一的高手,尽数被他网罗至麾下,实力大增,殿下不可小觑啊!”傅云孟道。

“朱高煦总向圣上要求增加汉王府护卫,而且要求车驾仪仗服饰等皆与太子平起平坐,是何居心?可皇上都一一答应他了。汉王恃宠而骄,把所有人都不放在眼里,包括太子您。”

“听说刘太医获知了他们暗害成国公的证据,被秘密处死了。不知道此事,是不是高煦所为?”李旋道。

“我与他一奶同胞,同气连枝,就算他要害我,作为长兄,我又如之奈何?”朱高炽叹了口气,幽幽的说。

“太子殿下,汉王几次三番想置你于死地,他可曾念及手足之情,兄弟之义?自古骨肉相残之事还少吗?每次他诋毁、中伤、暗害你,不但不与他计较,反而以德报怨,处处维护于他!太子殿下,你就是太过仁慈啦!不能再有妇人之仁!当断不断,必受其乱!”何操道。

“那边时刻想着算计我们,我们决不能坐以待毙!必须要先发制人!汉王府网罗人才,紧锣密鼓的安排各种计划,就是有朝一日想扳倒您啊太子!我们必须想一个计划才是。”李旋道。

“唉!如何搜集呢?对啦,赵王高燧那边怎么样?”朱高炽问。

“赵王在北平府终日斗鸡赛狗,无所事事。百姓怨声载道,骂声一片啊!”北平都指挥使傅云孟道。

“高燧自小只会舞枪弄棒,不学无术,随他去吧。”朱高炽叹息道。

“可是,赵王和汉王联手,太子您一定不能掉以轻心呐!”傅云孟道。“搜集朱高煦各种不法之事,让大臣们上折子弹劾他!”何操说。

“放眼整个朝廷,很多文臣武将都已经被他收买,统统望风使舵,成了汉王党。剩下的即使是仁人志士,可谁不畏死?又有谁敢捋虎须,冒着诛灭九族的风险去弹劾他呢?”李旋道。

“我想到一个人。”傅云孟道。

“谁?”朱高炽道。

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这个人可不可以争取一下?”傅云孟道。

“不可,不可。此人乃陛下身边红人。工于心计,极擅钻营,很会望风使舵。虽平素对太子毕恭毕敬,然而对汉王那边也是谦卑有加。他不过是一个两面派,在两边游弋,貌似不怎么站队。而且好像只为皇上服务,并不表露出对于哪个阵营的亲昵,过于得罪或者亲近我们任何一方。我觉得他是在持观望态度,坐山观虎斗,相时而动。所以,在敌我双方任何一方没有明显优势之前,他不会轻易的去挑边站。此人口蜜腹剑,枭心鹂舌,刁钻刻薄,阴损毒辣。反正我觉得这个人不可靠。”李旋道。

“纪纲是太子当年引荐给陛下的,对他有知遇之恩,他应当站队我们这边才对。为何此人忽左忽右,摇摆不定呢?”赵云霄道。

“这就是此人的独到之处。他就是这样的人。不得不防。”李旋道。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如何是好?”朱高炽道。

“只有多派人手,联络锦衣卫中的志士,密切关注汉王府动向,一有风吹草低立即行动。”左春坊大学士何操道。

“你这么一说,我倒是觉得锦衣卫镇抚使庞英可以争取一下。如若成功,便可以作为安插在纪纲身边的一枚棋子,随时可以知晓纪纲和锦衣卫的动向。我与此人素来交好,可以一试。”赵云霄道。

“嗯,闻听赵将军此言,我觉得可行。”李旋道。

“不过,我们彼此不能经常来我这里走动。父皇最恨结党营私,我不希望在这紧要关头,给自己惹麻烦。以后有什么事可以密信来往,没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准私自来见。听懂了吗?”朱高炽谨小慎微,生怕变生肘腋,祸起萧墙。

“明白。”众人异口同声的说。

“云孟啊,你出去一定小心谨慎,不能让人看到你来我这里了。父皇素来边将结交近臣,何况我是东宫?结党营私这个罪名,我可不想担。此地不宜久留,你速速返回北平。”朱高炽道。

而汉王府那边,这晚也是灯火通明。

以左元鹏为首的“八屠”等人则都在。

“纪纲说,谢红拂那个臭婆娘,将我们密谋之事和盘托出,必须杀之。方能解我心头之恨!”

“殿下,她也是被逼无奈啊!万望殿下看在她曾经下毒帮您除掉朱能的份上,放过她吧。”尹毗迦蓝求情道。

“和尚,你也敢跟我谈条件?”朱高煦道。

丘福说:“殿下,圣上找你问过此事了?听说有人追杀过那个苗女,是不是殿下……”

朱高煦道:“杀她?我还没腾出手来呢?”

“说来也怪,父皇倒是未曾提及此事。每次见驾本王都小心翼翼,专挑母后在的时候去见,生怕父皇降罪。那苗女给我捅了这么大的娄子,本王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和尚,她现在何处,快把她找来,老子要亲手宰了她!”

“殿下息怒!殿下息怒啊。”尹毗迦蓝。

“罢了,罢了!尹毗迦蓝,你给本王带来的苗疆六大高手,让本王这里如虎添翼。有朝一日,本王若能荣登大宝,必重重赏赐在坐的各位。谢红拂那里,你们查找她的行踪,一有消息,就带她到我这里来。”朱高煦道。

“殿下,您……”尹毗迦蓝有些惊恐,以为朱高煦还要捉住不放。

“哈哈!迦蓝大师,你误会了。谢红拂之事,本王不再追究了。本王是想令她回来,和她们六兄妹好好亲近。毕竟外面很多复姓门的,她自己一个人落单,也不安全。”朱高煦道。

“谢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尹毗迦蓝感激涕零。

“高炽最近有甚动作?”朱高煦摆摆手,转移话题道。

“东宫那边倒是出奇的平静。有些怪异啊!”驸马都尉王宁道。

“大家一起想想法子,怎么着才能把他扳倒,让我坐上太子宝座啊!你看他那肥头大耳的样子,哪有一点继承人的样子?除了知道吃,他哪一点比的上我?真搞不懂父皇到底被他灌了什么迷魂汤,让他做这个储君!什么祖制,祖制?皇爷爷立建文那小子也是遵祖制了吗?真是的,老拿祖制来压我!把我惹急了,我……”朱高煦说到怒处,有点口无遮拦。

“殿下,你……”王宁有些惊诧。想阻止他。

“嘘!殿下醉了!不可胡言乱语!”淇国公丘福赶忙打断他。

“恕臣无礼,殿下刚刚差点失言!若被锦衣卫听了去,到皇上那里告密,殿下的麻烦可就大了!殿下!今后殿下一定要万事三思,谨言慎行,千万不要让别人抓了把柄!”丘福道。

“哼!”朱高煦虎目圆睁,一百个不服一千个不忿。

“殿下,淇国公所言极是!还有那个纪纲,陛下亦不能轻信于他。此人城府极深,且又反复无常,阴险狡诈。他平时口蜜腹剑,虚与委蛇;背地里却阳奉阴违,两面三刀,是个典型的双面人、骑墙派。殿下不可将事情让他知道,否则会对我等不利。”隆平侯张信道。

“刚刚问如何扳倒东宫,当不可心躁冒进,急于求成。须循序渐进,步步为营。欲擒大鹏,必须先剪其羽翼。朱能只是第一步。下一个,不妨可以对他的首席智囊太子詹事李旋下手。我们可以找些言官搜罗李旋罪状,大家合力上书弹劾,然后如法炮制,将太子党成员各个击破,最后只指东宫,将太子党一网打尽。恰好比欲伐大树,把枝叶全部砍掉,让他失去左膀右臂的庇护。然后,再派人搜集关于太子不仁的证据,由殿下亲自去皇上那里慢慢熏陶渗透,时间久了,不怕陛下不动摇。待到动摇了,陛下就会问询大臣们有无此事?提前将陛下平时宠信的近臣金钱美女收买,总之他们喜欢什么就给他们送什么!大臣们就会替您说话而贬低太子。这样就是把大树连根拔起。储君之位殿下不就唾手可得了?”张信道。

“哈哈,隆平侯,你哪里是张信啊?你分明就是我的张良嘛,啊哈哈。”朱高煦高兴的开怀大笑。

“殿下,那您就是汉高祖喽?”张信极擅谄媚之术。

“哦,哈哈哈哈。我有汉高祖那般英明神武吗?”朱高煦问。

“殿下,您不是有啊,——您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张信道。

“哈哈,隆平侯真会说话!本王甚是开心!你真乃世间罕见之奇才也!本王以后绝不会亏待于你的!哈哈哈哈!就依你刚刚说的办。哈哈哈哈。”朱高煦放声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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