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处郊流民泛滥,百姓很多易子而食。饿殍遍野,哀鸿满地,一片人间惨像。天堂和地狱本只有一线之隔,那横尸满地的人间惨状和这里的似锦繁华形成鲜明讽刺的对比落差!
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在大批流民不断涌入皇城,应天虽大,城内也难堪重负,解决消化不了这么多的流民。
“陛下,最近大批流民从四面八方潮水般涌来,里面肯定不都是布衣百姓。说不定会有一些包藏祸心的不法之徒混迹其中,干一些的勾当啊!”锦衣卫指挥使纪纲说。
“纪纲啊,让百姓进来,打开国库,赈济灾民。朕实在不忍心看他们草根树皮、易子而食啊!”朱棣不免长吁短叹起来。
偌大的京城中,各方势力鱼龙混杂,暗流涌动。
朱棣下旨开仓放粮,赈济灾民。让守城卫士打开丽景门城门。这个城门只许进出饥民百姓。大股流民再次争先恐后涌进金陵帝都。
有锦衣卫探知可能隐藏在流民人群中的,就有建文帝朱允炆。
朱棣惊喜交加,他令即日起,所有城外没有进城的流民暂不进城。在城外东面草料场静候官府赈济。而入城的,有序服从安排,管理,不得私自去讨要,甚至偷盗、抢掠。如有发现,以匪寇论处。
朱棣得知建文帝可能就在流民之中藏匿的消息,勃然大怒,道“抓了好几年,连建文的毫毛都没碰到一根!你们都是些吃白食的酒囊饭袋!饭桶!国家养你们何用?我不要可能,我要的是准确消息!建文到底进没进这应天城?到底是不是化妆成流民,想把这应天的水搅混!速速去办!办不好,提头来见!”
他下了死命令,命人火速查明建文的位置,着锦衣卫迅速缉拿朱允炆。
朱棣的内心波涛汹涌,久久不能平静。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自来投!简直是好大的胆子!也罢,今天,就在今天,我们可以将以往的新帐旧帐一并算了!侄儿啊,这可怪不得四叔啦!如果你不在我眼皮底下晃,我也没感觉这么的心惊肉跳,可是你怎么一闹腾,我可就睡不着啦!你只要活着,各地忠于你的那些旧部就会有可能兴起勤王之师,如果任由你们做大,形成席卷天下之势,到时候我将如之奈何?侄子啊,我怎么就觉得心里惶恐不安呢?不成,不成,你必须得死!不然,我是寝食难安呐!
“来人,着锦衣卫指挥使纪纲,关闭皇城九门,严查进出可疑人等。务必要缉拿朝廷要犯,不得有误!”他动用所有锦衣卫,严查进出城门的人。一有身份不明之人,立即缉拿审问。秉承的宗旨是“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
他又下旨诏告天下,令各地府州县,遍查所有寺院,道观,甚至尼姑庵,以原册为基础,查近几年新增僧道尼,根据实际人数重新登记造册,新增之人必须查至原籍,上溯三代的出身情况都必须一一查实,不得有误!决不能不放过任何一个可能藏匿建文的地方。
令侍郎胡潆出访天下,在全国各地暗查建文帝。并火速召集郑和,令他在海外继续寻找建文帝下落。又令回部,蒙古北元大漠,乌斯藏都司等地也参与盘查建文帝,追查他的踪迹。此时此刻,真的像极了三百年前曾经金国大军的“上天入地,搜山检海捉赵构”一样的局面,他试图利用自己无与伦比的巨大权力,在全国乃至大明之光所能照耀的地方,形成一张无限巨大的天罗地网。意图将朱允炆兜在网中!
原来建文帝朱允炆就在城中!哈哈,挖地三尺,也要把他给找出来!纪纲道。他穿上乌金甲,带上锦衣卫镇抚使,到处搜查建文帝朱允炆。
纪纲想要捷足先登,在其他人未找到目标之前,抓获朱允炆。那样,在皇帝面前可是奇功一件啊!到时候,还不得把皇上乐死?自己不显得更有办事能力吗?所以他亲自带队,在京城内大肆搜捕朱允炆等人。
紫金观的王升也被抓了起来,被逼问建文帝的下落。王升铁骨铮铮,就直说自己是道观观主,其他的一概不知。
被人殴打,施以酷刑!王升宁死不屈,就是不肯吐露半个字!
而“风神剑”苟云鹏则带领一众武士在西城一带沿街搜查。
众人来到了南城的一户人家。
京城兵马指挥徐野驴负责戍卫防务,而九门的盘查工作,他也是全权负责。
江腾蛟作为他的副将,却和他并不是一条心。他是张信的人,徐野驴的一举一动,他都会定期报告给张信。而张信就又会把情报上报给汉王朱高煦。
朱高煦也派出蒋赫鸿,百里牤等人参与进来,想在捉拿建文帝这件事上做文章,分一杯羹。借此功劳来达到建功立业的目的,对太子党也不啻于一种打击。而太子朱高炽则派出萧赟、兆沛、傅云孟等人设法接应建文帝。而此刻身在京师的赵王朱高燧,也派出冯天爱、晁非、过羽翀等人趁火打劫,妄图把水搅浑。
朱棣的心腹太监黄严道:“陛下,您可谓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这次建文胆子也忒大了些吧!他竟然敢如此冒险进入京城,奴才想来,这里面肯定有他的内应。并且有着天大的不可告人的秘密!”
“黄严,你说的内应是谁啊!”朱棣开诚布公。
“这,奴才不敢说。”
“我觉得,应该,大概,也许,有可能是……”黄严有些吞吞吐吐。
“废话!奴才在这里啰哩啰嗦些什么!有屁就放!”朱棣勃然大怒。
“奴才,觉得是纪纲。”黄严道。
黄严素来与纪纲不睦,二人在朱棣面前竞相争宠,谁也不服谁。
“黄严呐,朕素闻你与纪纲不立于七尺之近,这猜忌的话,没有根据,以后就不要乱讲了。”朱棣道。
“这——陛下。”黄严嗫嚅着。
“嗯?”朱棣斜眼瞪视着黄严。
“是,陛下。”黄严道。
“黄严,你可知道,纪纲可从未在朕面前讲过你一句不是。这一点,你真的不如他。你二人又无甚深仇大恨,何必斤斤计较呢?改日朕把你俩叫一块,喝喝酒,聊聊天,把话说开不就完了吗?你说呢?嗯?”朱棣道。
“是,陛下千古圣主,英明绝伦。虽秦皇汉武亦不能比呐。陛下日理万机,还要操心于小人的闲事,奴才真的是感激涕零,感激涕零。奴才遵旨。”黄严戏精上身,忽然哭诉道。
“哈哈,黄严,你说话,朕就是爱听。你看,说着说着怎就还哭上了?”朱棣笑道。
“陛下,陛下!”黄严道。
刚好饥民涌入石头城,帝都内一片混乱。在嘈杂的人声中,朱允炆和端木广苍,独孤九蓝等人被乱民冲散。兵士开始抓人,见人便抓,城中很多监狱都已经装不下。朱棣令人在城内新建了几处监狱,专门用来关押锦衣卫和兵士抓来的流民和饥民。
而被下狱的,除了少数匪寇盗贼,事实上绝大部分都是流离失所的老百姓。他们却不幸成为锦衣卫的活靶子,被日夜拷打,有的屈打成招,有的死不肯就范,被活活虐待而死!
朱棣本想收罗人心,不成想手下办事的锦衣卫将他的好意为之,变成了一片航线偏离的大船,驶向风暴区。
江腾蛟看到镇国寺附近有一撮人,正聚集在那儿喝着寺庙里刚刚施舍的稀粥。
朱允炆和上官云螺、端木广苍、司徒炳、程辅、郑佐六人正低头呼哧呼哧的喝着粥,端木广苍拿眼睛扫视周围,看是否在身边暗藏可以之人。
果然,看到不远处树下四五个人聚在一起,直端着碗,却不肯喝一口粥。而且也是拿眼左瞅瞅右看看,像是在寻觅什么似的。
端木广苍心道:“那几个肯定不是饥民。不然,几日不食怎么不饿,会不喝粥?肯定平时吃香的喝辣的惯了,见到这嘴里淡出鸟来的无味之物,当然是难以下咽了。”
他们发现一人,把粥泼在地上。上前盘问:“你怎么不喝?还把粥泼洒?”
“你们不是也没喝?却要过来质问于我?是何道理?”那人道。
“呦呵!你这老家伙,找死是不是?”几个人上来就要拉老人。
那是个身材高大魁梧的老人,脏兮兮的,头发上粘满了草芥子。他打了一个哈欠,伸了伸懒腰,就倚靠在大树干上。
几个人见他好整以暇,围过来一人拉一直胳膊,两人拉腿,就想把老人拉起来。
老人坐在那里一动不动,几个人生拉硬拽,却纹丝不动!
“来人,快把他抓起来!”众人七手八脚,就来抓他。
老人右臂一横,顺水推舟,将三人推出去三丈开外!
“快来人啊,抓贼寇啊!有贼寇啊!”
这几个人一叫,惊动了正在附近搜查的兵马副使江腾蛟。
他率领兵士快步赶来,老人飞身攀援而上那棵大树。扭转身子过来,他的脸刚好和朱允炆面对面。只见他须发戟张,狮鼻阔口,鹤形龟背,身躯颀长。
他陀螺般旋转飞升,像极了冲天而起的一枚人体火箭!在上升途中,还有闲情逸致的罅隙对着大家哈哈一笑!
“邋遢道人张君宝!”朱允炆心中又惊又喜!
不想能在此地相见,只可惜自己已易容,一时间无法与他相认!
他心里替老道捏了一把汗,生怕他被抓住,伤了性命。
放箭!江腾蛟道。
邋遢道人如离弦之箭窜上树冠,然后几个猩荡猿跃,窜上屋顶。仰手接飞猱,俯身散马蹄。很快就踪迹不见!
朱允炆手抚胸口,长舒一口气。
喂,那小子,你在做什么?江腾蛟眼光毒辣,在人群中一眼看到了他一个细微的动作。
“这小子肯定是刚才那老东西的同党,来呀!快把他给我抓起来!”江腾蛟道。
“不好!快走!”端木广苍道。
他拉了朱允炆的手,刚想走。忽然,赵云霄赶来,飞剑拦住去路。
端木广苍用锅底灰涂了脸,所以赵云霄并未立即认出他。司徒炳来斗,傅云孟横剑斗杀。
人们见乒哩乓啷打了起来,都纷纷起来四散奔逃。顿时,人群骚动,霎时间一阵大乱。
“全部都给我站住,抱头蹲下,一个也不许跑!”江腾蛟道。
众人哪里会听他的,只顾得逃命要紧,不然被抓进诏狱,那可当真是生不如死啊!
朱允炆起来也跑,被一双柔若无骨的纤纤玉手拉住,他转头一看,原来是上官云螺。
“快走!”他也不再在意男女授受不亲,两个人拉着手,埋头狂奔。
“胆敢再跑者!格杀勿论!”江腾蛟抽出配刀,大声喝止道。
人们依旧充耳不闻,四散奔逃。接着后面哭喊呼号之声不绝于耳。
看来,江腾蛟等人已经对手无寸铁的百姓是大开杀戒了。
朱允炆回头,不见了端木广苍、司徒炳、程辅、郑佐等人,他还在四下张望寻找他们。
上官云螺道:“喂,都什么时候了,你还不赶快跑!快快逃命要紧!快点!”
“我不能扔下他们置之不理啊!”朱允炆心急如焚的说。
“哪顾得了那么许多了!他们没事的,快跟我走!”说着,上官云螺拉起朱允炆,施展“蜻蜓点水术”,肆意飞跑起来。
“抓乱贼啊!有乱贼!追!”后面士兵紧追不舍!
二人慌不择路,误打误撞中兜兜转转,竟然又回到原处!
此时天色已黑了下来,城中的喊杀声还一阵连着一阵,此起彼伏。
他们来到一处胡同。忽然听得不远处有人叫道“江头,前面有两个可疑之人!”
“在哪里?”江腾蛟道。
“我看他们到里面巷子去了。”有人答道。
二人看到此胡同僻静幽深,往里头一直走,是一户富贵人家。
看到这户人家院子不算大,却也小巧精致,不输富贵家庭的建筑。而且门上还贴着喜字。好像是刚刚办过喜事。
江腾蛟则奉命带领一众武士们,在南城附近挨家挨户搜查。追兵喊杀声起,越来越近。
眼见得追兵将至,朱允炆和上官云螺来到急匆匆来到一个胡同口,这胡同曲曲折折,看起来很深的一个巷子。两个人手拉手跑着,一头扎了进去。
里面黑漆漆的,伸手不见五指。两人左打量右端详,说来奇怪,看周围住户很少有亮着灯的。最里面一家好像门口挂着灯笼,烛火摇曳,远远的发出亮光。
二人跑着,听到后面追杀声逐渐迫近。
他们来到这家门前,后面喊杀声过来,已无路可退。
周围几处院落都锁着大门,看样子是没有人住。只有这胡同尽头一家,看样子是从里面用门闩插了。
他怀着万分紧张的心情,一只手探进怀中,握住徐夫人匕首的刀柄!
喊杀声越来越近,已经到了外面的街上!
朱允炆无奈,只好自己快速的跑过去,来到这家的门前,“咚咚咚”轻轻的敲门。
“温哥哥,还是我来吧。”上官云螺说着,疾步上前,狠狠地扣打门环。
急剧的敲门声引起了里面人的注意,院子里传来了回应。
“谁呀!”
这时候,大门吱呀一声开启,一个丫鬟和一个夫人出现在朱允炆眼前。
在灯火之下,朱允炆和上官云螺认真看着来人。只见她云鬓高挽,凤钗斜插,莲步盈盈,轻舞款款。一袭红装,环配叮当。
——“是她!”朱允炆几乎脱口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