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年后
也不知过了多久,来罗生的恶鬼一波又一波,一个又一个,都不是他,也不像他……人间热闹非凡,世人安逸享乐,望着那些膘肥体壮的鬼魂,不知陷入了沉思,她真羡慕那些魂魄,受完穿心针之刑,喝下那碗断魂汤,亦入轮回,重新开启新的一生,如此循环往复,日复日,年复年,一轮又一轮,灵魂数次被洗礼,记忆数次被清理——
从人间到娑罗的路,她没听任何鬼魂形容过,那究竟是条怎样的路呢?来的人都是恍恍惚惚的,只知道经了红尘,坠入娑罗,前程过往,纠纠葛葛,牵扯不清……
灵柩从人间带来一盆紫金花,甚是亮眼,只见那紫金花通体晶莹,亮得发紫,在灵柩的护捧下显得更加明艳动人。
不知正在烹制断魂汤,百年来,纪昀从不沾手断魂汤的熬制,纪昀常说,他的血性熬不来这甘苦之物,没法子,不知只能应了这苦差事。
迎面进来的灵柩手里捧着的紫金花正巧被不知的一勺断魂汤泼中,那盆中的紫金花瞬间像焉了气的皮球,瞬间没了精气神,灵柩立马睁眼变脸道:“我了个去……不知,你这毒气也呸厉害了!”
那不知提着汤勺,追着灵柩打,灵柩刚办了差事从人间回来,体力不支,一口一句喊着饶命,二人疯累了便靠着墙角歇坐着。
灵柩突然问道:“不知,你在罗生可待了两百多年了?”
“是的,两百多年了,我却还是没等到他,天香果也不曾发芽……”不知落寞的答道。
灵柩轻轻敲了敲不知的脑袋,道:“我是说,你明年便二百五十岁了,是个吉利的年华!”
不知瞪一眼灵柩。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是在骂人,你在人间学的污言秽语,如今倒是用在我身上了……真希望来年是个好兆头啊!”
思绪飘了飘,不知又想起一百年前,每日在罗雀庄内,白天帮罗雀熬制断魂汤,晚上等罗雀渡鬼断尘。
罗雀一身青衣,立于铁锅前,挥手耐心的搅动着那断魂汤。
还未长成的不知只能坐在方桌前的阔椅上,斜着眼静静的看着罗雀。
瞧那铁锅里的断魂汤,颜色是清亮的,散发出的味道是清甜的。
不知看着罗雀认真的模样,有些出了神。
“罗雀也教我熬制断魂汤吧,这样你疲乏时,我还能帮补些。”
罗雀看了一眼不知,会心笑道:“这断魂汤岂是人人都可以熬制的?未经尘世着,熬不来,经了尘世着,更是熬不来……”
说到这,嘴角不禁顿了顿,话语哽在吼间,一时堵住了口,说不出来。
不知看着罗雀此番难以言表的神情,甚是不解,也无法理解他的此番说辞,便歪着脑袋问道:“罗雀,既不能经尘世,又要经尘世,才能熬得来,是何故?”
“何故?说来你也不懂……”
不懂也好,每日熬的这忘尘的汤,世人能喝,唯自己不可喝,喝了也无用。
不知发急道:“那我如何能熬汤?”
“你尚未长成,又非罗雀一族,熬制不来的,等你大了,便自然知道这熬制断魂汤需要的原理……”
见罗雀落寞的样子,不知也不再细细追问。
夜色已深,渡完鬼魂的二人躺在罗雀庄的楼顶上,看着没有一颗星辰却红丽发亮的上空,出了神。
罗雀便问道:“不知!你为何不睡?可是有心事?”
不知回道:“罗雀,我既不是罗雀一族,为何落生在罗生,罗生不是从无女子吗?我既出生于此,却为何一直不能长成?若长不成,如何能帮你熬制断魂汤?因想不明白,故此难眠!”
“不知无需帮补我任何,只是陪着,就够了……只要,只要你平安喜乐,也就够了……”
“那如何能得,我须得帮你分忧才是!”
罗雀摸了摸不知的头,道:“不知,你可知这世上诸多事情是不能随心所欲的,很多事情都不是跟着我们预想的那般结果,比如,我罗雀一族,自出生就注定着孤苦,命是如此……但你不一样,你不是罗雀一族……这样倒好,我愿你将来能出这罗生,说不定过得极好!”
不知听得发愣。
罗雀便道:“快些休息罢!时候不早了!”
说罢,起身欲走,留给不知一个落寞的背影。
不知随即伸手拉住罗雀的手,暗示着要抱着下屋顶,罗雀无奈的拦腰抱起不知,如此靠近的距离,不知闻到了罗雀身上的暗沉香气。
是罗雀一族独有的香气?不得而知。
眼皮渐渐沉重,竟在罗雀怀里安稳的睡着了……
一番回忆被罗雀庄外一阵马蹄声拉回到了现实,灵柩立马起身向门外走去。
正巧迎面撞上火急火燎的往庄内赶的琉璃,琉璃一袭红衣隔外醒目,她常说她爱极了红色,那是出嫁时才会量身定制的服装的颜色,她到死都没能等到自己的心上人来迎娶,所以对这红色衣裙极其挚爱。
灵柩倒是一改往常一副的得理不饶人的态势,轻声问道:“你这般着急,可是发生了什么?”
琉璃径直奔向不知,拉着不知的手就要走,任凭不知如何挣脱,她都拽得紧紧的,嘴里嘟囔道:“不知,我来不及与你细说,你赶紧跟我走便是,回头,我再同纪昀解释……”
突然,琉璃急切的步伐又停了下来,思忖一番,方才回头看向一脸茫然的灵柩与不知二人,道:“不知,罗雀庄内今日为何有一股不一样的味道?”
说完便在庄内开展翻找起来……
二人在一旁像被冻住一般愣生生的站着,看着一脸着急又一副好奇的琉璃像忙慌的蚂蚱。
“到底是什么味道?为何如此与众不同?”
琉璃生前是东汉王国的公主,东汉国本就以识香而得名,普通百姓的嗅觉都异常灵敏,更何况是一国公主,她说这庄内有不一样的味道,定是有。
不知与琉璃极熟络,当下被琉璃的一波操作楞是傻了眼,忙拉住琉璃,关切的问道:“琉璃,你确定这庄内有别样的味道?我和灵柩都在老半天了,并没有觉得有何异常啊……”
琉璃回道:“确有——”
紧接着不知说了什么,琉璃全未听进去,只觉阵阵奇香,扑鼻入窍,于是又不管不顾的四处翻找起来……
灵柩在一旁静静的看着,不阻挠,也不掺和。
琉璃转头问不知:“今日可有生人来此?”
不知摇头。
“琉璃,这是罗雀庄,生人何以能入内?更何况,我一整日都在,你好歹也太不相信我这娑罗第一狱差的名号了,谁敢在我眼皮子地下进得这罗雀庄!”
那琉璃斜着眼看了眼灵柩,不再回话,于屋内踱了数步,查看半晌,方道:“今日娑罗狱有些反常,阎摩罗王派出千年未出关的赤使来回的巡察娑罗界,我今早就是担心不知的安危,所以才火急火燎的赶来,要是让赤使那家伙发现了你的存在,不仅我等脱不了干系,你和纪昀也会有性命之忧……奈何进了庄内我突闻一股异香,这才打断了我来时的初衷,你们确定没见到生人?”
不知又摇头。
琉璃疑惑的坐到方桌前的木椅上,又道:“不可能啊,我分明闻到了……”
琉璃说着,晃了晃脑袋,轻轻的捏了捏自己的鼻子,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又嗅了嗅,“这味道不会错的,看来我是得翻一翻你这罗雀庄了……”
不知忙道:“你要翻便翻,我这罗雀庄就这么大点,你还能变个天出来不成……”
琉璃一得示意,真是像极了一副要掀了这罗雀庄的架势。
灵柩一看不妙啊,忙不迭走到不知身旁,道:“不知,这可是你和纪昀的罗雀庄,她说翻就翻?”
不知不理灵柩,安逸的坐在木椅上,吸了吸鼻子,一副管不了也不想管的嘴脸。
琉璃继续翻找着,边找边厉声道:“究竟是何物?有本事躲起来,没本事现身是吧?”
突然一个小角落发出西西索索的小响动,三人同时将目光朝一个方向看去,果然见楼梯脚底案板后露出一角白衣,不等那白衣抽身,就被不知一把拉住了衣角,还不忘朝琉璃和灵柩二人喊着:“快来,我抓住他了!”
琉璃和灵柩听闻后立马向前,琉璃将那挂在案板后的白衣扯出,一股异香冲出,一副熟悉的面孔印入不知和灵柩的双眼。
心醉神迷,半晌方定住心神,二人眨了眨眼,又睁了睁了眼,又用手揉了揉眼睛,再抬眼细细的看去。
一袭白衫长袍,一对浓黑剑眉,剑眉斜飞入鬓,狭长的凤眸眼波流转间好似万千星辰落入眸底,线条优美的薄唇微微上挑,似笑非笑。
是他,他回来了……
不知一时间竟不知该有些何种情绪?欢喜还是觉得这是迟来的等待?竟没有露出笑容。
“罗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