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苍穹之上的烈阳大而圆满,金黄色的光晕洒下让得小青山山脚的枯草微微挺直了腰板。

刑渊抚摸着手中穿山甲的软甲,它在他的手臂上安睡,那小巧的模样让得青衣少年心中一暖,手掌抚摸过它的脑袋,看着那担惊受怕到蹭着自己手背的动作少年微微胆怯,道歉似得安抚了许久,看着它重新睡下的模样嘴角方才露出了小心的笑容,到底是不敢再闹了。

扫眼四周,刑渊盘坐下来将穿山甲小心地呵护着,看着那粉嫩的舌头少年露出了温和的笑容,俯身在它的额头印了一吻,一旁小家伙似是感受到了青衣少年的非礼穿山甲抬起爪子埋怨地挥舞了几下,随后又气呼呼地埋下头,扭捏了许久方才安稳下来继续睡着。

调皮;看着小家伙一连串的动作刑渊心中一暖,啼笑皆非。当初来到这里的时候他一身清白,浑浑噩噩,如若不是这小家伙,他或许会在枯寂中化成一堆白骨吧;帮穿山甲整理了下稚嫩的爪子少年放下心来,四周的封禁在破开之后连着其他的空间都受到了影响,看模样一月之内他就能将自己的封地给清扫干净了。

踏空,刑渊来到了图腾周围的空地上,安睡中的无心鬼们此刻已经演化成了一种鱼类,它们一簇一簇地相拥在图腾扎根的一汪清水池潭中:尽管阳光普照,但它们依旧觉得寒冷,没有安全感地缩成一团。火苗在这些黑鱼的胸口处跳动着,望着沉睡的它们少年心里微微满足:虽然鱼类还很弱小,但它们就像是一颗颗种子,在他这泰山的山脚处种植,他看着这些鬼魅们从单薄得灵魂状态一步步进化,就如小树抽枝,发芽,结果,长大,它们在生命的道路上一步步前行,尽管变换了模样却依旧是他身旁的树苗;永远长不大的那一株。

青衣少年盘腿坐下,看着无心鬼们安睡的模样那稚嫩的面容上看不出喜怒哀乐,满是天真;残阳降落,橘黄色的光芒洒下,在水幕上披了一件轻薄的纱衣,终于暖和了。

少年温暖地一笑,沉重地起身:封地初开,除了这个方块以外其他的封禁空间都不自然,风雨雷电各种环境层出不穷,想要让小青山恢复原先的模样,依旧是任重道远,但他如今得首要任务却是破开这些禁制。

刑渊站定,看着眼前的封禁:禁制中环境特殊,千奇百怪;有巨兽,有机关,还有的看起来平白无奇但暗藏杀机,都不是好相与的存在。若单就只有这些,摸透其中的规则还算是轻松,但这些可怕的事物却不是单独存在得,它还要与封禁中那本就恶劣的环境相互交融,这使得其中的变数多了一截,想要破开封禁无疑是变得更加棘手了。

戴上斗笠青衣少年漫步前行于乡道之上,转身来到了左方向的一处巨大溶洞中:初始的方寸空间名叫蠃鱼,位于小青山的左偏下处。蠃鱼四周有八处封禁,穿过溶洞就能看到一层薄膜;眼前的空间叫金吾。刑渊凝眸,与蠃鱼的大雨、风暴不同,这里的环境更加得复杂,让他琢磨不透,不过同为水属性封禁,有些许的相似之处,有经验,再者也方便无心鬼进化,故而这里也是他最有把握的地方。

少年闭息,将手掌放置在了封禁的阵法边际之处,通过神识看着眼前的场景:断崖,藏剑,玲珑锁天,上青枯冢;这是一场雨,一场为了洗干尽弥留于正道心中伤痕的大雨!

刑渊嘲讽一笑,脑袋一歪,面容平白得冷酷了许多。

尽管记不起来什么,但是看着那场景他的身体自动得反应了过来,刻骨的仇恨让刑渊的双眸染上了一抹赤红,一尊恶魔虚影在他的身侧显现,强大的压迫让得那处封禁出现了几条裂缝,往里狠狠地一凹!

少年眼眸冷酷,一种“老天欠我三千年寿命!”的霸道和凶煞之气汇聚到他的手中,一身青黑色长袍上绣着复杂的纹路,暗金色的丝线从头连到尾,绣出了一片锦绣江山图!

金戈铁马战鼓吟,白王碑林风吹琴!

他哭了。

踏着泥水往前走,泪水顺着刑渊的脸颊低下,猩红如血!

一声嘶吼自少年的口中吐出,肝肠寸断!

带着杀机少年大踏步上前,双手打开猛然一撕!

风停滞,雨消逝,梦中容貌转瞬即逝!刑渊心绪平静,灵魂却在颤抖!

一双平白无奇的双手在这里化作了最用力的武器,封禁被他从中间粗暴地撕裂开来!

一阵狂暴的飓风在封禁中横冲直撞,随后顺着缝隙朝青衣少年的身躯狠狠地撞了过来,那凶猛的模样让他的眼瞳微微发寒!恐怖的嚎叫声在少年的心中响起,他的手臂无声抬起,炽热的光芒从他的胸口处流淌而出,暴烈的金轮从天而降、如泰山般凌驾在这片空间之上、将眼前的一切碾碎成了不可见的齑粉!

那一压来自刑渊的手掌,没有浮华的光芒,没有绚丽的招式,爆破声被收拢在了掌心之中,没有丝毫得泄漏,可就是这平白无奇地一掌却打碎了金吾的骄傲,那滔天的威势被一双手掌压得近乎泯灭!

看着那化作金粉的世界少年眼眸微抬,内心出奇得平静。

微微喘息,刑渊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微微抬头,痴立许久,等待着光芒的普照。

情绪,失控了……

青衣少年站定,平静地收回手掌,虚弱地连退数步,一件青黑色的长袍覆盖在他的身上,却带不来丝毫的温暖,冰冷的气息从起伏蔓延到筋骨,看着眼前的狼藉他沉默了许久,点了点头,相信了这是自己的所作所为;从结果上来说这自然是好事,但那一掌却消耗了他七日的烛火。

看着胸口处那微弱的星火青衣少年面容痴呆,身形开始慢慢地羽化,化作了轻烟被一阵风吹回到了图腾柱上,可下一顺便有通天得光芒洒下、将金吾照亮:那是一片原始森林。

少年睁着眼看着,似是在回味,又有些庆幸:他那一掌虽然暴力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堪堪到了破除封禁的要求。得到这个结果刑渊心中有些不是滋味,麻木的面容上满是不甘。

原来,自己没有那么强;不对,应该是信仰之力还不够强。

刑渊闭目,盘坐在烈阳之下,内心有些酸楚,伸手却怎么也抓不住。

日落,幕垂,初寒。

青衣少年盘坐在图腾柱上对着月亮吐息,单薄的身躯泛起晶莹,感受着身躯的变换刑渊忘乎所以,胸口处的火苗摇摆着、轻微地颤抖,慢慢地开始放光发热,带来属于冬夜的光芒,而在这冥坐中少年恍然间忘记了一切,待睁开眼时脑海一片清明,看着从小青山上斜照下来的阳光他缓缓起身,青黑色的长袍染上了些许的温热。

将手放到胸口,少年微微心安:破开蠃鱼封禁所带来的红利着实不少,这“金蝉”便算是其中一项:至少有了阳光,他便不需要用烛火来维持体温、照明了,而少掉这些让他头疼的吸血鬼之后领地的发展势必迎来一个质的飞跃:这几日无心鬼们一直没有动静,穿山甲也多在沉睡,但青衣少年能感受到它们身上的变化,——至少在他的感知范围内它们的精血气息都在慢慢增强。

一切安好;少年手掌握拳、感受力量,接下来的数日刑渊的实力走上了一条捷径,一掌一拳在他的手中有了改变地貌的能力,但是在实力增长的同时他明显得感知到了天地对自己的限制,思索后刑渊明悟,这大约就是遗迹对自己的约束吧。

垂眸,少年思索了一番却不曾灰心,感受着身体带来的全新力量:这几日他一直在积蓄信仰之力,试图破除周围的禁制,从黄贝、文鳐、白泽一直打到乘黄,每破除一方禁制他手心处的小青山就越真实,此时他掌心中得小青山已不再是一片虚影了,而是一方实质性的模型,那青铜质感的表面上绘有山川、河流、草木、花鸟。

看着掌心方寸间的涓涓细流青衣少年停下了步,鸟雀的鸣叫声在他的耳畔回荡,感受着手里掌握的生机他的内心腾起一种难言的成就感。

深吸一口气,刑渊恢复了过来:连着蠃鱼他已经破开了六重禁制,此后的禁制越加得危险,此外好似还加了诸多的禁制,每次他将手掌放到禁制之上都会受到了排斥,无法进行破除,接连试了几次少年无奈罢手,盘坐于图腾柱上百无聊赖。

在刑渊发呆时他怀中的穿山甲睁开了朦胧的双眼,小爪子在眼皮上蹭呀蹭的,不小心勾到了身下的青黑色衣袍。低眉,少年打量着怀里的小家伙,没缘由得他心情好了不少。打了个哈气,眉宇显露出疲惫,穿山甲在自己的身上翻了一个滚,一不小心滚了出去,回过神少年还没来及伸出手把它拉回来,它自己便慢悠悠地爬到了自己的怀里。

“睡够了?”刑渊淡笑,伸出手逗了逗它,不禁开口道。

他的声音很轻,但无端得冷,像是一阵秋风,此外还有一些沙哑,与他那稚嫩的少年模样相悖。听到那陌生的语气穿山甲哭唧唧,因为少年的语气不像是在询问,更像是警告或者提醒,所以在听到那一声“质问”时它觉得自己很委屈,但又不知应该如何辩解,失落地坐到了少年的对面,低着头情绪低落,尾巴无精打采地甩了甩,像是在认错、求饶。

青衣少年饶有兴致地看着,回过神觉得自己大约是吓到它了,语气温和了些,安慰了几句将它抱到了怀里,试探性地指了指四周的禁制,“你知道这里是哪里吗?”

说完少年轻轻地挠了挠它的肚皮,穿山甲无声抗议,似是觉得自己受到了骚扰,但是看着少年那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又悻悻地收爪了,大约是体会到了遇神不淑的痛苦。

黄昏,刑渊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气将穿山甲安抚好,自己披着长袍侧躺下,看着远处的夕阳:图腾柱的空间不大,躺在这狭窄而孤寂的地方青衣少年心生顾忌,茫然四顾找不到方向,睁着眼睛看着,有些迷茫与失落。感受到少年的情绪变幻,穿山甲觉得自己好像做错了什么,爬到了青衣少年的脸上舔了几下。

刑渊失笑,将它抱到怀里,穿山甲这次没有反抗,别扭地忍住了挣扎的动作。

小家伙……

揉了揉怀里的穿山甲,少年一颗多愁善感的心绪得到了安抚,抱着小家伙看着夕阳沉落,清冷的风吹过他的发梢,他已经习惯了那寒风,随着身躯的一阵颤抖就慢慢暖和了。

咬着牙捱过了这一段时光,望着那圆月刑渊没敢点燃胸口的烛火,他怕浪费。

夜晚倔强的孩子抱着穿山甲凝望那一轮清冷的圆月,陷入一阵茫然得思索:他不知道自己来到这里多久了,在这里每待一天他便多失去一年记忆,半个月后他已经忘了他是谁,缘于这种浑浑噩噩最开始他用头撞过图腾,没有头破血流,没有生死攸关,他的身躯穿透过了图腾柱,完好无损;

在图腾柱上坐了不知多久,枯燥得时间没有丝毫得用处,一成不变得环境让他有些崩溃,良久良久,它的信徒开始信仰自己,用烛火将他供养,可他仍旧会有些许得手足无措,癫狂时痴语着凝视苍穹,双眼尽是迷茫。

我是谁……

我在哪里……

我要做什么……

好冷……

血……!

他怕血。

他在自己的梦中知道。

现在,他依旧怕,但已经不会被看出来了。

这里没有日月,他不知道过了多久,雨,风暴,鬼脸,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扛过来得,大约是他没心了,自然也忘记了害怕;刑渊苦涩一笑,却又不知自己为何会发笑。

嗯……

感受到脸上温柔的触觉少年微微发愣,低下头,看到一只淡黄色穿山甲,它趴在自己的脸上,用那小巧的爪子在自己的脸上摸索着什么。

泪……

刑渊的弦断了,泪水模糊了双眼,他俯下身来抱着穿山甲无声抽泣,慢慢地哭声大了,在月夜中回荡,传出去好远好远。

但不会被听到。

感受到身前孩子的悲伤穿山甲懵了,它呆呆地在刑渊的怀里坐着,仍由对方抱着。

许久,它伸出爪子在少年的肩上拍了拍,似是在安慰,但效果相反,少年哭得越来越凶,最后累得睡着了,软在了它的身上。

你才是个孩子;穿山甲心里想着,想着想着自己也睡着了,嘴角的模样,似是在笑。

第二天穿山甲在图腾柱上醒来,青衣少年在一旁吹着风,初晨之下,意气风发,只是发丝显得有些凌乱。

他恐高……

他才知道。

刑渊缩了回来,一神一兽在图腾柱上坐着,吹着风,一句话没说。

他想起来了。少年在心中默想,不过他是不会告诉穿山甲,自己是哭过之后才想起来得:一直以来他都遗忘了他应该背负的东西,但它从未离开,厚厚地压着,一直堆积,太压抑了,却也只能撑着,大约是昨天宣泄了之后、他不知道自己是抛弃了背负的沉重-还是记起了什么事情,但心上挂着得总归是轻了。

想着刑渊好像回想起了这片遗迹的规则,尽管依旧模糊,但在无心的贡奉之下他回忆得越加清晰,也越加深刻。

抬头,少年沉默良久,叹息,大约,还需要时间。

起身,吐息。

立冬,飘雪。

青衣少年起身眺望远处那红彤彤的太阳,青白色的雪花从天际飘下、美得梦幻,伸出手,接触那冰冷的泪珠,少年抬起稚嫩的面容,看着那无际的苍穹,那一刻他听到了它的哭泣声;老天哭了;和他一般,哭得像个孩子。

刑渊不厚道地笑了,笑得穿山甲觉得他是个傻子,挪了半个屁股,以证自己的清白。

——当然,它还是被拉了回来。

将穿山甲抱在怀里揉了揉脑袋,看着它不情不愿的模样青衣少年失笑,望着天色将它放下了,自己则是在图腾柱上一踏,在高空俯瞰,一望身下的四百里河山。

只是有些腿软。

当初他破开蠃鱼封禁的时候便看过这片天下,如今他能看得更远了,矗立于蠃鱼中心的那根图腾柱也更粗大了:此时的图腾柱高约十丈,四熊环抱粗细,周身刻有复杂纹路,不似奇珍异兽,不似鬼怪神明,而是一道道自然却捉摸不透的符文,像是有着某种特殊的含义,却不与他记忆中的文字相符。

青衣少年在半空矗立:在这看不到小青山,只能望见一层陡峭的崖壁,此外抬头望也不过是一片云,一片天,往地上瞧,也只能将蠃鱼看个三四分。想着那不能被打开的禁制少年连踏数步,朝金吾走去:禁制是禁制,空间是空间,尽管打开了金吾的禁制,那丛林间的危机却依旧四伏,看着那一片自由生长的草木青衣少年停顿:现如今他的滞空高度不足以越过这片森林,但是让他横穿,凭他的直觉大约是困难得,说不准会化作一缕青烟重新来过。

刑渊思着索,终究是没有迈出那一步;金吾的占地比蠃鱼广,大约是小青山四周最重要的一块土地了,想着他回到了蠃鱼往乘黄走去:乘黄是一片黄土高原,可是在少年要踏入的时候却被阻拦在外,按照顺序他只能回到最初得文鳐,从半空放眼望去他好似明白了封地的规则,大约自己现在能进入的区域只有金吾。

端坐在图腾柱上青衣少年望着那毫无变化的天空像是下了某个决定,穿山甲爬上了他的肩膀,似是知道他心中所想露出了一个放松的表情。

大约……

它能明白我的意思?

刑渊猜测着,带着穿山甲回到了地面往金吾方向走去,穿过金吾的溶洞少年看到了一大片的荒草和一株巨大的榕树,望着那榕树粗壮的枝桠青衣少年停顿,读着榕树上的老旧木牌,上书一行水墨字:沉默森林。

好像,没有余地了;

少年微笑,随后不再犹豫,径直得一脚踏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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