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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传教士和米娜错愕万分的瞬间,米耳却已命令众人把他拿下,就像这是早有准备的演练一样。两个强壮的年轻人一左一右,瞬间便把卡尔斯控制住了。

跪倒在地的卡尔斯顾不得肩上的剧痛,怒道:“他妈的疯子,你不知道他在做什么吗?他要玷污你的女儿!那可是你的亲生女儿,你怎么可以允许这种事情发生啊!”

米耳怒不可遏,举起长枪,却被传教士喝止:“他的命还有用。”

米耳硬生生收回已经抵在卡尔斯喉上的枪头,怒道:“封住他的嘴。”

一个年轻人手持蜡烛来到卡尔斯面前,一手钳制住他的脸颊,迫使他凸出嘴唇,另一只手随即把融化的蜡油倒在了他的嘴上。卡尔斯感到唇齿传来一阵带着香气的焦味,他的嘴唇在一瞬间的热辣之后便迅速失去了知觉,牙齿则痛得像是要碎成粉屑,却又被蜡油重新固定,死死地黏在了一起。

米娜浑身簌簌发抖,恳求传教士道:“请放过他吧!”

传教士抚摸着她柔顺的秀发,说:“只要你乖乖听话,我不会对他怎么样的,只是我也不能让他破坏了仪式的准备。”

米娜放下心来,脸上露出无邪的笑容:“谢谢您。”随即转过头来,高兴地对卡尔斯说道:“你看,传教士先生答应原谅你了。放心吧,等几天之后仪式结束,我们就能出去了,到时候你可要记得曾经答应过我,要带我去看世界的哦。”

传教士轻柔地把她的脸转回来,从腰间取出一个小盒子,盒子里装着些白色药粉。他把药粉倒在右掌虎口上,说道:“吃了它,我们就开始了。”

米娜乖乖地把药粉舔了干净,呼吸随即变得急速,大口喘气起来。传教士解开腰带,卡尔斯喉中愤怒的咆哮从蜡封的嘴里吐出,变成绝望的哀鸣,他别过头去,紧紧闭上眼睛,如果双手可以自主的话,他只希望能够捂住耳朵。

传教士说道:“掰开他的眼皮,让这个妄图破坏仪式的渎神者亲眼见证,见证仪式进行的瞬间。”

卡尔斯头部被固定,双眼被硬生生撑开,见证这个荒诞、痛苦而又愉悦的瞬间。这一次,米娜再没有替他求情,因为她的嘴巴,现在只能发出急促的呻吟。

世间一切仿佛都离卡尔斯远去,他的灵魂不再与任何事物产生共鸣。当仪式举行当天米耳让人把卡尔斯从猪棚里拉出来时,他几乎都不认识眼前这个不知还能否称之为人的东西了。米耳皱眉,连九空镇这样的地方,都不曾见过这么恶心的东西。卡尔斯的身上涂满淤泥和猪的分泌物,那种恶臭连死人都不可能忍受;他的身体瘦得只剩下皮和骨,眼神中没有一丝生气,就像是一具死去多日的尸体却镶嵌着一对活人的眼睛。这种东西莫说献祭于神,恐怕献给米诺陶诺斯它都不要。

米耳挥挥手:“把他冲干净。”

几个大男人像洗衣服一样把他搓干净,换上麻衣,拖到了湖边。在众人把经历这一切依然毫无反应的卡尔斯绑上草草扎成的小竹筏上后,传教士也出现在了湖边。湖边早已摆好了一切所需物品,祭台上,那几块流着鲜血的动物肥肉都比卡尔斯来得有生气。

在推出竹筏之前,传教士来到卡尔斯跟前,在他耳边说道:“只有我能平安进出聚龙湖,至于怎么确保其他人也能自由出入,我根本不知道。我就是想尝尝那女孩是什么滋味而已,虽然被你捷足先登,但现在看到你这副模样,我也挺爽快。”随即拍了拍他的肩膀,说道:“愿主保佑你。”

众人在传教士的授意下把竹筏推进了湖里。传教士来到那张曾经承受他和米娜的疯狂的大桌前,举起双手开始吟诵镇民们根本听不懂的咒语,镇民们当即跪下,双手护在胸前,静静地等待传教士的祈祷过去。

传教士的咒语还没念完第一段,湖边就升起了浓浓的雾气,原本近在眼前,正在渐渐远去的竹筏瞬间便看不见了。众人在热浪聚成的雾气中紧紧地低着头,唯有传教士依然在念着他自己都不知道其中意义的咒语。

忽然一阵脚步声传来,在湖边无尽的落叶上急速接近,所有人都不敢抬头看,直至脚步声从米耳身边飞过,毫不犹豫地“咕咚”一声跳进了湖里。米耳忍不住抬头一看,却在白茫茫一片中隐约看见自己的女儿在湖里游着。

“你干什么,快回来!”米耳怒道。

传教士低声喝止了他的怒吼:“由她去,现在仪式不能中断,跪下!”

米耳犹豫不定之际,他的夫人却喊道:“米娜,快回来。”同时还向前跑去,米耳在传教士的命令下拉住了她,她哭喊着说:“我不管湖里的是什么东西,它要敢动我女儿,我把它千刀万剐!”

米耳从不知道,这位一直对自己言听计从的夫人,竟然也有如此刚烈的一面。

米夫人声嘶力竭的哀嚎,却没有换来米娜的一个回头,她执拗地在渐渐滚烫的湖水中游着。纵然看不见前方,但她坚信自己能找到卡尔斯。此际,卡尔斯的耳边又响起那种刻骨铭心的嘶鸣,那是听过一次便绝不会再度忘怀的声音。卡尔斯嘴角抽搐了一下,但随即又安下心来。“死去”这么多天,反倒是这种代表死亡的声音将他唤回了现实。他想起自己原来还活着,只是离死不远,他感到心安,因为他知道,湖里面的东西要杀他,而且那只会是一瞬间的事情,不会有多大痛苦。目的明确的怪物,并不比难测的人心可怕,他落得现在的下场,竟只是因为跟心爱的女孩共度了一宵。他感到脚下的竹筏颠簸了一下。他闭上了眼睛,祈祷锋利的牙齿能够在感受到痛楚之前就把自己撕碎。

锋利的牙齿并未噬咬在他的身上,而是把反绑双手的绳子割断了,卡尔斯睁开双眼,只见米娜站在自己面前。他失望地垂下眼皮,说:“来干什么。”

米娜从脖子上扯下一个小小的袋子,塞到卡尔斯手里,说:“我只拿到这么多了。”

卡尔斯根本不打算打开小袋子,可是从袋子里发出的“沙沙”声可以判断,里面装的是一些细小的颗粒。他有气无力地垂下手,任由袋子掉在脚边,又说:“来干什么。”

米娜的声音已经开始颤抖了:“你答应过带我走的……”

这句话又把卡尔斯带回到那个漆黑一片的晚上,他忽然感觉某种东西充斥了全身,让他从地狱里回到了人间——为了复仇。他举起手,咬着牙:“带你走?你做出那种事情,还有脸来跟我说这句话!”

米娜被卡尔斯恶狠狠的模样吓得手足无措,只能问:“我……做了什么事?”

米娜无辜的脸上带着泫然欲哭却不明所以的神情,让卡尔斯瞬间呆住了。难道她真的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世界上会有这么荒谬的事情吗?

卡尔斯深呼吸一口气。在这个地方,什么荒谬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他说:“你已经是我的女人了,为什么那天晚上还要跟传教士做出那样的事情?”

米娜瞪大双眼,说道:“他说那是仪式的准备,他能通过纯洁之女的精神跟神明对话,这样就能安抚湖里面的神明大人了。可我真的不知道,他竟然反悔要把你献祭给‘祂’的,我真的不知道……”

卡尔斯放下攥紧拳头的手,叹了口气。米娜竟还以为他对她的恼怒,是因为自己被出尔反尔地献祭了,她竟然真的不知道有些事情是不能跟别人做的,而传教士根本不可能遵守约定。他弯腰捡起脚边的袋子,打开一眼,里面装着些许白米。

水雾越来越浓,米娜在卡尔斯身旁缩起身子,雾中那双皓如日月的双眼已经悄悄地在他们背后升起。卡尔斯接过米娜手中的小刀,刀柄上那若隐若现的雕刻,正跟眼前隐藏在雾气背后的身影一模一样。

他回过头来,迎着那张血盆大口中吐出的热浪,一手举起折刀,一手举起袋子,说道:“我不管你是神还是魔,如果你要吃我,请便,如果你肯放我离去,便请保佑我。今日之仇,来日百倍奉还!”

我冒着冷汗的手不自禁摸到系在腰间的折刀,那上面的雕刻,竟是从那个时候传承下来的。阿努缇斯不可能不知道,她把折刀送给我,绝不是随手相赠,而是作为意义重大的信物。我深呼吸一口气,理清了思路,问道:“后来呢?”

图灵顿从随身的酒囊里倒出一口酒,痛快地饮下,才回答我道:“后来他们真的逃出来了,米娜生下了一个孩子,那孩子毫无疑问是传教士的孩子,卡尔斯一眼便看出来了,而且打算扼杀他,可是在米娜的苦苦哀求下,这个无辜的孩子活了下来,却被放在襁褓中流放,从此不知去向。可是随后出生的第二个儿子却……”

我接道:“却是受了诅咒,天生便被乌云笼罩?”

图灵顿点点头:“他们认为这件事与九空镇脱不了关系,于是便又回去了,可是这一次的造访,却没有只言片语留下,只知道后来因为天生诅咒,卡尔斯一脉被帝国视为异类,最终沦落为海盗。而根据卡尔斯一族的传说,要解除诅咒,唯一的办法,便是把传教士的后人赶尽杀绝,以他们中最后一个人的鲜血,献祭给卡尔斯的第一个儿子,米娜的次子。”

在这一刻,我终于明白为什么“不死王”一直留着我的性命,并且把我带到此前从未迎接过外来人的巢穴中来。我也知道了自己一直感觉到的、若隐若现的幕后黑手的计划到底是如何进行的。我感到一阵恶寒从脚尖升起,经过我冰冷的手指,流过我每一根血管、每一条神经,在我唇上结成白霜。

这个幕后黑手必然是帝国政府的高官,而且很可能不止一个人,甚或两个、三个。这个我曾经宣誓效忠的自命高贵的国家,竟然为了剿灭一伙海盗,而作出如此泯灭人性、丧尽天良的庞大计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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