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里,门里门内的人们喧嚣仍然不止。
有一方人们只觉得这群来自儒门神仙大显神通,立刻就要斩除怪鬼,不禁为之兴奋热血;有一方人们则不明所以,环目四顾,茫然失措,错乱嘶吼,他们毕生也没有见过如此诡异之事,遇见除了害怕地蜷缩起来,已经冷汗涔涔了;更有一方人眉头登皱,只觉得这群神仙不敌,内心里害怕骇然,只惧怕那仿佛游荡在四处的鬼影,那仿佛无处不在的呼啸下一刻就要将自己埋葬了去。
然而那倏隐倏亮的大堂光景还没有消散,这放在儒门弟子们眼中是所谓的鬼气森然。并不是所有鬼魂都是恶,也有一些冤魂幽怨而随却没有伤害人的意思。这种鬼魔往往是儒门弟子们最不希望见到的,因为根本无本可查。就算是他们那修为动天的儒门长老们来到此处抓到了鬼魂也不能将它如何将真相知晓。所以从一列儒门人众之中无一不皱起眉头。
而今场景只有一种可能,那就是阴魂与死者有着不可割舍的关系。可是如果是那种关系,为什么还会有出现死者呢?
一尘不染的白衫少年皱起了眉头,上前几步就要到死者身旁,不料远处一直向这里看来的二叔冷哼一声,身形一闪拍掉了他的手,目光冰冷道:“你想冒犯我死去的兄长吗?”对于刚刚这位顶撞了自己的少年,他丝毫没有一丝好脾气。人们都知道降妖除魔向来都是正道人士的义务,无论这妖魔在哪里,正道人士总会不胜其烦不倦其远而来此,只求那仿佛毕生而来的使命。所以,久而久之也只有少数的寻常家百姓对于正道人士敬畏,而一些早已经自视甚高的贵族们却是鄙夷不已。
白衫少年也不觉得如此不值得,只是歉意笑笑,紧接着出手挥舞指挥,背后一众弟子统一走出排成一个剑阵。
那剑阵之整齐之快速,令在场大多数人都不禁面露出一丝惊讶和赞叹。
清一色的桃木剑举起,剑阵一出地下符文登时闪现,在不远处的白箫不禁眼前一亮,鬼魂是第一次见,可这剑阵他也是第一次见。多闻儒门所学天下之广,果然读书人有自己一套关门绝学。柄柄桃木剑式微,汇聚如海集中在阵眼中的青年剑中,仿佛有着不可预测的煌煌之力。不仅如此那剑阵宛若连接成一体,进可蛇吞退可象震。在此见望之前,白箫只听过有人与他吹过牛皮,天下三大剑阵就属儒门最强。只因为儒门的剑阵仿佛铁桶一块,只要阵眼人不死就不会有人死!此外,此阵尽数之力会汇聚到阵眼之中的那一人,若是举全宗门数千人众,恐怕就不是眼前这萤火之态的剑阵所可比拟。只是想想,白箫便觉得读书人的厉害。
上官袅娜见着白箫的脸色发生了一丝变化,又瞧众人的脸色也都十分惊讶和赞叹,再看向场中央的白衫少年,那他麾下的剑阵光芒仿佛夜空里璀璨的一颗星辰那样明亮,不禁在眼底流露出了一丝嘲笑和讥讽。
淡淡的蓝色光辉落在白衫少年脸上,他表情温和,哪怕是下一剑挥出,也不呈任何狰狞之态,只有超脱的风采。
大堂的阴霾鬼气阴森登时一清,只留下一具悬挂起来的尸体。
此前因为没有任何光彩,可此刻人们不禁此起彼伏一阵惊呼声。
这天晚上齐家老爷不仅死去,而且还在那专门供奉上佛的大殿里闹鬼,这实在太是诡异可怖了。
倏地人群中传来了一声咳嗽声,齐杰锁起眉头看向来人。他是齐家老爷子最溺爱的孙子,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他一直被家里人寄予着厚望期盼日后能够鲤鱼跳龙门出人头地,可惜他天赋有余却之不够迟迟无法破境,久而久之家族里的人开始反对对于这样一个人的资源倾斜了。其中反应最大的则是二叔。他自己也不禁有些愧疚。最令他感动的是有一天上午他还在桌案上描画兰草梅花竹叶,齐家老爷子就在他身旁,也没有出声叨扰,而他也不知道。等到他画完了那副自己思想拼凑而成的特殊图画时,齐家老爷子才啧啧称奇,“这样一副水墨画哪怕是任何场面也是足以称道的。”他这才发现了齐老爷子的到来,不仅面露惊喜和惭愧谦恭,他赶忙跪下。
所有氏族弟子见到了族长都是应该跪下的,这是一种礼仪,也是一种规矩。
齐家老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微微笑着叫他起来,尝试问着他是不是还无法破出境界?齐杰自然惭愧低头,他们两个之间倏然间彼此都没有说话了。紧接着齐老爷子做出了一件令人想之不到的事情,这样一个德高望重、运筹帷幄的大家族族长亲自给着眼前这个无知名无价值的小辈洗脚。他当然不敢承受,没想到齐老爷子板着脸说,你是不是嫌弃我老人家老手艺?他窒住了一时不敢说话,只得老老实实看着他给他洗脚。
齐老爷子洗完之后如释重负,吹起雪白长胡子,只是叮嘱着他别太着急,容易走火入魔。此外交代一番家族以后的意思,资源恐怕在家族里面是无法再向以前那样倾斜了。然而后来他才知道,齐老爷子无法抑制住家族里面的一些声音,无法再调动一些资源给齐杰使用了。可齐杰感觉受到的资源比之以前只多不少,那怎么回事?原来是族长大人花自己的源晶,给他来换成资源。源晶在这个世界格外昂贵,毕竟在一块拳头大小的透明彩色石头里面可是蕴藏着先天灵气。他后来才知道,自己花了一斤那样的源晶,就等于花了十两黄金。
所以,他对着族长大人的尊敬令他下意识看向那人,此时儒门的剑阵已经缓缓慢下来了,这就意味着找出凶手的时间要迟些了。攥起了拳头,他的目光勉强压制了下来怒意,闭目重新看向那人。一身白袍的二叔已经迎了上去,两人一个少年一个老人相拥在一起,原来那是二叔远方而归的孩子。齐杰不禁鼻子一酸,他的一切都是齐老爷子给他带来的。那一年他七岁遭到了一群小儿的毒打,然后被丢入泥沼无法脱身。岸边只有一群小儿们站立在榕树边看着他的狼狈逗笑为乐。似乎这个从小没爹没娘的孩子就该被那么对待,也没有一个孩子感觉到内心过意不去。主要还是这个小孩从来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从来不对别人笑,他们觉得这个小孩真会装蒜。装什么高冷?!老子就给你尝尝厉害!于是那群小孩就用着大人们的口吻先是臭骂了一顿,然后毒打再丢入沼泽里。
齐杰当时缓缓沉入泥沼,只觉得视线越来越模糊,耳畔的声音也随着越来越小,不变的还有流水声和仿佛亘古长存的嘲笑声。
他们还不知道,这样会死人。
豁然一道长虹,豁然一个白色的身影,他的面容有三分慈祥三分威严还有四分英俊,只见一团泥沼炸开,他就不知道后来的事情了。
他已经在泥沼里待了很久了,仿佛就要窒息了。
可是他没有。后来他换上了新衣服,走到了新房间。后来老人家将他带回家族,当做一名外姓氏子弟对待。而这个小孩也是天赋十分出众,没过多久就成为了家族中数一数二的年轻一辈高手。一生无子的老人家也当他是自己的继承人来培养,期间一些长老们也是极度反对,只觉得太草率了,万一他是魔教一员,潜伏入来呢?然而他们从来不知道自己的家族是多么的渺小。
直到今日,他们或许也不知道。
看着眼前的深情款款,那名年轻的白衫蓝剑仙师淡淡一笑,看向剑阵的诸位,“师兄弟们,没什么事了,我们继续。”
桃木剑重新开始汇聚光芒,大殿的光芒重新变得明亮起来。
那名仙师的额头已经有些微微见汗了,显然这种方式也是极为消耗体力。
一旁的白箫不禁看着他又看向那名少年,微微挑眉,暗自传声给上官袅娜,他很奇怪为什么刚才那个少年要喊停呢?而现在又忽然拥抱在一起不说话了呢?上官袅娜只回了一句,“想不想明天之前回去见你那位朋友?”白箫身子微微一颤,看向这个对于他来说突如其来的女子,尽管她身上披着朦胧的一层纱,然而他却告诉自己,她的眼神里面没有坏意。
上官袅娜淡淡一笑,很冷又很淡,“我有把握救你那位朋友,可是我要留下来,我要寻得那件异宝。”
这天发生的事情,白箫有些接受不来了,他丝毫想象不到江湖人称浪子嫖客蜘蛛夜郎,居然是一个女子。而且他分明看见龙诗诗在蜘蛛夜郎身上里四处摸索的时候,并没有发现她拿出了什么。
他的脑子轰的一震,一切清空了。
如果蜘蛛夜郎是女子,那么那个婴儿是谁的?又是谁杀了那可怜的小婴儿?
这重重的谜题答案是什么?
眼角余光不禁看向了上官袅娜,他倏然问道:“你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注意我?”天颂山中有一个宗门恰巧叫儒门,其分支辽阔遍布整片飞鸿洲,朝阳天下总有十九洲,除开魔教圣罗殿不算,在这片地域上无一不知儒门子弟读书人。既然人人都在读书,那就不免有些人就不能单凭圣贤书养家过日。
所以眼下的儒门剑阵出现了,朝阳天下最闻名的剑阵也出现了。
大殿内外登时妖声魔音清朗一片,就连人也变得心神宁静平和起来了。以剑愉心,以心御剑,这本是道宗道家三清圣典之一的《虞道》所记载的清除内心杂念摒弃六观杂妄的心法秘诀,可是在那少年手上施展出来分明就是利剑斩鬼道,一步一剑,后步踏地。他脸上表情平静,大殿中摇曳的阴影也尽数消失散去,人们的声音也缓缓消散,不再做凡俗市井的闹市一样,东说一句西拼一话。
他脸色无常,却是在众人的剑阵收缓后,缓缓转向白箫,只道出了一句,“人心也可以是鬼道。”
这在齐家弟子长老们看来无疑是坐实了凶手恰好就是眼前的神仙眷侣,还不待熙熙攘攘的人群动手呐喊,上官袅娜已经化作一只白色乳燕投窗而出。齐杰目瞪口呆,反而是二叔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便让众多早就剑拔弩张的齐氏弟子们冲了出去,抓住凶手。
白箫站在原地,坐以待毙,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二叔朝着他冷冷一笑,道:“你是谁?”他还是忌惮于这个不动声色的年轻人,毕竟就算儒门名满天下也不是他齐右延名誉天下,若是此子是哪家大家族的人,恐怕他也只得打碎了门牙往里吞。
白箫淡淡道:“我叫白箫。”
他实在想不知道为什么那个儒门弟子会突然对他说那么一句话,然后又突然地上官袅娜投窗而出,只见窗外的黑暗朦胧下仍然是大雪纷飞。
依稀可见的古老街巷上,似乎还有她身上一丝气息。
却只能令这个只是只见过他一面的男子心潮起伏。
儒门仙师闻之脸色一怔,紧接着长吁短叹道:“我早该知道是你。”
二叔闻之也是一怔,紧接着内心掀起了冷笑,前些时间白泽帝登台参禅,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宣告将白箫逐出皇室,至于具体原因谁也不敢触怒龙颜,只是有些小道消息说道,是白箫离开前在那十二岁的年纪轻薄了当下白泽的爱妃。白箫父亲于是将子逐出家门,使其在外也能得到一个安身之处。然而毁尸灭迹之后,怕是白箫父亲也不敢大肆报复。白昊是宫中大臣,只要他一天是宫里人就一天不敢将就着触怒龙颜。
何况杀了眼前少年,恐怕还会得到白泽帝赞赏的可能,二叔齐右延目光杀气腾腾,就欲动手。
年轻的儒门仙师却是长长叹息一口气,他只是一个少年,看了齐右延一眼而已,齐右延便做贼心虚、冷汗涔涔。
儒门年轻的仙师看向白箫,目光复杂,内心五味杂陈,脸上勉强牵着一丝笑容,“我该叫你师兄还是师叔?我们的师尊一直很想见见你。”
缓缓长出口气,白箫淡淡一笑嘲向他,笑容又冷又充满了讥讽,“是想杀我吧?我现在的项上人头可比我身上的凤凰血值钱多了。”
而今江湖经过地下世界传出后,恐怕不到数天便会无人不知白箫身怀凤凰血,他于正道人士是死敌,向来秉持正道的人们绝对不会容忍一个杂种妖孽存活于世上。而于邪道人士更加是水火关系,谁人不知凤凰之血的珍贵,足以炼制一枚甚至数枚惊世骇俗的不老长生而且还可以生死人肉白骨的绝世宝药?
白箫从地下世界来到此处,只不过半个时辰,消息已经飞速传开了。毕竟就算是陆啸本人再怎么总管也总管不了三百个人的嘴巴。而且消息之中还有一道是蛇心老人若是抓住白箫取之凤凰血,将公开炼药派发天下人。这些都是后话了,眼前这二人都不知道白箫身怀凤凰血脉。
一听他口中说出,两人都不禁对视了一眼,只觉五雷轰顶的震撼。年轻的仙师轻轻一笑,说着师尊如何如何想念这个俗世里的弟子,其实他白箫和那位从未谋面的师尊戴彦帧根本就没有半毛钱关系,说想念是不可能的,而他只是曾经十三岁时在一个僻静狭隘的小巷里见过一个人的出手。那人见到了他表情很是无奈和抑郁,到底他是正道人物,况且四面楚歌也不好对这样一个未经世故的少年出手。再怎么说都得叫他离去,因为现在就连他自己的小命生死也不顾上了。
只见一道白虹贯天而来,这名正道人士不知道为什么突然泪流满面,嘴里喃喃着碎碎念,当白箫听到之后也不禁大为目瞪口呆。
“你姥姥的,追我已经三千里居然还没打算停下。”
于是儒门字诀开始催动起来,天下独一无二的法门完全看在白箫眼里,他不是白痴相反还有着举世无双的聪慧,一目之下心里居然有了一二分理解。后遂那人和天空的黑衣人在小巷里大战,意象重重,风声大作,一会天雷,一会金字,一会白虹,一会符箓,那人脚下步步生莲,头顶居然有着三花聚顶之势,显然是修为到了极尽,而对方黑衣人也是,一把雷枪仿佛雷神,他们之间的战斗说起来恐怖却只是在不足人伸长一臂长度的狭隘小巷里争斗,很快便是见血了。
对方黑衣人后面还跟着四个人,三男一女,显然以女子走在前面的为主,那女的娇躯颤抖,目光妩媚,汹涌的胸脯登时一颤,白箫不禁张口了嘴巴,双目登时失去神光。很快三个男子和那个黑袍人汇合,一齐针对着那个儒门的仙师。被围攻还是五个的李兆裳不禁目露凶光,可也没办法到底打不过人家啊,怎么办呢?挨打。
“小子,醒醒!”
他这一声呐喊自然不是佛门金刚狮子吼,可是到底修为到了境界的极尽,居然效果也相当不错,他一边挨打,一边拎着小男孩飞身离去。他有些臭美着想着,所谓圣教五个人打我一个,还不是跟在我屁股后面吃屁?他那么粗鄙地想着,人已经飞入了一座山里了。他犹豫了一下,单凭感觉他就知道这片山脉栖息着种种狂猛异兽,然而没办法谁叫他是正道人呢,手里到底不能放走那么一个小孩不顾是不?
他一掌击穿一个山洞,却不曾料到那个山洞居然直接夸张的坍塌了,哦不,是那座山都塌了。于是山体滑坡,就差泥石流流入那个小镇了,不过幸好附近树林多,也无成大碍。他再飞到另外一座高大一点的山,轻轻一掌击穿山腰,形成里面的一个山洞。他走了进去,将小屁孩随意一扔,然后再四处找一些山间树木和巨石堵住了出口,只留下一道裂缝。
他脸色苍白至极,刚才那几个人的攻击若是一个一个来的话,或许他还没什么大碍,可是四个大老粗一掌打来,加之他们水平与自己本来就没差多少,这就无异于他硬生生吃了四个自己的一拳头。
不过休息一下,应该还算好。
他盘坐着微微调息,登时三花聚顶的异象陡生,淡淡的呼吸间就已经是两条气龙从鼻子呼出呼入。
直到不久后,洞外面传来了风雷声和暴雨声,他第一时间就觉得不好,他一向认为自己是铁打的,可一听见这种声音登时五脏如焚,不禁脸色又苍白了一分。这名正道人士又骂了一句娘,看着白箫摊在那里表情扭曲痛苦,不禁暗叹了一声,挨近了一掌打在他头颅上,温和的金光迅速沐浴在他脸上,登时他的表情舒展了一些。
他淡淡扔下一本小册,就说按照上面练习每天就会舒服一些,直到有一天完全没有一丝不舒服了,就不用练了。
白箫哦了一声,之后他在山洞里再也没有见过他。后来向人们打探才知道,这个特殊人物叫上面名字,后来才知道他偷看了魔教公主洗澡,因此被追杀。他不禁又想笑又为他悲哀,不知道以后有没有机会见面。一次偶然的机会,他知道了那个人的潇洒风流原来都是被他师尊戴彦帧的死板教育而反作用出来的。
当然那本小册就是儒门法诀第一式,清心咒。
配合白箫偶然间从皇室里拿来的龙术修炼,修为一步步上来,直到今日也不见得能够登上了真正的江湖三流高手标志性境界——踏山境。
如果自我修炼就是登山途中,那么第一步就要开始踏临那座想要登上的山,可是龙术是俗家天顶级法学,配上清心咒那根本不般配啊!于是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要踏哪座山,他的身法之所以快就是因为人家练过啊。不练过,一个未经世故的皇家子弟跑到哪里都是人家暗杀的对象。他每个月都会有那么一天在桃花林中练就一身快捷的步法,当然更多被他用来偷看琅恬江的女子洗澡。
自然是什么样的师傅什么样的徒弟。
至于目前这个年轻英俊的仙师子弟在自己面前说了一些自己师尊对他十分想念的话,他是十分嗤之以鼻。他虽然风流也只是从前而已,或许是看女人看到流鼻血,现在对于一般货色真的提不起兴趣。所以对于那些天龙诗诗的挑逗,他实在是无奈又鄙夷,我一个世家子弟如果对你这种货色都动心了那我岂不是白活了吗?
当然,虽然说目前白昊王的三公子三少爷没有碰过女人,可不代表他不懂女人。
白箫咳嗽了一声,淡淡道:“你可以医治五脏受损的人吗?”
如果可能他还是想给那天在雪地里抱回来的丫头医治一下的,那天倾盆大雪中他在地上堆雪人,只见街边上一个柳絮一样的瘦小女孩子蜷缩着身子,瑟瑟发抖。身上只是穿着一些单薄衣裳。于是,这位向来很善解人意的少年将她抱回了王府。一开始,她是十分恐惧和抗拒的,可是后来慢慢的她就发现了,眼前这个人其实长得也是蛮好看的。
那双眼眸温暖而特殊,虽然是有些色狼的倾向,不过他们那时都只是六岁多一点少一点的孩子,能懂什么?
随后王府被白箫抱回来了一个药罐子,药罐子碰到了白箫。
年轻的仙师表情悠然,只是一挑眉间便看出了白箫淡漠神情下的一丝关切,即刻微笑说着,“我当然是不可以。”
他那么一说,他失望了。
他的表情笑得更加浓了,“可有人可以啊。”
二叔齐右延一听,脑子里嗡嗡响,只觉得听见了普天之下最大的牛皮。不料,仙师看了看周围已经盘坐在地休息的同门道友们,然后看着白箫道:“师尊的人品你足以相信。”微微叹了一口气,白箫当然知道什么叫君子,斜眼看向仙师,不禁有些难受,恐怕一见了就要脱层皮。仙师接着和二叔齐右延微微一作揖,然后微笑道:“齐先生,相信再过不久就会有答案了。劳烦您将各位家族子弟聚集起来,也不用去追那位姑娘了,凶手其实一直都在。”齐右延眉头一挑,显然有些不太愿意,不过还是照做向手下分布下去,将众人再度召集了起来。
白箫眉头微皱,因为齐右延聚集了众人,第一件事就是冷目寒光地说道:“将此人捉下去,等待仙师发落。”登时三五十个大汉拿着牛绳虎套奔向白箫,白箫表情一僵硬,只觉得自己今天受到了不公平待遇。他飘身而起,落在横梁上,居高临下,摇了摇头,坐了下来,看向仙师,“你开始吧。”
年轻的蓝剑仙师微微一笑,拱手而起看向众人,倏然间道:“凶手一定就是齐杰少爷。”
此言一出众人皆愕然,然后二叔冷笑道:“是了,一定是他觉得家族资源没给够他,他也不愿意为我们家族卖命了。他到底是一个外族人。”齐杰也无法再解释什么,只觉眼前一花,人就已经在那年轻的仙师手上了。
仙师道:“儒门弟子李墨晏今天于东云山下百里外,风波城索求天下真相问神。这就是他们告诉我的。”
他接着道:“齐杰,你还有什么怨言吗?”
齐杰沉默了很久,一见到他沉默了,登时大殿里一阵骂声和喧嚣,二叔冷笑,“孤儿就是孤儿。”
然后他的眼眸转向齐右延,缓缓地一字一句道:“他是你的儿子。”
似乎听到了天底下最大的笑话,二叔齐右延哈哈猖狂大笑,其中不少年迈者长老皱起长眉,劝告着仙师别乱说话。齐杰也是不可思议地看着那名年轻的仙师,然后又看向那个二叔齐右延,下意识就觉得不大可能。自从他来到这里以来,踏入齐家以来这不许那不许的刁钻为难无一不和这个身材瘦削的花白头发老人有关。甚至某一次他还亲耳听见了他向族长说过要废除自己的功力,齐右延觉得这样一个孩子旁生枝节况且来历不明,说不好是死对头家派来的一员。
那时族长大人眼含深意地看着他一眼,然后匪夷所思地说了一句,“我未来的继承人已经选定就是他了。身世不清明不要紧,主要是能够为我族倾心效力。”听到了这些话的齐右延无疑也像是五雷轰顶的震撼,紧接着连忙劝告。可惜最后族长大人铁定了心肠的事是没有人能够改变的。
现在慢慢想起来那一道目光,齐右延登时一点也笑不出来了。双目歹辣恶毒地看向齐杰,这个目前家族年轻一辈最巅峰的人物。仅仅是用了不到人家一半的时间就超越了过去的家族第一,目前他齐右延的孩子,也就是刚刚与他相拥的那位。那位名叫齐睿南,脾气桀骜不驯、孤高冷性,接连受到了败绩之后远赴道宗道家学道术,而今回来也是五年后了。
那齐睿南目光一冷,无论是谁一下子也无法接受突然多了个弟弟,而自己还败在了自己弟弟手下,这对于一向眼高于顶的他绝对是是可忍孰不可忍。然后瞟了一眼齐右延,瞧见对方表情不对劲,他怒火中烧,却是表情平静。出外流浪游荡多年,他已经逐渐学会隐藏自己的表情和心理了。
年轻一辈的仙师李墨晏淡淡的一笑,似乎那双年轻的眸子里早就看过了百千红尘事,“齐右延大人,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齐杰是你在外风流时与一个娼妓生下的孩子?”
此言一出,大殿上上下下无不一片哗然和不敢置信,在人前永远是衣冠端正、刚正不阿、不喜形于怒的二长老居然是这种人,恐怕放在这里的每个人都不会相信这个仙师的狂言。白箫目光闪烁着,他自己也是第一次来看见这种场景,倏地想临阵脱逃,他向来不喜欢吵闹的地方,他一心只是想在安静的地方度日,或者吵闹可以但不要里外都吵闹,安静可以但不要里外都安静。
显然在这里完完全全吵闹起来的齐右延向后踉跄退后了几步,脸色一片苍白和目光中一片不敢置信。他自己的确是年轻有“为”,四处风流可是那都是度完人间之后的事情了。他已经年迈了,想来那个红尘中的女子早就死在了灯火阑珊处吧。他实在无法想象得到,他的第一次居然会被那种人收获了。而更加无法令他想象的是,在那次之后他亲眼看见了红尘女子的她与一个体态臃肿仿佛肥猪一样的衙门官员躲在一片红布下行巫山云雨之乐。
男子们的占有欲是极强的,他也不例外。当晚他就动了杀心,月色如纱,也带去了天下月光。或许那头肥猪永远不会发现或者知道自己正是死在那一丝淡淡的月光之下。看着面前跌倒并且抓住自己双腿的女子,他泪流满面地想动手杀她,可是手中的剑仿佛不听使唤了,无论如何也拔不出来。于是他远走高飞浪迹天涯后回到家族。这段往事再没有一个人能够知道了。
那一日他重伤,那一日她将他从河里捞出来,细心呵护照料,她只是一个靠着洗衣服卖艺的女子而已,而他需要的药物价格昂贵至极,可她还是一次次端来了。她和他在一起的时候表情温柔而开朗,没有了胭脂水粉之下的她似乎有着天然的亲和力。他没有问那些钱从哪里来,因为那是别人的秘密,而今泪流满面的他终于知道了一切答案。
哪怕人已经到了老年,自己也已经早就娶妻生子,可是他还是记得那段仿佛苍黄的往事,一页一页他都不曾遗忘。甚至他还记得自己大婚当天,有着一个面目坑脏认不出容貌的女子携着一个和她一样仿佛乞丐一样的小孩在远远的地方看着,他当日看着那个小孩可怜,叫着人给她们母子两个拿去一点膳食,不料那女子当着那人的面,也当着儿子目瞪口呆的面,将那膳食泼洒在地。
她们离去了,她轻轻告诉着儿子,强扯着笑意,目光之中多了一丝坚定,她轻轻的告诉儿子说道:“你爹不喜欢人家的施舍,你应该学学你爹而不是学你娘。”
齐杰还记得,那年冬天在那间早就千疮百孔的陋室里,最后一名大夫也无能为力的离去。可那是脸上带着冷笑离去的。齐杰不明白为什么自己的母亲会遭受这种待遇,看着母亲的脸色蜡黄,一向白哲爱干净的她而今的面貌,令齐杰泪珠涌动。
她浅浅笑,勉强再用最后一丝力气指着门口,“你爹和我说过,等到大雪纷飞的一天他就会来,你出去看看他回来了吗?”
齐杰顿时兴高采烈之中又忧心忡忡地跑出门外,那一年他四岁,来到小院里看着大雪纷飞的场景,虽然他身上穿着布衣麻裤可是到底是被着想看父亲的强烈心思呼唤了出来。然后就在那一天的大雪纷飞中,母亲死在了陋室里。
想到了那段往事,齐杰的脸庞满是泪水,但是他看向仙师李墨晏,反问道:“你真的认定我就是凶手?”
李墨晏先卖个关子道:“如果你不是,那么谁会是?”
白箫目光看向齐右延,又看向李墨晏,目前这件事情看上去离奇有趣了几分。
齐右延双眼赤红,连忙着自己是凶手,可是泪珠不停滚下来,声音颤抖着无法将一字一句完全说清楚。声音截然停止,一柄闪烁着寒光的短剑从身后穿过他的前胸,他全身颤抖着看了看胸下的短剑,身子踉跄地前走了几步,看向身旁的凶手,目光中更加充满了不敢置信。
大殿之上这一次无论是白箫,还是一直泰山崩于前不失色的李墨晏,还是其他人都无不惊讶万分。
这个人不是别人,恰恰是新回来的齐睿南。
他手里握着短剑满是血,脸上肌肉扭曲成非人样,表情狰狞并且十分可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的鬓发飘扬起来了,这时人们才看到他的双鬓之中已经有了些许白发。
齐杰赶忙上前抱住了齐右延,这是他最后的一个亲人了。
齐右延笑着抱着他,老人家死前还带有一丝满足,因为自己还有一个孩子。感受着他身上与自己同源的血脉流动,他只觉得自己好愚昧愚蠢,因为这个他还曾经怀疑他是族长在外的私生子。没想到啊没想到,原来这是自己的孩子,还那么的出色。他临死前最后看了一眼齐睿南,然后又看了一眼齐杰,内心仿佛刀割般绞痛,自己过往的刁钻为难没想到都是错的。
他好恨自己。
李墨晏转回头,显然是不忍看到下一幕。
他却看向了白箫,白箫当然没有看向他,因为齐睿南已经被白箫制服于当下了。期间打斗之快速,就连齐睿南自己也无法言明,分明自己的修为就是比白箫高,为何自己还会被他制住?而且他那么恐怖的速度是如何练就的?他根本没有办法去想了。想也已经没有用了。
只有李墨晏看出了一两分端倪,这一切只因为白箫使出武术时是用心无恶的,而人本就是一种会趋善避恶的生物,而当白箫内心没有恶时人也就感受不到他出手了。这一切在另外一本道宗三清圣典《境楼》也有讲到,境界也分心境和功境。破水无伤则是最顶尖的境界,若是能够达到李墨晏他简直不可以想象。而眼下似乎,这个白箫比自己的心境还要高上一重楼。
齐右延仿佛有着说不完的话,表情狼狈不已,只是看向齐睿南,咳嗽着血丝有气无力地说道:“请各位不要杀伤我的两个孩子,一切罪恶我来承担。”说毕,整个人便失去了浑身精气生机,完全死绝在这大堂之内了。
最后的事情,白箫就懒得去知晓了,只是李墨晏率领的一众儒门子弟却是困住了他。
李墨晏微微一笑道:“而今齐家真凶已出,齐右延的两个孩子尽数伏诛,这还得多亏你的援助啊。”
摆了摆手,白箫淡淡道:“这事与我本毛铜钱关系也没有。此外你也拦不住我。”
他这话非虚若是他想走,除非二流高手观月境界的人物才能拦住他,否则山腰以下的登山境无人可以拦住他离去。
李墨晏也知道这一层厉害缘故,迟疑了一下然后给白箫抛出一个锦囊,“而今你已经暴露了自己凤凰血的秘密,坦白说当年李某师叔就知道你身上的秘密了,之所以没有夺取就是因为我们是正道。如果你遇到危险,就打开这个锦囊,此外如果有麻烦就来东云山找我们青书院。”他说罢微微一笑,表情十分悠闲自得,“毕竟你也算我们半个儒门子弟。”
他们携着一群人离去了。
没有等到第二天早上,白箫就找到了一个稚童,说着他打开锦囊之后就给他买一个糖葫芦,结果是那个稚童一经打开,锦囊里就露出一阵青雾,稚童即刻昏迷在青石板的路上。看着眼前的马车开始来往,他不禁暗暗冷笑道:“儒门君子,挥剑斩鬼魔,却不知道谁是鬼魔。”
他传送回到了那个波澜城。
就发现房间里只有上官袅娜站立着,床榻上却已经没有柳云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