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时门外,一张俏丽而绝艳曾经令他朝思暮想的人儿袅娜地一袭青裳走来,正是张倾仙。
已经早就心如磐石的他看见了她还是不禁为她的美而微微一颤,他与她对视了一眼,微微一笑,张倾仙却仍然是一副雪霜覆盖在脸庞的表情。她就在门楣处站着,目光如炬没有一丝情感波动。
徐彧沾了沾笔尖然后放在一旁,双手拢着袖子,带着笑容站了起来,温暖仿佛阳光,他实在不知道她怎么了。
她也从来没有对他流露出那样的目光。
缓缓走出书桌,他看向那一片又一片竖立起来高耸着的书架,轻轻道:“一眨眼间,我们在这里重逢,已经是过去一千年了。”似乎是有些很难为情得到她的言语赞同,于是他又看向她微笑道:“你是特地来找我的吗?”
张倾仙站在一旁,表情冷淡,目光冷冽,不说话。
似乎是站着疲倦了,又或者是坐得太久了,徐彧缓缓走到窗台,双手就撑着窗台的窗楣上,也不管一片风雨沾湿衣裳,只是眉目混着飞来的雨珠看着这浩渺的天地飘摇在雨里。
一如当年思念家乡的白衣少年。
轻轻的说话着,徐彧道:“我本来以为你不会来的。”
张倾仙第一次开口说话了,却语气古怪,“你本不该来的。”
听着脚步声一下又一下的在耳畔里响起,徐彧目光迷惘着,他思念起当年那月色下的绝色,那张俏脸令他朝思暮想了整整三百年。而今好容易能够暂时不去想,她却又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他的心思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去了。他清楚的记得当年战火朝天时,那整整三十万山巅境界以上的北天军铁蹄踏破自己家乡的场景,他那天抱着自己的父母痛哭流涕,然而一切都没有用了。
房屋倒塌,业火横烧,天下地上一片人间苦难之声。
他选择了去遗忘,于是终身不娶。
可到底还是想起来了,而今他也不去恨,因为恨已经早就没有作用了,只会活生生磨灭他自己的灵性与魂魄而已。他轻轻叹息一声,看向东云山的窗外,他的目光飘到了很遥远的地方,那个地方仿佛是这场大雨的起点,乌云低垂铅重无比。
徐彧最后脸色苍白的一笑着,然后整个人失去了活气渐渐倒下,落在了身后佳人的怀里。他终身不娶无子,他也知道自己在修行一途走了很遥远假设自己的孩子没有走到,那么悲剧一样会发生。所以,他宁愿将所有情思都放在那个无论是从前还是现在的她身上,哪怕是生命无疑他也将了他给了她。
他倒在心爱之人的怀里,他的表情很平静也温暖,悄悄地看着那张俏丽的脸庞,还有那一头的青丝。
徐彧轻轻的道:“答应我,好好活着,好么?”
胸间横插着一柄闪烁着黑红色光芒的匕首,在徐彧说完这一句话之后,他的簪子完全松散开来,整个人的皮肤开始褶皱,脸皮开始苍老,头发渐渐花白,他的气息和他的人一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张倾仙的怀里迅速苍老着。
然而不变的是他眼眸里的温柔。
张倾仙的眉头似乎蹙了一下,心间仿佛有什么忽然触动了一下。紧接着她的眉头开始皱起,那种感觉似乎是痛楚。
将手中已经开始腐烂的尸骨表情庄重地放在地板上,她慢慢地站起身,倾国倾城的容颜上有一滴泪珠缓缓地滑落。
但她还是笑了,来到窗台,双手撑住窗楣上,笑得和徐彧一模一样,同样看向缥缈的云外之天地。
“如果有下一世,你我做平凡夫妻该多好。”她轻轻道。
张倾仙看着远方,在不知道隔着几十个城市的地方,或许他们来此抓取的人会在那里。
她的目光开始从柔和变得犀利而锋锐,骤然间仿佛鹰隼一般。她霍地看向门扉后面,目光如炬,声音威严道:“聂卢,你进来。”
那名在门外自以为隐藏得极好的分教教主冷汗涔涔地走了进来,表情十分镇定影子却与人为一线地跪下道:“参见长老。”张倾仙直视着他,表情平淡冷漠不带一丝感情,仿佛神祇一般。
巨大的压力仿佛无形而生,聂卢的心跳比以往迅速了一倍以上,偷听到了一些东西却不敢承认的他赶紧慌慌忙忙地解释道:“长老我是刚刚发现了白箫的行踪而来的,不敢打扰二位长老会谈。”
张倾仙的表情依然清冷,她抬起了一只倩秀的手,仿佛青葱一样的五指凭空一握。
聂卢顿时一窒,双手抓着脖子四周,整个人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臂捏着脖子提起,他支支吾吾地要解释着,他的内心惊恐而畏惧,脸色同时也在迅速涨红着。
只见张倾仙目光不屑,秀手一挥,轰隆一声,聂卢撞塌了一个书架倒地,一大片书卷纷飞落地。
他整个人死里逃生,此时急促而紧张又庆幸地大口呼吸着,但是他的眸子里仍然充满着极度的畏惧——他从来不曾想到自己的修为在那些平日里深入简出,极少露面的长老们居然如此修为渊厚。
张倾仙忽然道:“自己出来,否则死。”她那么一说,聂卢不禁一惊,暗想到:“还有人?”
他双目环顾,只见窗边划来一道黑影弧线,自己最引以为傲最为宠爱的弟子李墨晏居然在自己完全没有发觉的情况下隐藏在屋檐上。李墨晏全身黑袍湿漉,不敢正视张倾仙只是跪下道:“弟子该死。”
张倾仙突然道:“你不该死。”
李墨晏猛地抬头,目光流露出异样的目光,然而很快意识到自己失态了,即刻低下头道:“弟子不明,还请长老教我。”
张倾仙淡淡道:“你心爱之人本来自魔教,是特地为了接近你探求我教内情。你师尊籍此借口让我们二人杀了。此外,据我所知,你李墨晏手上冤魂虽然极多但是每年中秋都会跋涉千里回到家乡与母亲会面报平安。所以,你有了杀他的理由也有了我不杀你的理由。”
她纤脚一踢,那柄暗红色的匕首飞到了李墨晏面前。
五指冰凉滴水着,一滴又一滴地落在地板上,沾湿了许许多多的书卷,他整个人仿佛从汤里捞出来一样。
脑海里飞速着回忆着那些天与她在一起的美好他笑了又哭了,在外人看来东云山首徒门徒的仙师称号似乎在那些日子里都不重要了。他沉默了很久,站在那里伫立了许久,没有人去打扰他,也没有人能够打扰到他。
他猛地俯低身抓起匕首,飞奔几步扑向聂卢。
聂卢表情如死灰目光充满了恨意他这个精心培育的弟子今日居然要来刺杀自己。他眼角余光旁边的张倾仙,他知道自己在她不过几尺之间要杀了自己只怕是容易得很。
可是他总不能白白地死了,于是,他的目光歹毒。手掌翻卷出一阵罡风,吹起这个房间里的书卷瑟瑟发抖着发出飞翻的声音。
只要他来,那么他必死。
张倾仙的目光流露出了一丝惘然,她自己到底不会想到这一对师徒居然会是以这种方式收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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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天空之中仿佛两个神祇一样的人不断碰撞着发出撞钟巨响,电闪雷鸣间已经又是风驰电掣的碰撞。
两个人一边酣战着,一边互相说话。莫无殇手中一袖的白龙咬入了洛擎峰的肩膀里,渗出带着金色丝线的一滴滴血液。
洛擎峰则一掌劈碎了那白龙的一颗獠牙,整个人后退一步又猛地扑将上去抓住青虎猛地捶打。
白龙仰天嘶吼整片天地仿佛为之颤抖,水潭里倒映着他们的战斗也在猛地颤栗着。
白龙巨尾横扫,将洛擎峰那已经巨大无比的金色身躯扫飞出几里,然而几里对于这么一个巨大的人物来说转瞬即逝。
洛擎峰道:“只是双袖玄极图而已吗?还不够看。”
他猛地抓住白龙的一片鳞片铿一声拔出,火花四射,那白龙整个身体在不断扭动怒吼着。莫无殇即刻反击,另外一只袖子里的青虎这时一抓而至,给洛擎峰的右肩上留下了五道深深的沟壑爪痕。
莫无殇淡淡道:“够不够看,自然要看过了之后才能够知道。”
洛擎峰红眼,哈哈大笑道:“痛快痛快,说的是!”
莫无殇又道:“你何苦来此?”
洛擎峰咬着牙道:“只因为我不想再被人看在脚下仿佛蝼蚁一般。”
莫无殇突然道:“你何必为了别人而活?”
洛擎峰冷笑道:“你是名门贵族,自然是无法体会到我这种乡下匹夫之痛。”
莫无殇突然道:“咦!那是什么?”
他们二人之战,仿佛天空都要为之撕裂已经够为壮观了,可是有一道金色的光柱铺天而来。
站在早就已经摇摇欲坠破烂不堪的小亭里的白箫不禁目瞪口呆,那一道的金色光柱居然是以无数的金色的剑气化作实体剑铺就天路而成。
在一旁的其他两位少年也不禁目瞪口呆,那道金光之指的寒意直向白箫。
那仿佛刻骨铭心的寒意令白箫全身不由自主战栗着。
他脸色苍白至极,表情不敢置信地看着那天上之人。
莫无殇和洛擎峰的战斗暂时退开了,他们看着那一个奇异的人。
仿佛置身于遥远的天际,那个青年左边身子是红色的纱衣,右边身子却是蓝色厚重的棉袄。
他的脸色极为的白,却也是极为的英俊而桀骜不驯。他背负着一柄古朴苍凉的重剑,一步一个脚印,那片阴沉沉的天空在下方人们注视中顿时变得明亮起来了。
一团夕阳的红色光芒从他的背后升起来了,脚下万万千千的麦穗在秋季风中摇曳着,那本应该是一个收获而快乐的季节,可是在那一片光影之中一个少年和一个少女却分开了。他们说什么他们自然听不见,可是从那少年的决绝离去,那少女站在原地的梨花带雨,无不为着那漫山遍野的麦穗添加着夕阳下的悲意。
莫无殇第一时间挡在了那人的面前,目光直视着他,淡淡道:“请问阁下是?”
那人扫了他一眼,抽出身后的重剑,那一片光影顿时变成了实在场景,下方的人们看见一个方形的空间在空中缓缓形成。那个空间笼罩了这片天空的任何景物。那片空间里的夕阳,里面的麦穗,仿佛都凝聚成了实态。
只有那个少女却不见了,只留下漫天飞扬的麦穗,和一个背负重剑表情表情坚毅冷漠的青年。
那空间足有数千里大小,就连莫无殇袖中罡气,洛擎峰的巨大金身都在这里消失不见了。
在世人抬头便可见到的画卷里,那名古怪服装的青年纵剑斜指着莫无殇,一字一句地道:“挡我者,杀无赦。”那剑指着他,没有一丝剑气剑意,却仿佛这个世界都在挤压着他。
莫无殇表情骇然至极,内心和洛擎峰一样只能够想到传说之中的剑气领域。
在大地之上,白箫遥望着渺远的苍穹,那副以天地为画卷的领域,双手紧紧抓着左右大腿上的剑柄,目中闪烁着微光。待在层层剑罡包裹的南春庙里,耳畔听着四处轰鸣,还有到处扬起弥漫着的灰尘,一身玄色衣衫的王倏愉在众人之中神采奕奕,没有丝毫的畏惧心理。
只是看向楼台之外,那张方圆千里皆可以见到的巨大画卷。
在那间有些残旧仿佛的楼阁里面,有数十名气度谆谆的修士面目凝重,他们将衣裳奢华的二男一女围在中间。
那名王妃吴贞在对着神像祈祷,表情焦急。
而另外一位,燕安王白珣随同小王爷王倏愉而来,此刻也战栗着看向神像不敢说话。
本就生性好动的王倏愉实在受不了那一阵安静,看了看四周又走了走一圈,结果被人拦了回来圈内。
他不禁气急。
微微叹息一声,王倏愉目光黯淡地对着自己目前那个背对着自己的玄衣人道:“吴叔,那窗外的画卷是什么?”
玄衣人能够在众阵之内,而且能够与王倏愉这等小世子殿下青睐自然也是见多识广。
他轻轻的解释着:“那夕阳天地画卷,其实也不算是画卷只是一种磅礴巨大的剑罡将一方天地与另外一方天地隔绝形成自己的一片领域。而在那片领域的主人便是那片天地绝对的主宰。因为里面的任何一丝景物都是由那人的剑罡化成,并且据属下而观察,那任何一丝夕阳都蕴藏着恐怖的杀机。我也是今天才算亲眼见到这只在传说之中的东西。”
王倏愉双手一击,嘻道:“那先前那天空的巨人还有那巨蛇和巨虎呢?”
沉吟了一会,玄衣人继续道:“都是武夫罡气。早就听说这一代的江湖人杰辈出,没想到居然如此得令人难以接受。”
听了这一句话,王倏愉偷笑道:“是令你难以接受吧。”
玄衣人不说话了,抬头看向那片夕阳画卷,画卷里面没有水却有漫天浮动的麦穗,里面没有剑刃却有铺天盖地的夕阳。
王倏愉轻轻道:“父王什么时候来?”
吴贞一直面向神像的身子颤栗了一下。
除此之外,众人沉默。
整个大殿重新陷入了平静。
这座大殿仿佛这时多了数座雕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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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无殇脚踏着剑罡化作的泥土里,内心忐忑着说道:“你为什么要来杀他?”
那个奇装异服的青年剑眉一冷,手中那柄比寻常钢剑都要大出几倍的重剑,轻轻道:“你挡,还是走。”
洛擎峰一听闻,也不禁看向莫无殇,只见莫无殇闭目呼吸了一口气息,然后看向那片夕阳,微微一笑道:“我这少年的生涯一直都是我行我素无牵无挂,不听人劝也不听人威胁。”
他收敛起了笑容,尽管他知道自己不可能是面前这个人对手,然而还是执意去抵挡。先前出现的白龙青虎瞬间手心中互相纠缠着化作一柄三尺长剑。
旁边的洛擎峰瞧着不禁暗暗心道:“那柄剑虽然看起来简单,却凝聚了千百万道剑罡,一剑之下怕我的金身不灭也未必能够抵挡。”
长剑龙纹云布,似乎琦玉一般洁白明亮。
他单手握剑,斜指向那人轻轻一笑,“莫无殇。”
潇洒惬意的莫无殇在漫天麦穗之中依然是那么潇洒惬意,从容不迫间剑罡涌出,淡淡的太极图案一边青色一边白色汇聚在剑刃和剑柄之间。
夕阳下的青年,只有一个动作,他单手举剑,然后拦腰斩出。
铿然而鸣,玎咛的一声,莫无殇头发披散,趔趔趄趄的后退了十步,脸色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他实在没办法再站住了,只得单膝跪下。
断剑插入麦穗泥土中,旁边的洛擎峰目瞪口呆,只是那么简简单单的一剑而已,他完全可以避开的,可为何会如此?
他看不出来。那一剑的力道到底有多大,恐怕只有当事人莫无殇才能真正了解。
莫无殇轻轻道:“江坼,果然不愧是榜中第四。”
被称为江坼的青年目光迷惘了一霎那,“我已经好久没有听说过别人那么叫我了。”
莫无殇抬起头,那双眼眸充满了精芒,咬牙拼命抑制着要涌出喉头的鲜血,沙哑难听的声音道:“你来这里,是为了什么?”
江坼平静道:“杀人。”
洛擎峰突然道:“白箫?”
江坼横了他一眼,慢慢点头,“是的。”
莫无殇摸了摸后面,居然发现有一棵粗大的树干,他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倚躺在那树干上。
目光重新清明,他看向江坼,“有人托我将他保护好。”
江坼道:“可我还是要杀他。”
莫无殇道:“为什么?”
江坼道:“因为他杀了她。”
莫无殇疑惑懵懂了,“很重要的人?”
江坼心中一痛表情露出了狰狞神色,“他不仅杀了她,还有我的孩子。”
莫无殇与洛擎峰对视了一眼,目光中都充满了不敢置信。
洛擎峰道:“是你背影里面的那个女子?”
江坼冷冷道:“我已经说得够多了。”
他那柄重剑重新举起,那片安逸美好的夕阳黄昏还有漫天稻穗此时此刻都静止了。
莫无殇嘴角溢血,却还是笑着道:“多谢你的一剑,令我看到了原来剑不需要剑罡。”
洛擎峰浑身一震,仿佛见到了鬼一样看向了莫无殇。
漫天的麦穗重新浮动起来了,江坼的重剑缓缓斜指地面,他平静道:“我不杀你,你走吧。”
————
小亭里缓缓幻化出一个透明的人,那是“莫无殇”。
他抬头看向那片天空,轻轻叹息一声,只是道:“我可能要死了。”吓得三个小亭中的少年神魂颠倒,白箫最快反应过来,看向“莫无殇”。
白箫向“莫无殇”道:“什么意思?”
“莫无殇”也不解释什么,一掌推向白箫,白箫没有防备之下登时倒地,可他左腿上的一柄剑却飘飞而去了。
飞入了那渺远的苍穹画卷。
白箫皱眉,“什么敌手让你也需要兵器?”
“莫无殇”轻轻一笑,“可以让我死的对手。”
白箫脸色更加阴沉了,他看向“莫无殇”,道:“来找我的?”
“你杀过一个孩子和一个妇女吗?”
“莫无殇”转头看向白箫,表情肃穆仿佛择人而噬的目光闪动着。
白箫道:“自然没有。”
只是那么一刹那白箫脑海里想起了蜘蛛夜郎,还有那个死婴。
看着他的表情,“莫无殇”沉声道:“说清楚。”
白箫注视向他道:“带我上去,我来说清楚那件事情。”
“莫无殇”苦笑道:“我的本体现在已经左右支拙了,哪里有余力支持你上去,能够来这里和你说两句话已经是最后的力量了。如果你跑得够快或许能够吸引到他的注意,然后就不会杀我了。”
他自嘲般说道,却猛地眸子扫向小亭外,小亭外走来一列人马。
马车上其中有一个穿着玄色衣服的少年看向最前面那名中年人道:“吴叔,我们来此做什么?”中年人脸色阴沉似水,手里握着缰绳一言不发却是拉停了那六匹骅骝,在仿佛精雕细刻的马车里有一个没有眉毛的中年人掀开了车帘缓缓走了出来。
他长身而立,充满了上位者的气息,只是穿着一身华丽的红色蟒袍,手指上冠上颈脖上无不带着珮玉。
玄色衣服的少年皱眉看向那个王叔,“白珣,你出来做什么?”
白珣微微和煦笑了一下,却是对那少年的质问视而不见、听而不闻,朝着白箫道:“不知道白箫小子此番要去哪里?”
白箫冷冷道:“难不成燕安王还可以载我一程?”
燕安王欣慰笑道:“这个不难,世子请上车。”
闻听到了世子二字,白箫的内心仿佛一颗石子投掷进了一片澹雅的小湖,惊起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然而他们还是走上了车子,马车扬长而去。
白箫和白珣二人谁也没有再挖苦谁,平静地对视着。
在车厢内还有着独特的香料袅袅荡漾着。吴贞目光闪烁,也不说话只是偶尔会瞟向马车外的风景。
“莫无殇”没有跟上来,而是自身化作了水珠消失不见。
只有车厢外面缠着自己家吴叔的少年王倏愉在不断的说话。
天上的波纹在后面的几天里都在持续着。
而白箫和白珣等人通过了一个传送法阵,来到了一处府邸。四处张灯结彩,红布跨放,人声鼎沸。
白珣轻轻地对着白箫道:“虽然你我过往交恶,可你我到底有着血缘关系,总不能一直这样子吧。我总不能对你见死不救吧。”
白箫不说话。过了一会白箫才知道那个府邸是一家姓南宫的人家,这日举行着婚礼。
屋子里一片喜庆,本来白箫是不愿意看下去的,但是白珣总是笑眯眯着说让他看下去再说。
等到一个熟人南宫飞出现在大庭广众之间时,白箫登时内心不安地看向白珣。
白珣却安慰着他说,自己已经化解了他们两个少年之间的矛盾了。
后来新娘出来了,却是被三个修为不低的人扶着出来的,哪怕是盖着红布,白箫也可以认出那是自己从雪里抱回来的丫头。
白箫就要冲了出去,却只见另外一个熟人被五花大绑地挂在高处,那自然是夜冷霜。
夜冷霜奄奄一息在高处,浑身都是血迹,双眼已经睁不开了。
白箫心想,他不是和弟弟形影不离吗?那么此刻他弟弟呢?
白珣似乎知道了他的想法,轻轻和煦的笑道:“我已经打断了他弟弟的腿,将他投到荒郊野外去了。那个地方四处是吃死人尸体的疯狗,想来此刻已经是死无全尸了。”
怒气冲天的白箫一拳朝着白珣击出,眼角余光却看见一柄长剑扎入了夜冷霜的左臂,他仰天沙哑嘶吼,血迹斑驳间他又看到了自己的好友。
“毕竟是人家的成亲婚礼,总不能如此失礼吧。”白珣还是那张笑容,“现在你还可以救一个人。”
白箫缓缓收回拳头,坐回马车的垫子,抑制着自己仿佛要沸腾的火山。
他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一句话,“放了他,我放过你。”
“你动不了我。”白珣指了指门帘,“你知道那门外是谁吗?那是吴剑宗首徒吴虞,你觉得以你的本事能够活着,在这里和我说话吗?不,那只是我恩赐你的罢了。”
白珣笑得很和蔼可亲,嘴角一丝戏谑之意也没有,仿佛真就是一个长辈和一个晚辈平静的会心交谈着。
“你还可以救一个人,他叫夏长风,我如果没有记错的话,他应该还算是你朋友。想知道他在哪里吗?去找,我给你三个时辰,不要动手若是动手上面悬挂的人就要血雨淋漓了,而且这场婚礼我们也不想见到血,你说是吧?白箫小子?”白珣笑眯眯着道:“如果你学狗叫三声,讨得我开心了我就放过你那小丫头。”
白箫咬牙切齿,看向了那个身材苗条,一袭红色霓裳的女子。
他实在无法看到柳云夕那个自己从雪中抱回来的丫头在南宫飞手上被蹂躏。
天色开始黯淡了,他却已经在这座城市里外四处找寻了一个遍,然而到底没有看见夏长风的下落。
白珣带着他来到一座花园,那个花园里完全可以透过窗纸看见一个纤细的身影被数个人灌下了一碗药汤,然后一个男人走了进来。
“放心,虽然那个丫头的第一次不是你的,但到底还活着。”白珣又笑了,“以后还有机会的。”
“白珣,你如此阴险毒辣,终有一天会遭受天谴。”白箫攥着拳头,目光被血色充溢,声音暴怒无比。
白珣好整以暇拉近了领口,平静地看着他,目光被晚上明媚的月亮更加透彻,“我带你去找夏长风,他此前已经遭受到了重伤,至于药物治愈靠你自己去了。”
一个精神矍铄的老人忽然从小径走了出来,他朝着白箫道:“跟我来吧。”
“如果你不去,那屋檐上吊着的人就又要罹难了。”白珣淡淡的道。
白箫遥看向屋檐上的夜冷霜,“若你敢杀了他,我保证不惜一切代价杀了你所有的子嗣。”
他循着那个小径走到了一个小屋,老人推开小屋的门,黯淡的灯光打落在一张惨白无血色的脸上,那个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床上便是奄奄一息的夏长风。
夏长风表情牵强的笑了笑,看向白箫,还想起身却没有丝毫力气了。
那个精神矍铄的老人淡淡的道:“治愈他的病只有去东贤山的悬崖峭壁上摘取灵芝。”
“只要你给我带回了十枚灵芝,我就答应放了夏长风。”已经靠在门上的白珣眯着眼睛,微笑道:“我保证,此期间你的朋友们不会再受到一丝伤害。”
伫立在昏黄灯光下的白箫目光闪烁,“我答应你。”
当晚老人刻画了一座巨型传送法阵,直接将白箫送到了一处冰天雪地的山脉,白箫迎着夜晚格外寒冷的罡风一步一个脚印,一步深入雪中一尺来到悬崖摘取灵芝,然而很可惜的是那灵芝一到手中便化成了蒸汽。
原来,这种充满灵性的药物是不能被剑气所沾染的。
白箫于是从峭壁下一步一步地爬着,因为不能动用剑气他就不能御剑,数次从空中摔下近乎要骨断筋折,嘴角溢血的他看着漫天的冰雾。
“为了他们,我得站起来。”他脸色苍白地挣扎着,可到底没有能够站起来,手臂和腿部都划了数道几尺长数寸深的血痕。
在那个冰冷交加的晚上他很快失去了意识。
第二天早上他全身布满了冰霜,却看见了一团炉火和一个房间。房间里有一个姿色普通的少女和青年,青年和少女似乎是兄妹他们一边讨论着粮食的多少一边讨论着要不要出去。
白箫很快醒转起来,冒着大雪偷偷走出了小屋,真心的祝愿这一户人家安好。
他很快又一次来到了那座悬崖,用自己的剑和双手一次又一次地走上悬崖又摔下来。
在大雪之中,在寰宇安静的之中,他度过了自己才知道有多苦的十天。他身上除了躯干和头部其他部位已经是鲜血淋漓。他回去找白珣,将灵芝抛给白珣,自己完全凭着一口气站着。
目光中流露出了一丝惊讶,白珣打开着那包裹,将那一个个灵芝当着他的面吸吮着,很快十天来的努力都白费了。
白珣啧啧笑道:“听说这种东西延年益寿,我也就笑纳了。多谢了小侄子。现在你可以进去那个房间里找夏长风了。”
白箫赶忙推开门走了进去,来到夏长风床边,看着那张苍白的脸自己的表情无比的惭愧。也不管一身的伤痕,取来一个茶杯将灵芝以剑气搅碎化成药液然后给夏长风喂了下去。
阳光射了进来,屋子里重新暖和起来了。
夏长风很快苏醒了,他本就是有底子的修士,加之那灵芝顿时身上的五脏重创迅速消失着。夏长风盘膝而坐,闭目养神。
看着他已经能够自我调息了,白箫缓缓松了一口气,整个人就要瘫倒。
在意识逐渐模糊时,白珣的怪异笑声又来了,他还是站在门旁,轻轻笑道:“念在你给我找来了那么多灵芝的份上,你去隔壁找那丫头去吧。”
白箫顿时大为激动,整个人也顾不得休息,立刻跑向隔壁那个小花园里的屋子,他撞门而入,只见一女子脸色苍白的躺在床上。
她的身上披盖着一层湿润的白毛巾,看上去憔悴惨白的脸色。
白箫走近,原来她的身上空无景物,只有一条白色毛巾。
在大腿微上的床边流淌着血丝,看上去还是刚刚流淌而出的。
白珣靠在门扉,背对着温暖的太阳,无比舒服的呻吟道:“她刚刚睡下,不过不得不说你白箫真有眼光,这般女子怕是在人间也没有多少了。”
白箫紧紧攥着拳头,用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额头,两行清泪而下。
“我只当你是我妹妹,我会给你讨回一个公道的。”白箫喃喃道。
“我给你一个机会。”白珣看向白箫,舔了舔舌头,嘿嘿笑道:“学三声狗叫,然后我就放了她。反正,太过肥腴的羊吃多了不好。”
柳云夕婴咛一声,秋水眸子睁开,她看向白箫,脸色灰败间流露出了一丝淡淡笑意,“我没事,不要任他摆布,你走吧。”
正在这时,白珣击掌着,运来了两具尸体,白箫看见了顿时惊怒交加,死死地盯着白珣。
“这两个人来我家院子偷东西,不料被我属下一并打死了。”白珣大为惋惜,看着那两具兄妹的尸体,轻轻叹道:“太可惜了,都是年轻少年彦杰,都曾经救过你白箫吧。”
在那小径通幽林木处,白箫怒火焚烧着,双目散发着一阵又一阵恐怖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