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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人足足站在雨中半柱香的时间,只可惜这片天地很是无情。

天昏地暗风雨飘摆,这片灯火通明的街巷土地的芳香味飘飘远扬。

朱红色的木门呀一声敞开了,走出了一个面黄肌瘦眯着双眼的萧索老人,老人一身土黄色褪色袈裟,见到了此人眼底掠过一丝波澜,平静说道:“你为何回来?”那人低下头,全身朦胧在雨中不说话。任由雨打风呼的人,忍受着雷声调笑般地怒吼,忽然眼底闪过一丝丝缕缕血色。那血色光芒向笼罩着半个头颅,一层浓浓的血腥味就要蓬发。

此人全身抖动,嘴唇翁动,血红的眼瞳上闪过一丝慌乱情绪,苍白的表情,这个男子抬起了头,眼底有山河,忽然跪下道:“我需要知道答案。”

老僧面无表情,鹤发苍颜,扫了他一眼,伸出一只满是老人斑纹的手,轻轻地放在他肩膀上,沙哑地说道:“你跟我来。”

说毕那人站了起来,如释重负,期间摇晃了摇晃身体,脸上闪过痛苦狰狞的表情,还是走进了去。

老僧关上了门,双手笼袖转身走了进去。

长长的甬道外面一片雨景,这是四合院的设计,那人随老僧走进了正堂,他们的脚步未在此停留,而是走到了后面的宽阔空旷小院。这里植被茂盛绿意盈然,两人走过有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道,在尽头是一条方形石柱放在墙壁边上的水晶。水晶呈人头大小,倒映着陆离光怪的景象。

那人全身猛地一震,血泪流淌地跪下,看向老僧说道:“这个少年是少主?十八年前离开王府最后的慕王子嗣?”

老僧没有说话,紧紧闭合着干枯的嘴唇走向另外一边石柱,对着雕像拜了拜,然后又从旁边拿起三炷香点燃再插入在旁边的香炉。

烟雾缥缈中,那座雕像一尺大小,眼神模样凶悍,左手握着一柄巨剑上指苍天,右手握着一把巨刀下指大地。跪倒在地上的黑袍男子看了石像一眼全身一震,可一刹那,他看到那座石像的眼神似乎迷惘了一下。

血泪止不住地流淌的男人嘶声挨近石像,雨势大了,只听得他轻轻痛苦的一句,“王......”

.......

说不出名字的沙漠里面有一个挺拔的身影,身影在一处小院忙碌着,在太阳下澈之前,那身影小跑出街,来到了另外一座小院,拿起一根银白色的钢针轻轻地刺入摊在小院的小孩,小孩浑身颤抖,最后眼神恢复清明,在一旁注视的众人又惊又喜,其中只有一个面无表情的黒瘦老人。

送出了最后一个少年,黒瘦老人站在小院中,夕阳与小院的交汇处,光明与黑暗的交汇处,看向身影缓缓道:“三天了,你该歇歇了。”

白箫微微一笑,收回银针放在皮囊中,背负在肩上,然后看向老人,“是该歇歇了。毕竟你连你至亲舍命给你拿来的东西都给我了,真舍得?”老人眼角抽搐,“自然舍得。”

入夜当月光被风轻轻吹起披散在抱膝在屋檐上的少年,少年郎朗一笑,看向院落下的老人,“你别说我,你也没睡觉。”老人摇了摇头,一脚踏上旁边的黑色柳树,然后直接来到少年身边。

白箫摇头苦笑,看向月光。

“想出去了?”老人站在白箫身边,低头看着他。

白箫一怔,看向老人,老人的眼神中多了一丝说不明道不清的滋味,呵呵一笑,“想什么呢,我在看完那些书之前是不会离去的。”然后又扫了一眼脚下的笼罩在夜幕下寂静无声的长街石屋,用手指点了点,“我感觉我有很长一段时间留在这里。”

老人拍了拍大腿,坐在白箫身边下一点的屋檐,眼神骤而玩味起来,可他人看起来就是伤怀了,“我这些老人,看来真是老了,没用了。”

白箫耸耸肩,不搭理。

老人道:“这个月末,我们会有一批人出到城镇上买一些粮食,你要去吗?”皱了皱眉,老人补充道:“我希望我救回来的你值得我那样做。”

白箫嘴角一撇,表情不屑,却也没有说话。

老人眼神朦胧地看向月亮,黯然道:“当时她离去的时候月也是这样的,她说那座城是边塞之城,最是壮丽广阔。有文客言语,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可真的沙漠哪里有烟,哪里有河啊。”

白箫半身靠在黑柳树上,不言不语地睡着了。

老人看了他一眼,咳嗽地笑了,“这小子。”看了眼天色,“华灯会啊,游龙的场景,真是令人向往啊。”忽然又皱了皱眉,“那座城叫什么来着?似乎是叫长春吧。算了,小子啊,我可抱你不动,睡着吧。”说毕,自己跳下了屋檐,走进了屋子里。

......

老僧淡然,“僧不拜佛,只拜德者。”香雾缥缈的石像却根本不会有半点反应了。长跪不起的男子低着头,爬满野草和藤蔓的墙壁下是一片雨后月光。

忽然门外轰隆一声,两人的目光唰地扫了过去,只见一个一身青衫的老人走了进来,老人浑浊的目光射出了一道光,吐出了一句话。

“胡说八道!”

老僧双手合十,面色慈悲,缓缓道:“阿弥陀佛,你何必如此?执念为空,无念亦然为空。”青衫老人点头负手,斜着眼看他,扫了黑衣男子一眼冷笑道:“丧家之犬也来这里了?恰好,老夫今日将你们一网打尽。”黑衣男子就要怒起,老僧却拦住了他,只道:“不必如此,若是你杀了我等泽帝也会杀你。”

青衫老人眉头挑动,拂袖自成一片青气,倒塌的木门忽然升起,回到了门前。

黑衣男人紧紧闭着嘴唇,冷汗一滴滴落下,眼底猩红如血,双拳紧握沙哑道:“说,真相是什么?”

浓厚的黑色雾气向天空逆雨而上,这个全是氤氲在黑暗中的男人浑身充满了煞气,声音歇斯底里。

青衫老人伸出一根手指点出青丝,黑衣男人全身一震,脸色苍白如雪地跪倒在地。

“其实十年之前的事情我也不清楚,泽帝的事情与我无关。”青衫老人负手而立,仰头看向斜雨而下的屋檐,身后是一张流转铭文的青白色幡布。老僧眉头一动,心想到了道家至高法器镇魂幡和定神幡。这两件法器是道家百年之根本,可以说是重中之重,一般长老都没有资格使用,他到底是何身份?可持此幡?

青衫老人挥了挥手,那飘浮在空中的青白色幡从他背后化作一道流光来到他手中,像是看出了老僧的疑惑,冷淡道:“我是道宗一人弟子段玄。总而言之你们今日必须与我走。”

老僧点了点头,知道此幡在青衫老人手中他们已经毫无胜负可说。

“只是不知你要带我们去哪里?”老僧双手合十,一脸慈悲相说道。

青衫老人摇了摇头,看向老僧,捏了捏幡布的一角,眼底又看向远处,雨里黑暗天空中没有雷,却有一种压抑在旷散。他翻手腕向上,掌心出现了一口青郁色小鼎,扫了黑衣男人一眼,道:“你不可挣扎,进到里面安心修炼无论什么事情也不要动摇本心。”还未待那人回答,小鼎射出一口碧绿光芒直接将男人收进了小鼎。小鼎在空中几经转动而后缓缓在老人融入手中掌心。老人长白眉皱起,心想这黑邪气息实在太重,如此压抑也令他如鲠在咽。

青衫老人看向老僧,眼底寒光涌动,整个小院的气息忽然变得无比沉重。

老僧念了一句佛号,长眉被风吹起,在雨中的走廊甬道中,他似一朵无叶浮萍,双手合十说道:“施主若是要动手杀我,就且动手吧。”青衫老人眯着眼睛,寒光似乎银蛇涌动,冷声道:“你倒是看得很开啊。”他的身形瞬间一动来到老僧面前,时间与空间似乎颠倒,几乎是在来不及呼吸时间下,老僧已经被青衫老人踩在脚下。老僧被踏碎了胸骨五肋痉挛呻吟,脸上扭曲痛苦,却在淡淡地笑着道:“老衲一生为僧却杀了不下三千人,如今终有业报,也是应当。尤然记得当年楚将一吼震三千甲剑士的场景,那才是真正的修为动天啊。”青衫老人充耳不闻,沉默了一会缓缓抬起了脚,老僧大口咳血呼吸,却在下一刻全身血块崩碎射向四处。

又一次收起脚的青衫老人眼底波澜涌起,看向走廊甬道空灵细入肺腑的斜雨,随风鼓荡的小院树丛林叶。

他转身离去,就在他走下门槛的一瞬间,那座府邸轰隆一声倒塌,飞扬起漫天灰尘。

青衫老人一人一身在街上游走,片水滴不沾身,他来到了一处客栈,挑了张最靠窗的桌子坐下,习惯地看向窗外的小巷,小二被他满身的杀气哆嗦着走进他。扫了他一眼的青衫老人点了一坛酒和几碟菜,身上的杀气无声收敛。客栈里面的人们没有感觉到一丝轻松,反而更加沉重。过了良久敲雨喝酒的青衫老人厌倦地看了一眼那群人。在客栈里的人们都有意无意地远离这个鹤发童颜的老人,尽量不去看他,可是端碗举杯的动作颤抖是无法掩饰的。

青衫老人叹息一声,托起酒坛灌了一口,想来也是无趣,如今道法已经莅临绝巅,身边同时代的人已经死得七七八八,只留下敬畏和害怕的目光的弟子和路人,此生何意?想着目光涣散,白发乱糟糟的青衫老人又灌了一口酒,而后目光重新明亮,自语道:“天书写着我命不久矣,在这座村庄里我会寻到称心的弟子。若不是如此,我早就一巴掌拍掉这群蝼蚁。”他还要再喝一口,却看见了面前出现了一个苛刻言笑的威严老人。他推开酒坛,看向他冷笑道:“可敢与我一战?”威严老人平静地注视他,没有说话。“呵,废物。”青衫老人又灌了一口酒,咕哝道:“谁是仙?谁在意而已。”此言一出却惊天雷,万里黑天云穹掠过一道切天一白线。

威严的白袍老人淡漠道:“你说够了没有?跟我回去选好下一任掌门。”

青衫老人洒脱站起身,一只脚踩在长凳上,另外一只脚踩在方木桌子上,仰着头看天道:“万古诛魔才是厉害角色,你个小小雷神也敢吓唬我?”说罢对着窗口天空上反手打出一道浓郁的青色雾气,那道雾气迎天暴涨化作一条冲天而上的青龙。那青龙扶摇直上,龙须龙睛龙角龙鳞没有半点模糊朦胧反而凝实真切。

在云天之上轰隆一声,一团黑影从空中落下,就落在村庄不远处的树林里。

周围看客无不悚然,却发现根本无法动弹半寸。

威严白袍老人摇头牵须,只身离去,口中留音,“你死去你后人如何?”青衫老人意气与天高,“我当护佑他等千万年!”“只怕亡此后,其人分赃尸具。”长风斜雨是离愁,尚稍离意与情殇。

青衫老人怒气重霄一气奔走三千里,直到万里沙漠止步,回头一看,应是百年之红颜蓝知己,却只剩下空黑墨水。天幕垂暗滔滔入海洋似浪涛。

“古贤者自然独孤,我不渝走古人路。当开天离地创路!当世有谁可闻听见?几句嘲讽寂寥已矣。断肠逍遥游,月下应是逍遥人。悲兮悲兮。”青衫老人长叹,世界波澜之大居然无他一人藏身所。路过人间便是悲,握过人间亦是悲,既如此生为何生?死为何死?老人仰天怒喊,长空流星化光弧,恰是天公悲怒吼。脚步之跨是十丈,百里惊沙本不为人所观,周边数千里大族无一不瞩目与此。

老人闻此更怒,气孔七窍冒青烟,天边连银蛇是惊雷。

“天上人可敢一战?”一袭青衫逆伐诸天,扫除万里黑云,只无力颓倒。

世上仙有一,雷神为附属,不配为仙!

巨龙滔天化九势围老人,白发转青丝,手握诸天脚踏万古!

千古山中。

沉睡千万年的真仙醒了!冷风刮千万里!身化万丈承天,万古不朽是此仙!

“跨越千万年不过是死战,我今日有幸屠仙真是万死不虚!”少年身游九龙,周身围黄云,眼底是星辰!少年身为剑,只换句舍得?此战后世上再无人可称仙!

只因天地间有一剑!

是老人少年一念!

真仙身躯破碎千古长河间,亡前平静看向老人少年,说道:“为何屠我?”

少年老人恍惚了一下,嘴角牵动笑了一下,“适才梦回繁华长安,我见故人见古今,有你也该死了。”再度苦笑,一掌将真仙残魂震碎,看向一座小小村庄,眼神再度有了精神,看向天边银河星辰,淡然道:“下世,我应屠尽天上仙!”事后,人间流传只有一个摆渡人。少年老人的身影渐渐消散了,人们最后只能够见到他脸上还带着一丝笑意。

噗!

这天下血雨,万古再无仙!

威严白发白须白袍老人只叹息,“舍命一战可值得?泽帝连仙都可请动,却被你屠了。”

他道:“我不如你啊,此日如玄幻,万古再无仙。”

他清楚后世再无人能够弥补被少年老人撕开的天宇,即便修补了也无人能修成真仙!

只是。

他可舍得世上的亲人幼戚?

他可舍得世上的好友残魂?

他可舍得万年气运?

他可舍得己命?

应该是说不舍得的。

可他用一剑割断了干系。

“我不如你啊!”

老人长叹,争了一世还是败了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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