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是便出现了这样一幅画;金色的阳光照入房间,四四方方的房间里尘埃弥漫,坐在床上看书的人表情迷惘。
不知道是看晕了的白箫出去走走,小院的门口传开了几声稚嫩的吆喝。已经走在天井处的白箫会心一笑打开了小院门。院门台阶下站着几个朝气蓬勃的少年,他们目光清澈却又充满力量,阳光和希望。白箫安静微笑地看着他们,说道:“进来吗?”站在最前面的石峰摇了摇头,说道:“不了谢谢你。”表情似乎在阳光下有些憔悴的他令白箫心头忽然一软,却不知说什么为好,只得安静地看着他。石峰和其他几个孩子拿着几箩筐的粮食递给了白箫。在沙漠粮食有时候意味比什么都重。
石峰道:“这是我们父母叫我们给你的,你一定要收下。我为之前的事情抱歉。”不等白箫反应过来,石峰便如条件反射一样雀跃一声跑了,接着长长的沙漠街道中一个小小的身影后面跟着一群同样小小的身影远离了站在门前的人。一切的光景是在黎明之中。白箫在后面看着远去的身影微微皱了皱眉,没有说什么。
白箫退后一步返身合上了门,走到房间里,看了一眼窗外的孩子远去和一些大人在自家院子旁劳作目光恍惚了一下,接着脸色忽然紫红。他脚步踉跄地想去合上窗,走了几步吐出一口鲜血,他皱眉如锁盘坐在原地。两道猩红的血雾噗一声从他口鼻喷出,那两道血雾在空中流转不散,仿佛狞笑的恶魔。
足足半响,白箫脸色由紫红转青白,又由青白转红晕,最后从红晕转病态的苍白才重新睁开双眼,这时他看向桌面上的断剑,呵呵一声笑道:“古神的剑都是要嗜血的吗?”
断剑深邃的铭纹里面光芒霍地闪烁,一丝丝正意禀然的淡金色悄然散去。
可那纹路上的光芒在流转不息,仿佛在呼吸,在述说着什么古老传说......
白箫看向桌面的断剑,抚胸而笑叹,颜容萧索道:“我已经修为尽废,条条经脉已经断开,除非我自创一路不需要引天地灵气入体的道法,不然怎能满足你的欲求?”断剑光芒仍然在流转,不过白箫却感觉到,有一双血红色的瞳孔张开了,在深渊里看向他自己。白箫双眉舒展,继续看书去了。
他这次看上了医书《乱血》,乱血多是与血有关并且匪夷所思的话题,似乎在遮天蔽日的沼泽里有一朵盛开的妖艳红玫瑰。那玫瑰鲜艳如血,故此便称似血。在它生长的百里内无一生灵。只是因为它名为似血。似血--嗜血。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门开声传来白箫便知道老人回来了。老人从正门天井走来,面带一丝笑意,看向白箫说道:“今晚我们要去城中收购粮食,你去否?”白箫看向老人一会儿移开目光,用手指敲打着桌面,放下了书,思索片刻便展颜微笑道:“有人替我说话了?”老人坐在另外一端床边,目光低垂的看向漆黑的地面,双手放在膝盖上道:“的确如此。毕竟你是我们全村的救命恩人。”
白箫摇了摇头,道:“你昨晚说是一个月之后,现在临时改变主意是因为昨晚那场血雨和仿佛仙人一样的决战吧?我建议你们最好去不要轻举妄动。”老人沉默地点了点头。白箫瞟了一眼老人,重新拿起书边看边继续道:“那场血雨起码惊动了方圆千里人。各地诸侯都会聚集在此处,而你们身份敏感,族中又没有强者,何必去了自找忧愁?况且你们安安静静地生活在这里不用面临腥风血雨岂不是更好?机遇是可遇不可求,安下心来吧,是你们的终将是你们的。”
白箫一言甫毕眯起眼睛便在弥漫着尘埃和阳光的窗边床上安心地看着书。
很长时间都安静不说话的老人令白箫嘴角抽搐了,白箫歉意一笑看向老人,再度放下书说道:“我说话可能是太耿直,你不要介意啊。”坐在阳光下仿佛如黑炭的老人摇了摇头,说道:“其实也没什么。”他眺望窗外,看着人们纷纷回家,继续道:“是你说的对,也是我太急切地求功逐利了。”
白箫耸肩摊手道:“不怪你,你也是为了那群孩子好,不受欺侮,不被人称作流寇罢了。”
老人呵呵一笑,伸出一根手指,白箫不明白他意思,老人眯着眼睛道:“你欠我们一次机缘。”白箫不说话了,继续拿书看去了。
入夜凉风习习,大漠渺渺荒沙。在这个时候的天空最是晴朗明媚,星空璀璨倒天河,大概就是形容坐在屋檐上一老一少眼中看到的景象。白箫说道:“你们的大首领怎么说?”老人看着星空说道:“去!”他只有一个字的回答。白箫看向老人点头道:“那么我也去喽。”老人不语,接下来两人都看向了明月。
那是一弧在阴云里刚刚出来的仿佛沐浴过后的明月。
......
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在高耸的皇室城堡里的一间寝室,龙颜凤颈一身白衣的白泽站在围栏上看着天下人间繁华火光。白泽的背后涌现了一团黑影,那人跪地道:“真仙被道宗的段玄所杀。至于青龙鼎不知去向。”白泽没有回头,拍了拍洁白的围栏,看向另外一处乌黑幽远的山脉,满不在意地道:“道宗还有人去到长春城吗?”那人道:“目前道宗十三剑已经去了三人。”白泽嘴角露出了一丝笑容,饶有趣味道:“是嘛?看来外界传言不可信。那么其他宗门都去人了吧?我白族谁人去了?”那人皱了皱眉,不出声。
白泽摇了摇头,目光闪烁,道:“那道宗陈鼎风可去了?”那人迟疑了一下,道:“去是去了,不过身边带了个资质平平的女子。资丽平凡,不足为道也。”白泽哦了一声,随即挥手示意他离去。在他走后,白泽飘身而起,掠过月光来到十里外的山间,此处风吹林动影千重,似乎万千鬼魅在呐喊挥舞。白泽脚下落地而不染一粒尘埃,他平静地走在路上。
当绕过一处密林之后是一片桃红的桃花林。
白泽驻足在眼前不远处的客栈一会儿,心想这飘飘桃红在夜色月光下虽然美丽,不过稍逊韵味。想毕他起步走入客栈,客栈空空荡荡无一人,那是他自己一个人的客栈。客栈没有人搭理,现在遍地灰尘。白泽拿起扫帚一点点地扫干净,过了一会他听到了楼上窗台有声音。于是停下扫帚珍而其重地放好那把最普通的扫帚在墙角,一步跨越来到二楼。正见二楼窗台下有人驻足赏花。白泽眉头轻挑,道:“阁下是谁?为何来此?此处是小弟家舍不便逗留。”那人一身墨绿色长袍,从背后身材来看是个男子。那墨绿袍男子转身看向白泽,却发现白泽一直在看他便对视了小半时辰,而后两人皆笑,如果有人在这里一定会看到两人发笑的起止点有波纹一样的无色无形事物在旷散。
白泽道:“你是谁?”
那男子一怔,飒然一笑,道:“你又是谁?”
白泽点了点头,道:“我是我自己,你呢?”
那男子用手抚摸了一下天青玉色佩剑离殇的剑鞘,叹息一声,道:“我不如你。”
白泽的表情有生以来第一次会心地表露,在月光和黑暗之间他笑了,说道:“你可是道宗第一剑剑主苏剑莱?”
那男子摇了摇头,“虚名而已,比起你我更加是远远不如。”
白泽看向那男子很长时间没有说话,直到举起了月光杯倒了一杯酒,生平第一次敬酒。
苏剑莱在他敬酒之后人已经消失在冥冥夜色了。白泽叹息一声,一步一步走到楼下,看着最普通的客栈摆设,他知道此生是无缘遇到真正的知己了。于是他拿起了扫帚扫起了店。半夜时分,干干净净的客栈外的台阶上多坐一个人。
人影似逍遥,却道销魂与离愁。
那个最普通的人拿起了那个月光杯对月而饮。
天亮之前,台阶上多了个月光杯。
白泽平静离去。
路过崎岖山路时,白泽回首看顾山林,他知道或许有很长一段时间不会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