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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何举动?”,青殿深处,一圆脸方耳道人闭目坐在蒲团上,说话却是满室盈声,极具威严。

他身前跪着一弟子说道,“她去了轩辕长老的山峰,一天一夜后,她下山又引新入门核心弟子陆天一去了偏谷一竹庐之中。”

“偏谷竹庐?那里以往是何人居住?”

“外门弟子多喜在那借宿,不过在通灵境圆满弟子张计于竹庐破关失败,尸解之后,那竹庐便再无人问津。”

“谁问你近年之事?真乃蠢笨。”,道人声音隐有怒色,“我只问你,五百年前、一千年前,两千年前,那处是何人居住?”

跪坐之人身形一颤,“师祖恕罪,弟....弟子也曾偷入卷阁翻阅,但越久远之卷宗所记便都是大事,关于那偏谷竹庐之言却是一字也无。”

他身旁亦有一人和煦说道,“师弟入门才两百年不足,此事确实怨不得他,便是我来做,也未见得更好了。”

方耳道人怒气稍退,叹道,“也罢。”,他转头看向方才那位劝阻的弟子,“你觉得她是何性情,有何心思,是何目的?”

“弟子修为浅薄,不敢妄言。”

方耳道人目中幽深,抬手抚向身前卦盘,“十年一弹指,时日不多,不多了啊。”

座下二弟子皆是默然,目光闪烁,不知所想。

又过了三两日后,那煞九与那瑞青溪二人终的斗完了法,陆天一又说自己有了处所,两人才横眉怒视一眼各拿了一座丙上洞府去,百里璃亦得了座普通的丁上洞府,也没寻仆役,便自个儿打理起来。

将那数十年灰尘一清而出,再挂几幅山水图,置两扇屏风,摆一套茶具,这石室里方有了几分人味,但见那石壁上还有前人刻字,其词意略哀,许诉修行孤冷,又难窥光明。

却是收拾好未曾片刻,便有人来访,石门外卿风师兄自在预料之下,陆天一自在情理之中,可煞九和凌峰却有些叫人惊讶了。百里璃只笑了笑,侧身让他们进来,却也并未问那两人来意,将他们安顿坐下,去沏茶便是。

卿风凌峰神色尴尬,任谁也没想到今日是四男子无女伴联袂至一仙子洞府的局面,却是不太合情理分寸,要是传的凶了连他们的师尊都要脸上冒黑光了。

好在百里璃并未在意,两人接下百里璃捧来的热茶,拂盖微微一呡。

只觉口中清爽甘甜,却苦色犹存,犹如俗世金榜题名,且有那宰相之女属意,虽那官场沉浮难料,人生已是高歌猛进,那一点俗世忧愁只添真实,只做调味而已。

卿风又品了一口,脸上才舒展开,泛起笑意来,道,“好茶。”

陆天一愣了愣,学了他们的姿势神情凝重地将那茶水一呡,满脸疑惑地将那茶盏放下,侧首却瞥见煞九已然将那茶水饮尽,茶叶吞嚼,又从百里璃手中自取过茶壶又满了三杯饮尽,期间傲然点头以示赞赏。

凌峰将茶盏放下,惊讶道,“此茶叶精心炒至,实为罕见,仙子说用着俗间姓名,那百里氏确应在尘间不同凡响。”

百里璃笑了笑,“家祖曾任隋相,得赐贡茶,我便于此待客而已。”

凌峰仔细思索后却是无奈一笑,道,“我上山已有五百年,凡尘事自记不得太多了。”

百里璃坐于座首笑道,“理应如此。”

她举茶盏呡茶,众人也亦举茶盏而呡,忽的气氛有些尴尬。

“师妹入宗以来,可有不习惯之处?”,卿风抬首问道。

百里璃欲言那料峭峰上状如鬼魅之人,忽的想起卿风曾劝她远离轩辕虎,便言道,“倒无。”

“如此便好。”,卿风笑道,“没多少时日便是拜师大典。”,他瞧了凌峰一眼,凌峰只端茶笑言道,“师兄自为小师妹小师弟们仔细分说一二便是,师弟我自当守口如瓶。”

他又笑道,“自家师尊的性情我自是知晓的,卿风师兄亦不必避讳。”

卿风笑了笑,对其观感又好了一分,便对百里璃、煞九、陆天一三人说道,“我之前便与师妹言过,宗门有法、剑、器、丹、阵、符六阁,六大阁主造诣深厚,能被其收作弟子自然极好。”

“如那丹阁阁主便对弟子极为溺爱,每月丹药的发放上明着偏颇,但依那丹石成道在日后自然落了下乘。而宗门执管刑罚、对外征讨的刑部则多有法、剑二脉的弟子,喜以战磨砺者入这二阁自是不错。”

“至于那器、阵、符三者,皆需日久精砺,非天赋定力皆过人者不能远行。”

陆天一、煞九两人精神一振,将话牢牢记下,却听得百里璃问道,“那卿风师兄师从何人?”

“我当年拜在了器阁门下,授课师兄为器阁阁主嫡传四弟子北山唐。”,卿风伸手一弹剑鞘,眉间微微飞扬,道,“我耗时五百年算是小窥器道门径,这青冥剑便是取寒铁、陨金、冥水亲手打造。”

凌峰笑道:“二十年前卿风师兄凭借这一柄青冥剑,及那器阁七御之术,在宗门大比上可是独占鳌头,亦收得芳心无数。”,见卿风瞥过来,他笑着捂了嘴,却毫无反省姿态道,“是师弟多言了。”

卿风无奈一笑,“徒惹了无数麻烦上身罢了。”

“那除六阁之外,宗门还有何去处?”,百里璃问道。

卿风吃了一惊,又看了看陆天一、煞九二人神色,轻声问道,“师妹莫非未入那核心弟子之列。”

百里璃点头道,“确是如此。”

卿风在心中一叹,眉间是真真切切的惋惜神色,说道,“师妹所想无差,六阁确是眼高无比。”,他望向凌峰试探道,“苍师伯贵为传功长老,也是不错的师承,凌峰师弟可有办法。”

凌峰摇摇头苦笑道,“以师妹资质,拜在我师尊座下实为不难。但师兄却也知道,我师祖这一脉好争强斗胜,门下弟子大多尽然,以师妹温婉性子,怕是要在门下吃许多委屈苦头。”

卿风知道却是自己心切,思虑不周。

陆天一愣了愣,他们竟然还关心百里姑娘的去处?不说别的,以当日她凭空画符的本事,符阁再眼高于顶,进去从学徒做起总是可以的罢。实若不济,那欧阳长老又岂会不作安排?

难道不是自己这个乡下小子更让人叹气担忧?!

想到乡下小子,陆天一却控制不住自己向煞九看去,却见他横眉道,“看我作甚,家中长辈早叫我拜在那剑阁门下的,我要是敢胡挑乱选,少不得被打掉一层皮去。”

凌峰看到陆天一一脸悲戚神情,便笑道,“师弟是潇水灵根,便有两个好去处。一处自是法阁,若于法阁,术成后搬海滔天自是不在话下,但法阁天资横溢者众,个个孤高冷眼,罕不叫人道心蒙尘。”

“另一处则是玉桂长老门下,她主修水系功法,又破关在即,你以潇水灵根拜在其门下,明面上看是锦上添花,但因其门下弟子良莠不齐,你此举却实为雪中送炭,自可合她心意,得悉心栽培。不过自然也有坏处。”

凌峰又瞥了卿风一眼笑了笑,朝陆天一打趣道,“玉桂长老门下皆为美丽仙子,师弟相貌又生得不错,日后定少不了无数纷争。”

只又多说了几句拜师大典的事情,五人又闲聊了一会儿,客人便放盏告辞。百里璃将他们送至石门口,问至他们详细洞府所在,便一一笑别。

她又回到洞府坐下才喝了一盏茶,便收了茶具,离府而去,返飞而至的凌峰恰见她远去身影,又见石门紧闭,不由得哑然一笑。

霜林冻湖,大雪绵延,许是碧波仙境中的冬季都集到了这一处,脚底的树叶踩着便有咔嚓咔嚓的脆响,那树梢垂挂的冰牙却静而无声。一林中鹿与百里璃四目相对,却忽的纵远,不一时便消失不见。

他沿梅花印寻觅而去,便在沧溟宗的此处禁地中愈行愈深,风由湿冷转而清冽,只在浓雾中与无数庞大身影擦肩而过,一冰谷终在眼前。

似被惊扰,无数秽雁振着婴白的翅膀直扑高空,如同厚厚的雪被一掀而起,却是露出一座镂空的冰台,冰台状若指尖聚拢的骨手,顶端直垂下一条项链,蓝紫链条还在微微旋转,那中心恍若虚空的珠石已然微微一闪。

却是发肤皆白的女子坐靠在那冰台之中,睁开双眼,眸中仿若有冰雪飞舞,听见脚步声,她偏过头笑道:“这次却是有些迟了,我还以为你定会待在冰谷修行,和往常一般。”

百里璃坐在她身侧,“临昀,定数命数,我却不信这些的。”

女子狡黠笑道,“你只是不想信罢了。”,忽的她神色黯然,一些话语张口欲出,却终的是只字未提。

百里璃侧首一笑,“都如此了还放心不下?我怎会不加照拂?”

女子眉梢嘴角欲扬终落,不知最后是哭是笑,却碎为一摊冰晶幻影,半空唯坠一滴眼泪深陷冰谷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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