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一做了一个很悠远的梦,梦见一座通天漆黑如墨的巨塔,梦见嘶吼惨叫声不断在昏暗的雾中回荡,梦见无数被藤蔓刺破的尸体高空横挂,粘稠的血液从上空一层层流下,像沙漏,也像静止的瀑布一般。
而他却微笑着赤足踩在那血泊之中,从洞口俯瞰着塔底那肤发晶莹如雪的女子,一把玉剑钉穿她的胸口,终使她仰跪在无数残肢断骸之中,但见她嘴里每次鼓出血沫都觉得快意。
“便是褚师将宗主之位传给你了又如何?一个比一个脆弱不堪,就这样还能冠冕堂皇,自诩天命?”,他踢了踢脚下,但见尘土和着血粘在她的脸上嘴角,不由得皱了皱眉头。
他瞥了瞥那高挂的无数尸体,轻笑道:“现在看来,你也没有多倾国倾城,那些弟子为你倒是死的可惜。”
忽地却是一道亮光随着咆哮声从塔外直射而入,他惊惧转首,见到了一副因愤怒而狰狞的面孔。
玉剑嘶鸣一声飞转之上,却听见一声清脆的破碎声,那塔底她泪迹已干的面容扑到自己面前,世界陡然黑暗。
“不该如此的!”,虚空中却不知是谁在嘶喊,“她怎能那样就死了!”
黑暗中窜出一个披头散发的头颅,空洞的眼眶中血水滔滔流出,它龇出如同利剑一般的牙齿。
“别靠近我!”
他惊叫一声睁开眼,大气粗喘,才发觉自己已是坐起身来,汗水将衣衫浸得湿透,却对上百里璃温和的双眸,却不知为何叫他心惊胆战。
“你醒了?”
她抛过来一个烤熟的灰色果实,他如同反射般一把抓住。
百里璃愣了愣,掰开他烫的通红的手指,撕开烤得开裂的外皮,里面是鲜艳的诱人红色,还冒着热气。但见他脸色难看,百里璃便撕下一截衣衫,裹住食物放在了他旁边。
即便是经过涡口,沧溟宗的众人依然奇迹般地没有被分散,只散落在这片珊瑚林中。虽说那外观是五彩的珊瑚,却离谱地高过十丈如同巨树一般将天空牢牢遮住,唯有荧光在珊瑚间飘荡。
“你不吃我可吃了!”,煞九看了看陆天一,说道:“南宫师兄还有几位修为高深的师兄苏醒的早,又知晓此在何处,出去寻了食物来。但这秘境之中食物不是源自妖兽便是从妖兽口下夺得,可不能浪费。”
陆天一此刻才感觉到饥肠辘辘,捧着那烤好的红实两三口吞进腹中,舌上还残留些苦辛,味道确实算不上好。
远处传来一阵嘶鸣般的巨响,他立时站起身,才发觉仍处昏迷的辰阳谨、公乘桑他们已被安置到搭好的营地之中,不过却有许多灰衣蓝衣的师兄师姐们没有见到。
“还有的人呢?”
“自是离去了!”,煞九翻了个白眼,道:“又不是谁都像我们只有超尘境的修为,在这秘境中举步维艰。秘境广袤地宝无数,不求所获却进来干嘛。”
陆天一只觉心口难受脑袋痛,他明明只想在偏谷里过好自己的小日子,为何却如今在这秘境里?即便无法辜负师尊对他甚高的期待来到了混一宗,那冰泉的法子也应该是万无一错才是。
真是百里算到了他心思吗?可若是如此,她又为何浪费一张流赤符也要将自己拉入这秘境之中?
不!他瞥了抓住突然窜出的蟒蛇,静静地和它四目相对的百里璃一眼,叹了口气,这却不关她的事,都是他逃避现实的妄想罢了。毕竟无论再如何逃避,现实仍如师尊所说,既踏长生之道,不可少一颗争心。
可为何,她总能不慌不忙,不紧不慢,仿若忙碌的仙境中,唯有她不与天争寿,不与人争道,仿若径直走在一条别人难以企及的道路上,即便想要干扰的人都看不到她的背影。
他忍不住又瞥了她一眼,却见她放开蟒蛇,它却吐信窜起又被她抓住,一人一兽又陷入了奇怪的局面。
“喂!我说你!”,旁边的煞九声音却冷了下来,手如钢爪一般抓得他肩生疼,陆天一转首过去,觉得煞九此刻面容有些陌生可怕。
“你对她有心思?”
“你说笑呢?我们三人不是朋友吗?”,陆天一笑着想要拨开他的手,却发现他的手竟纹丝不动,忽然愣了愣。
“没有便好。”,那只手却自己松开,煞九冷目说道:“我向来不喜有人与我争抢,无论是谁!”,他忽地走了几步转首拍了拍腰上刀鞘,“不过若真有那么一天,你有勇气问我刀剑即可。”
这是怎么了?他在说些什么?
陆天一忽的回想起了那日山水册的情形,想起了那日的煞九,只因瑞青溪随手将笔抛给他,他便扬刀向她额前直劈而下。
四月的相处的时光,是他藏起了真正的性情,还是自己从未了解他?
他只觉一阵寒意刮过心头,如同玲珑峰殿顶的冷冽寒风。
百里璃揉了揉眉心,皱了皱眉头,眼前的蟒蛇瑟瑟缩回信子,颤抖却又不敢反抗般的在她手下微微挣动,她反手将它甩回林中。
是怎么回事,这秘境为何有一丝莽荒的气息,他竟有三息的时间沉浸于回忆与梦境之中,直教他想起了最初的自己,亦是最厌恶的自己。
这不像是五宗联合开辟的灵境,此处却是何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