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昏暗一下掀开，只觉得有些头晕目眩，在他身旁坐着的精瘦老者点了点头笑道：“小伙子，醒了？”
他有些迷惑，总觉得记忆中失去了些什么关键的内容，问道：“老叟，我这是在哪呢？”
“哈哈...他叫我老叟...”，老者左右看了看，很乐呵地大笑了起来，“他问我在哪....哈哈哈哈哈....”
他这才注意到身子底下一摇一晃，却是在板车上，老者旁边的劲装男子摇了摇头，抚了抚拳上缠的布带笑道：“鬼上身！鬼上身了！”
老者见他双目清醒有神，不像说胡话的样子，愣了愣抽了条木板在他头上敲了几敲。
虽然那双手干枯的紧，下手却很有力道，他叫了几声痛捂住额头站起来，却是车一个晃荡又坐了下去，“你打我作甚？”
“艾....奇了！”，老者惊了一惊，如同展袖一般捋了捋长须，一双铜眼瞪得楞圆，“老三，这比你家的四小子还有味道了！”
只听见这句话一出，坐在板车上面面相觑的镖队众人都笑了起来。
“石生，别闹了！”，在前面赶马的中年男子板了脸回过头来，“说起我家孩子是让你给拿个主意，是参军还是去赶考，咋还取笑起来了呢？”
“石生？你叫我石生？”，搅成一团的浆糊脑子终于顺了过来，他咧开嘴笑了笑，“没错，我是石生。展钧哥，你刚那一拳可打得太狠了。”
劲装男子嗤了一声，说道：“要不是你有把子力气，我真怀疑你那令牌是假的，毕竟军中高手如云，你这杨老将军旁的亲兵咋让我三拳五脚就给撂倒了。”
“要不然杨老将军怎会死了呢？”，镖队里一个年轻小伙话赶话调笑道。
老者眉头一皱，手里的铁核桃如同长眼睛一般向后直掷过去，打得他是哎哟的停不下来，老者呸了一口回头骂道：“不长心眼的狗东西，什么话随便乱说？”
石生想到挂在旗杆上的老将军的人头，心如同被搅动一般痛苦，他是抱着再见母亲一面，照顾柳宜哥家人的念头才没跟完颜樱拼命，但若早知道他母亲死了，大嫂也不见了，他何必要苟活到现在，还不如陪落雏一同死在雪地里，和老将军一同化为那场大火中的黑烟。
他觉得他是罪人，是胆小鬼，一事无成的傻子，只是有人教会了他不要轻易认输，不要和孩子一般遇到了伤心事就哇的一声哭喊，只是无可奈何的悲伤、无力挣扎的悔恨仍在他的心头萦绕不去，他那已经深邃的眼眶终究是润湿了。
他沉默不语地拿出包裹里的炊饼，一大口下去，慢慢地嚼了起来，忽的他抬头说道：“让四小子去读书吧。”，他的脑海中不知为何浮现出了柳宜、完颜樱他们的面孔，“读书长脑子，也许能弄明白这世道，也许能活得更好。”
“我也是这么想的。”，赶马的中年男子不再板着的脸上露出笑容，“咱家孩子又聪明，说不定能考上一官半职的，那真算我们祖宗保佑，出了个人物，那咱们还缺钱干这舔刀把子的买卖？人人都得仰着头看着我们，那时候我们得叫张家迁出他们的祖宅，让我们把大堂阔得敞敞亮亮....”
石生愣了愣，本想打断老三的言语，但见镖局当家的一向稳重的可敬老者，也止不住在老三的话里慢慢舒展开紧锁的眉头。
他将想说的话吞到了肚子里，双手撑着坐在板车尾望向天际慢慢移动的云彩，他觉着他这辈子是弄不明白这世道了。
........
“那我们就此分别了！”，石生见到那樊家村的大石，便跃下了板车，摸了怀里的两三两银子丢给镖局老爷子，“都是您们仁义才敢带我来这，不然一路走过来，石生恐怕就来不及救大嫂了。”
老爷子接住那两三两银子，拿那铁核桃磕了磕老三身后的木板，车队便停住，他嘿了一声，叫石生回过头来。
他在众人目光中拿出一个姑娘家绣着平安的袋子，将石生的银子放进去，又添了点银两才束紧绳子，却是又抛飞回去。
他看着石生愣愣的样子，得意地笑了起来道：“这事儿没完啊，石生！这事儿没完！”，老爷子望了镖局的众人一眼笑道：“这小子不错，咱如风镖局纳个女婿，诸位有意见没有？”
车队里的男女老少都笑了起来，没人反驳。
“啊？”，石生更傻了，没想到竟然会有亲家看上他石生，还是刚认识的人，他红了脸，道：“真的？在哪啊？”
众人笑得不亦乐乎。
老爷子哭笑不得地骂道：“有胆识一路摸着上贼窝去救大嫂，还急着找不到老婆？等完了事，你嘞，按着车轱辘印慢慢寻吧！”
“老祖宗说完了没有？”，老三笑着瞥了石生一眼，显然不给他走上前多问的机会，一扬马鞭，喝道：“走嘞！驾！”
石生想要追上去问个明白，却被那劲装男子一横眉瞪住，只得作罢，挠了挠头还是救大嫂的事儿要紧，他便转身走进了樊家村中，有传闻响马贼便是靠这樊家村来采购粮草，他估摸着在这寻上几日，总能找到浑金洞的蛛丝马迹。
可自从他走进村口，所有女人都盯梢似的看向他，就连水井旁打水的老妇都留了点余光在他的身上，有点像防人贩子的感觉。
却是从一个屋室里跑出一个衣襟染血的汉子，他环顾了一圈，看见石生愣了一愣，抓住他的手臂就往村外跑，边跑边说：“官兵抓过来了，你愣在村头干什么，不怕连累一家老小？”
“马...”
汉子喘了喘打断了他的话，“马？不错，人是被围住了，马还养在另一个地方，老大要我走地道，便是要我找弟兄骑了马去解围，你刚好与我一起。”
石生反应过来，问道：“你那屋里有地道？我要去浑金洞。”
“你这么去不是送死吗？”，汉子着急地说道，可石生已然挣脱了他的手，向村里跑去了。
石生闯进那人跑出的屋舍，环顾了一圈找到了那灶下的洞口跳了进去，他使出吃奶的力气在地道里狂奔而去，只愿兵匪相争不要伤到他嫂嫂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