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南以南,百草谷
三面青山包围,一潭净水沉入谷底,在那潭水之中,四条如成年男子手臂般粗的铁索缠着少年郎四肢,将其困在在潭水中央、进退不得。
少年十七八岁,此时正仰面躺在潭水之中,虚着眼看着高高挂起的烈日,发出一声感叹:
“唉,夏日已到、日儿高照,怎奈我心,似冰寒冷呀”
“师兄,你若不在水里泡着,就不凉了!”随着声音一起响起的,是一阵车轮滚动的声音,来人看着少年此时的样子,不由得皱起了眉,“师父让你来静池面壁思过,你这哪里有面壁的样子?”
“小师弟,这你就不懂了!不是说‘天地为家’吗?既然是家,那这天与地自然便是墙壁了,我向天‘面壁’,怎么就不是面壁了?”头微微倾斜,看着岸边坐在轮椅上的人,少年开口便是一番鬼论。
“唉!”来人听着师兄的鬼论,不想理他,转动身下轮椅,就打算离开,可终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两年了,师兄,还不愿向师傅认一声错?”
“小师弟啊,你师兄我不过是喜欢一个女子,何错之有呢?”
“那文姑娘就这般好?”
“自古哪有英雄能过美人关?”
“呵!英雄?你若真是英雄,那为何却连句喜欢都不曾说出口!”听着师兄一贯嬉笑的声音,少年人生气了,一掌打在轮椅扶手上,嘲讽道,“连句喜欢都不敢说的人,也配说‘英雄美人关’?”
“……”
“师兄,你难道就没想过,那文姑娘也许根本就不曾喜欢你呢?若是如此,那你为她违抗师父,不过笑话!”见师兄不说话,少年知晓说到师兄痛处,连忙又说道。
“嘿嘿,江山美人,本就是英雄一生追求!若是怕了‘笑话’二字,有怎称得上英雄呢?”
“你……”
“我说小师弟啊,你与其来劝我放弃,不如去问问师父怎么肯放我出去吧?这破阵也不知师父是怎么想出来的,竟困了我两年!”
“放你出来再去找那文姑娘?做你的春秋大梦吧!”俊朗的脸上因师兄那一番话而冰冷,心中对那从未见过面的人带上了莫名的恨意,咬着牙说完这一句,便指使小童推着轮椅离开。
可他不知的是,在他从离开不久,方才还说出不去的人,转瞬间便卸下手脚的铁索,施展轻功离开水面,从岸边草丛里取出早便隐藏好的长剑,看着小师弟离开的方向,笑道:
“小师弟,你说得对,连句‘喜欢’都不敢说,确实难为‘英雄’,所以我这就去做一回‘英雄美人’。至于她喜不喜欢我,问问不就知道了吗?”
“师父也是天真,一个破阵还想一直关着我?我走了,小师弟,你好好照顾师傅吧!”说完,少年便运起轻功、身形忽左忽右,踏着湖水从静潭的那一面,离开了。
“!”竹院中,桌前坐着的人忽然睁开双眼,抬头望向后山,低声骂了句“臭小子”,起身正欲离开,便听得一阵轮轱声响起,回头看,果然见自己那个体弱多病的小徒弟,在药童的帮助下“行”过来。
“师父!”恭敬地对着师父行了一礼,少年思索着该如何向师兄求情,耳边却传来师父不带感情的声音:
“去见你师兄了?”
“师父,师兄他……”
“求情的话,不必说了!”中年抬手打断小徒弟的话,道,“人家武功可高着呢,你这位师兄可不需要你求情!”
“什么?”仔细一想便知师父话中意思,少年目光沉下,对师父说道,“师父,让徒儿去将师兄带回来吧!”当然,还有一句话少年没有说:也顺便,也去见见那个“文姑娘”,我倒是想看看这人究竟有何不同之处,能让师兄几次三番的违抗师父的命令。
“唉!”中年叹了口气,才道,“想去便去吧,过不了多久,百草谷也将没了平静,你出去也好,省得到时候我还要顾己你!”
宣贯,鸣皋山,魔教总部
“如此说来,赵仙来已经脱离雪羽宫了?”洛威一手托着头,一手轻敲着岩石打造的座椅把手,鹰目此时半眯着,语气平平淡淡、听不出喜怒,“倒是和她娘一样决绝啊!”
“赵仙来离宫一事,恐已在江湖传出!听这意思,赵仙来恐永不复籍。”单膝跪在大殿中的叶凌云拱手对上方宝座上的人说道。
“……”手指不紧不慢地敲打着石椅把手,洛威闭双眼,似乎在思考问题,没有说话。
“教主!”立在一旁的黑袍老者见洛威不说话,兜帽下一双眉紧蹙,深邃的眼看着洛威,拿出背在身后的手、对着洛威行礼,又叫了声,“教主!”
“哈哈哈!”双眼睁开,两眼似有意无意扫过老者,洛威突然放声大笑,“区区一个雪羽宫,还覆不了孤的天下!便给孤的天下留下一处人间美景罢了!”
“多谢教主!”
“不过,林默海之子林慕天、明玉兰之女赵仙来、文然之女文熙宁,七剑已知其三!”看着老者一举一动中的恭敬,洛威露出一丝冷笑,不知再想什么,再开口,却又将话题转回到七剑之上,“网,可以收了!”
“不是三个,是四个!”黑袍眯着眼看向叶凌云,闷闷地说道。
“……”顺着黑袍的眼望向站得笔直的紫衣少年,洛佑成皱了皱眉,开口道,“左护法,凌云是我教右护法,可不是七剑的‘游光’剑主!”
“少主说的没错!右护法对教主的忠心,没人对比!”黑袍收回目光,暗含着嘲讽的话,在空荡荡的大殿响起。
“……”藏在袖中的手慢慢握紧,在指甲接触到掌心肉的瞬间又快速松开,叶凌云面不改色地望了一眼将整张脸都藏在兜帽内的黑袍,而后对着上方自己的杀父仇人弯腰拱手:
“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识时务者为俊杰,魔教如正午烈日,和魔教作对的下场,九年前我便已知晓!放着荣华富贵不享,而剑走偏锋、与魔教作对,凌云不是那么不惜命的人!”
“哈哈哈!”狂笑声在少年贪命的话语后响起,洛威看着卑躬屈膝的人,道,“要是所有人都如凌云这般,我又何须大动干戈!先生,你所说的第四人,是何人?”一句感叹过后,洛威又将目光看向黑袍,问。
“白衣秀士为人彬彬有礼、谦和温文,但他的儿子,却不见半点儿的儒雅之气!”
“白衣秀士?张义?”洛威略微思索一番后,才道,“先生此行,竟有意外收获,倒是给我们节省了许多麻烦。”
“张义?是‘雷影’剑主?左护法知晓他的所在?”与洛威一直称“先生”不同,洛佑成似乎天生便不喜欢一直隐藏在斗篷之下的黑袍老者,以至于称呼上也一直在提醒对方身份。
“回少主,看那人招式,有所猜测,但还未证实!”黑袍对于洛佑成话语中的针对视而不见,低沉喑哑的嗓音在整个大厅响起。
“何处?”
“江南樾府,云家庄!”洛威的话音刚落,黑袍的声音便接着响起,“那小子,一杆云家枪,使得倒是出神入化,就是不知,张义是否有传授‘五雷剑法’与他?”
“云家庄?”洛威沉吟片刻,才道,“白衣秀士当年与丁兰纠纠缠缠那么多年,最后选择的竟是云娘?”
“这倒不是!”黑袍摇了摇头,道,“虽只是远远看了几眼,但那人并无半点云娘的影子,眉眼细微处倒是与丁兰有三层相似,应是张义与丁兰的孩子,只是不知为何会云家枪?”
“樾府?与下江同属江南?”洛威闭眼想了些许,再次睁眼时,已有主意,“宋子皓,郎卫!”
“属下在!”被叫到名字的两个青年连忙单膝下跪,准备接领任务。
“你二人率领神龙堂、玄武堂,前往樾府,查清楚云家庄与七剑的关系,如雷影剑主确在云家庄,杀!”高位之人带着严厉的声音回荡在大厅中,“随后不必回教,转向下江,追杀追风剑传人,务必将雷影、追风二剑带回来。”
“爹!”宋子皓和郎卫还未开口,站在洛威一旁的洛佑成抢先一步道,“儿子这次出关,还未有试炼机会,这次任务不如有我带兵,就用七剑,让爹看看儿子这次的闭关结果如何?”
“你有此心为父很是欣慰,不过,”洛威起身,拍了拍洛佑成的肩,眸光移向殿下紫衣少年,道,“不过,你与凌云有其他任务!”
……
魔教总坛,后院
“凌云,不管别人怎么想,我信你!”从大殿中出来后,洛佑成与叶凌云并肩走过回廊,看了眼明显有心事的身旁人,说道。
“我是那人的儿子,他们怀疑我也正常,我并没有放在心上!”轻松的话语诉说着眼前人的心情,洛佑成疑惑了:
“那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啊,我这才回来,”故意拉长的话音引起洛佑成的注意,叶凌云伸手拍着魔教少主的肩,把话说完,“圣女她怎么又跟我置气呢?不曾想……”往回收的手被人抓住,手中握着的纯黑匕首向上一抛,落入另一只手中。
洛佑成上前进一步,就要抢回匕首,不料抓着的手突然转动腕间、挣脱开来,叶凌云也趁着这个机会,双足轻点、退至五六步外,把玩着纯黑匕首,俊朗的脸上笑意满满:
“原来都是你害的我啊!”余光望向水榭回廊的另一边,红衣少女雀跃的身形落入眼中,叶凌云笑着道,“你堂堂魔教少主,竟和自己妹妹抢一把匕首,羞不羞啊!”
“溪天,你自己拿不回去,就找凌云吗?”心知从叶凌云手中夺回匕首的可能性不大,洛佑成看向慢慢向他们走来的红衣少女,想着激一激自家妹妹,谁知洛溪天却无比的理所当然:
“当然了!匕首是他送我的,被人抢走了,他当然有责任帮我夺回来了!”怕洛佑成再说什么,洛溪天一把将叶凌云手中的匕首抢过来,插入左脚靴子中,道,“之前他把哥哥你送我的藤鞭抢走了,不就是你帮我夺回来的吗?”说完就走,不留片刻,洛佑成和叶凌云看着红色的背影一阵无语。
“我这是不是把她给宠坏了?”
“嗯?原来我们少主大人还有这意识啊!难得难得!”
“你……”听着叶凌云打笑的话,洛佑成抬手握拳,轻轻打在叶凌云心口胸膛,神色认真地道:
“凌云,我相信你,不管任何时候!”
“嗯!我知道!”擦肩而过的瞬间,叶凌云收起了所有的笑,明朗的眼中一片黑暗,“我知道!”重复着那三个字,转身的同时,将笑容重新戴上,将黑暗赶回内心深不见底的囚牢,与洛佑成并肩离去。
……
“呼!”抬袖拭掉额间的汗渍,右手轻轻转动银针,见少女紧蹙的眉有些许的放松,赵仙来长长舒了一口气,“宁儿,你到底,遇到何事?”一声叹息过后,赵仙来将少女身上的银针尽数拔掉,才给少女盖上被禄,门外便响起敲门声:
“咚咚咚!”
“林少侠!”起身打开房门,林慕天端着一份饭菜走了进来,目光往里看了眼,便收了回来,道:
“赵姑娘,文姑娘还是……”
“嗯!”赵仙来摇了摇头,清水般的眸子里写满了担忧,虽年少继位,但终究只是十六岁的少女,如今故人有难,却束手无策,难免对自己有些许的责怪,但又不想让眼前人有所察觉,故很快将情绪掩盖,转移话题,“林少侠,有陶然轩的消息吗?”
“没有!”林慕天闻言也只是摇摇头,道,“小镇中有不少人都知晓文姑娘,但奇怪的是,却没有一人知晓她住在何处?”
“如此看来,这件事,果然不简单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