增城,
一座不起眼的小城,广州东部,南与东莞隔江相望,东临惠州,北界从化。增城盛产荔枝,传说中盛唐时期,红尘一骑妃子笑,路人不知荔枝来,杨贵妃当年吃到的荔枝,便是产自这里的一颗古树,故称为荔城!
增江河畔,
还是这个年轻人,还是同样的装备……牛仔裤白衬衣,头发长而散乱,面容消瘦,胡子拉碴的拖着一个拉杆箱,趁着夜幕,伴着昏暗的路灯,独自走在这陌生城市的街道,亦如他初到莞城小镇的模样!
“嘿,我说哥们……
你到底还是来了,我还以为你,此生注定为情所困,终老石碣镇了呢?”
许大虾的破锣嗓音,突然在谢风耳边响起……
谢风如梦初醒,循着声音望去,
旁边马路不远的一个地方,
许大虾,正依靠在一个门面的卷闸门上,一脸的奸笑!
“你大爷的,都走了……
我一个人留在那里还有个球意思?
提前声明……
我这次不是来投奔你的,
而是来投奔,我那个小嫂子阿群的……”谢风厚着脸皮肆意的笑着。
“呵呵,明白……
哥哥我也就这么一点存货,没想到,你小子还在惦记着啊?肉你就别想了,汤可以闻闻,不过你也没这个机会了,我已经把她送回她云南老家去了.....”说完,许大侠诡异中带着些许的惆怅,似笑非笑!
“我靠,几个意思?
不就是我来了吗?
那也不用把她藏的那么远吧?
我既不吃肉,也不想喝汤,只是偶尔空闲的时候,想远远的欣赏一下,所谓的“人间烟火气”,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吧?“谁曾想,我刚一来,你就把她送走,这样做,那也忒不仗义了吧?”
“呵呵,好说,好说……
说实话,兄弟你的这个要求,着实不高,相信以后有的是机会,
放心吧……
哥哥我保证会锻炼好身体,加大运动量,
争取再创佳绩,尽量满足兄弟的心愿!
呵呵……哈哈”许大虾说完后,在一脸的坏笑中,转身拉开了身后的卷闸门,做了一个请的姿势,算是欢迎我的到来!
这是一个不大的门面,招牌上写着,家政服务,职业介绍,劳务输出……等内容。里面简单的摆了几张办公座椅,进门靠墙的地方,还有一张破旧的实木长沙发,两边还放着几盆一人多高的富贵金桔!
拐角处,还有一个不知道啥牌子的饮水机,这也许就是许大虾的全部家当。墙上除了一些励志标语外,压根就没有看到营业执照,从业资质许可证之类的合法手续!看样许大虾这里并不正规,还是黑中介。
不过跟以往打游击不同的是,他现在至少有了可以继续忽悠,坑蒙拐骗的固定场所。面对重操旧业的许大虾,看着眼前的这一切,谢风既熟悉又陌生,仿佛又和他没有什么关系,或许他只是这里的一个匆匆过客,因为他并没有跟他同流合污的打算。
当然,也不是说许大虾,掌握的招聘信息里完全没有真的,除了极个别的,相信大部分,都是和他有利益关系的黑工厂,求职者走入这样的黑中介大门,完全就是待宰的羔羊下场可想而知!
于是……
黑夜给了徐大侠一双黑色的眼睛,而他却用这双眼睛来寻找流浪的猎物!也许是许大虾太了解谢风的性格了,所以从来不会强求谢风加入他的所谓“伟大事业”……就算面对谢风的再次投奔,他也只是继续,尽自己一份亦兄亦友的义务!直到今天他也搞不清楚,到底是什么样的感觉,让他们成为了所谓最好的“狐朋狗友!”
破桌烂椅,一边一个,互相翘着二郎腿,毫无违和的互相调侃着,顺便又抽了几支经典红双喜烟后,他俩突然集体沉默了下来,似乎陷入了各自的回忆!
后来,还是谢风打破了沉寂.....
随口问了一句:“你和阿群到底怎么回事?你真舍得把她送走?”
“嗯,真的送走了,不瞒兄弟,她回云南老家去安胎了!”许大虾一脸无奈的苦笑着……
“我靠,有没有这么夸张啊?看不出老哥哥你的效率这么高……还没领证,娃都有了,厉害,厉害……我现在对你的敬仰,犹如抽水马桶,一按就稀里哗啦……”谢风一脸惊讶的表情,丝毫不带掩饰的倾泻而出!
“呵呵,还好,还好……此时的许大虾却笑的如此勉强,让谢风隐隐感觉到……这里面或许真的有故事!
午夜时分,许大虾带着谢风,来到附近的大排档吃夜宵,几杯老酒下肚,还没开聊,许大虾也不知道抽了哪门子风,一个大男人,突然就泪如雨下,啊啊……撕心裂肺,肝胆寸断之声,甚至让谢风着实吓了一跳!
毕竟这是谢风第一次见许大虾落泪,此地,此景,此情,除了震惊,谢风似乎再也说不出话来,于是默默地抽着烟,目光移向远方……试图平静一下心情,但他也没有忘了自己的任务,时不时的抽出桌上纸巾盒里的纸巾,及时给还在哭泣中的许大虾递过去!
“你大爷的,也不知道好好安慰哥们两句,就给递两张纸过来……”
呵呵,谢风闻声无语,瞬间尴尬的笑了笑,因为他知道,此时语言上的安慰,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唯有静静看着许大虾,尽情宣泄的表演,才是唯一正确的选择!
直到看着他哭够了,才终于对着谢风缓缓道来……
原来,自从他和阿群来到增城后,许大虾除了吹牛,也别无一技之长,为了生存,他不得不继续从事他的劳务事业,但是他很快就发现,生活过于残酷,现实充满无奈,他依旧养不起阿群……于是,为了活下去,他的女人,也只得继续辗转于灯红酒绿中!
突然有那么一天,阿群接了一个所谓的大单,说是要去宾馆陪个客户,结果那天她一去,整整三天没回来……这下可急坏了许大虾,他发狂似的到处寻找……
后来,还是从阿群身边的小姐妹口中,得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据事后她的那个小姐妹回忆说……
那天晚上她和阿群站在宾馆的门口,一个戴黑框眼镜,留着中分头的瘦小男人,开着一辆黑色的老款奔驰,停在了她们身边。车窗放下后……那个人对着阿群喊了一声“嗨,靓女,上车!”随着车窗慢慢关闭,那辆黑色的奔驰,一路朝着广州的方向消失在夜色中!
三天后,许金的传呼机,接到了阿群发来的一条信息,“速来接我,广州……许大虾看到信息后,随即发疯般地到街上拦了一辆出租车,驶往那个地方……
广州的某酒店的豪华套间里……许大虾看到了衣衫不整,憔悴不堪的阿群。
她此刻正一个人瑟瑟发抖,蜷缩在床的尽头,默默流泪……整整三天,一个女孩子在那个房间到底经历了什么?为何成这个样子?许大虾什么也没有问,只是用力紧紧的抱着阿群,心疼的宛如刀割……
再后来,
许大虾默默背起早已经走不成路的阿群……一声不吭的打车回到了他们增城租住的地方。
整整一个星期,阿群都没下楼,只有许大虾楼上楼下满世界的跑着,他不停的采购着所需的东西,疯狂的为阿群煲汤,滋补着身体……
两个月后,意外还是发生了,阿群竟然发现自己怀孕了……许大虾或许想到了什么?
于是他坚决让她打掉这个孩子,而那时的阿群却不同意,突然像是发了疯似的……对着许大虾又抓又咬,又踢又打,直到他的肩膀,胸口,布满了带血的牙印和凌乱的抓痕……
最后,还是他心软了,竟然破天荒的同意了阿群留下孩子的请求?于是就有了,后来谢风所听到的,许大虾所讲的……
夜深了,起风了,就在谢风和许大虾,增城见面的那个夜晚,他和他喝了许多的酒,抽了许多的烟……那晚许大虾的表现,像极了当初在石碣小镇夜市阿群喝醉的模样!
今晚的主角,是徐大虾而不是阿群,他也不停地哭,不停地笑,不停地喝,不停地闹……后来实在筋疲力尽,欲哭无泪后……
他便嘶哑着嗓子吼道:“老子也不知道上辈子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竟活的如此不堪……他冷静下来后……表示要等阿群在老家生下孩子后,他就去接她……他要把阿群一辈子留在身边,再也不让她受半点委屈,否则他再也不配做个男人!”
这句话,谢风竟然相信了……虽然许多年以后,谢风再也没见过他(她)们,但他对许大虾和阿群的记忆……却永远停留在了喝醉的那一晚!
南方潮湿闷热的夜风中,许大虾背起阿群,摇摇晃晃走向那座小院。模糊的背影,风中舞动着,黑色的长裙,白皙如玉的小脚丫,红色的指甲油,鲜艳欲滴……
那时的谢风,只是傻傻地,远远地跟在后面,手里默默拎着那双黑色的高跟凉鞋,痴痴的看着她(他)风尘中摇曳的样子!
时光匆匆……增城之行,许大虾虽然再次收留了谢风,但也不出所料……他的劳务生意果真也没能够再坚持多久,半年后就被依法取缔了!
于是,许大虾选择了再次离开这座城市,临别前,喝着酒,抽着烟,他又和谢风唠叨了一整晚,直到天终于亮了……
既来之,则安之,一切随缘吧!
许大虾知道了谢风的想法,知道他并没有想要离开增城的意思……于是语重心长的说了一句:“哥哥我穷,也没啥钱,能留给你的……只有一条招聘信息,那是真的,增城罗岗开发区附近的,一家五金加工厂……正在招聘储备干部,管吃管住,我看也挺适合你的!
不奢求你在那里,能有大的发展?但是解决个温饱应该没啥大的问题。至于以后吃肉,还是喝汤,那也只有全凭兄弟你自己的能耐了!
哥哥我是真的要走了?对,去云南……掐指一算,阿群也该到日子了!说实话,继续留在这里,我也实在帮不上你什么了?兄弟,你就自求多福吧……
“我靠,走就走呗,还非要整的那么煽情”呵呵,赶紧滚……记着代问小嫂子阿群好?
说完……谢风便倔强的扭过头去,面朝太阳升起的地方,在第一缕阳光的映衬下,故作昂首挺胸状,一脸无所谓的样子!
只是在许大虾离开的瞬间,他最终还是顺手,默默接过,许大虾递过来的那本,记满招聘信息的本子,可随即又装出一脸很不屑的样子……于是风沙迷了眼角,略有湿润!
车站,两人再次拥抱,互相致意后,从此就一别两宽……各自安好,挥挥手……也算是告别的彻底!
当许大虾跳上开往远方的大巴车后,在车窗处,突然伸出一个中指,朝着老天爷住的地方,努力地向上顶了顶后,接着又大笑了三声.....于是他也跟着一起笑了起来!
看着许大虾最后消失的模样,谢风摸出最后一支烟,点燃后,深深吸了一口,吐出烟圈的同时,轻轻嘟囔了一句:“呵呵,你大爷的,要滚,就快滚……搞的老子怪球难受的!”
许大虾,
这个在谢风眼中……
男人的极品,女人的渣男,已经彻底让他无语了……
那一刻,
谢风的心或许早已经空如大海……
送走许大虾后,谢风也收拾好了行囊,头也不回的跳上一辆摩的,直奔罗岗开发区的那座小院工厂……
前路风尘月无影,虫鸣蛙叫人随心。增江河畔风自醉,夕阳瘦马岂无情。
孤帆远影峰峦尽,流年似水日日新。欲语无从今日叙,枯木逢春亦芳菲。
黑夜尘封了这座城市的记忆,黎明却又唤醒了忙碌的人生。晨曦的那一刻,背影在融化……
一个人,入心了……便是一生一世;一份情,当真了……便是刻骨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