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A-

“找死!”大汉怒喝一声,挥拳向吴望猛攻,吴望拔起身前何云清的佩剑,挥剑抵挡。刚才在二楼看了许久,旁观者清,对大汉的武功拳路已有一定了解,对抗起来自然占了些便宜。

吴望使出八火剑那招,此招能挡下欧阳梅的倒垂悬莲,是主防守的招式,正好用来抵挡大汉的攻击。

大汉的拳劲强则强矣,却缺少变化,单论招式,比起五虎断门刀的猛虎一脉,都颇有不如。若是刚出师门的吴望,必定万万不能抵挡,但如今跟随欧阳梅练功以后,眼界和实战经验都有不小长进,乱七八糟的剑招挥洒自如,和大汉斗个旗鼓相当。

大汉越斗越是心惊,身上又有伤,心中急迫,连连爆喝,口中大骂:“玉虚山庄果然以多欺少!卑鄙无耻!”

就在吴望和大汉相搏之时,何云清走到唱曲的两人身前,略作安抚,然后转身道:“两位请住手!”

本就只是想救人,吴望当然不愿斗下去,手中使一招蓬莱派的“剑从东来”,逼开大汉,自己往旁一跳,站到何云清身侧,顺手将剑横在身前,剑柄递到何云清面前。

何云清微微一笑,抬手接过自己佩剑,遥遥指向大汉,傲然道:“阁下再不离开,就休怪在下再无礼了。”

大汉虽然凶猛,但好汉不吃眼前亏,一跺脚大踏步走出客栈。店小二从柜台里爬起来,轻声道:“这人酒钱还没给呢!”何云清将剑递给自己的妻子,笑道:“他的酒钱,还有这桌子凳子,都算在我的账上。”

何云清又倒上几杯酒,将其中一杯端起,双手递给吴望,恭敬道:“这位少侠,请。”

吴望撇撇嘴,只得接过酒杯。何云清又道:“在下玉虚山庄何云清,这位是我的结义兄弟孟崇峰孟兄,这位是贱内梅氏,请教少侠尊姓大名?”

他一边介绍,吴望一边点头致意,答道:“久仰久仰,在下姓吴,吴望。”这久仰久仰,也是刚刚学来的。

“少侠武功不俗,只是在下目光短浅,见识贫乏,看不出少侠是何门何派。”

吴望正要回答,但突然想起万胜门是以刀法闻名,而自己刚才用的是剑招,若是自认万胜门出生,只怕不伦不类,空落了师门威风,只好道:“这是些家传的剑法,没门没派的,不提也罢。”自己叫欧阳梅一声“梅姐”,说家传也算过得去吧。

“吴少侠太谦虚,看你的剑法,还在在下之上,绝非寻常,非是一般家传剑法可比。”何云清不依不饶道。

吴望摇头道:“何兄才是谦虚,你的剑法才是令赞叹,我的武功是万万比不上的。”

何云清还要再问,一旁的孟崇峰笑道:“云清,既然吴少侠不愿透露,你又何必再问呢?相逢何必曾相识,只要是以侠义为本,就能交个朋友,门派师从什么的,有什么要紧的?”

“哈哈,孟兄所言极是,吴少侠,刚才若不是你出手,这两位乐师只怕难逃那壮汉的暴行,来来来,咱们定要满饮此杯,交个朋友。”说着挽上吴望的胳膊,带他到桌前坐下。

唱曲的两人连忙到桌前作揖称谢。何云清的夫人梅氏拿出几两银子,塞到中年妇人手中,嘱咐道:“你们速速离去吧,小心避开那个蛮不讲理的恶人。”

看两人千恩万谢走出客栈,吴望这才道:“这大汉你们真的不认得?好不讲理的人,竟向没有武功的人出手,令人不齿。”

何云清摇头道:“确实不识得,不知道庄中什么人和他结了仇怨,等回去庄里,我要好好查查。”

孟崇峰安慰道:“云清,不必多想,以此人的武功,对玉虚山庄而言毫无威胁,理他做什么?他还敢上山庄叫嚣不成?”

“话虽如此,但我玉虚山庄乃是名门正派,怎可以恃武逞强?混江湖,还是要讲个理字。”

吴望点头称是,暗道:“何云清谦谦君子,与寻常的江湖人物大不相同,是个可以交的朋友。江湖上这种人只怕是不多见。”

何云清三人本就吃喝多时,又和吴望喝了几杯,聊了几句闲话,日头就到了申时。何云清问道:“吴贤弟此是要往哪里去呢?”

“我正有要事前往北锦城,今天是在此住店休息。”

何云清点头道:“我们三人也有要事在身,不便再逗留,今日是城北余老爷子六十大寿,我们得前往贺寿。玉虚山庄在此地东北方一百余里外,若日后吴贤弟得空,定要到庄上来找我,到时候我定好好招待贤弟。”

吴望点头道:“来日方长,等我事情办完,定到贵府拜望。”

何云清三人站起身,付了酒钱,都拱手和吴望道别。吴望看着三人离去的身影,挠了挠头,除了欧阳梅,这何云清算是自己独自闯荡江湖交上的第一个朋友,虽然相处短短一个时辰,但感觉交情却是不浅,令自己有些感慨。

回到自己房中,吴望坐在床边,回忆方才楼下那一场厮斗,那大汉的拳法姑且不提,何云清和孟崇峰的剑法都有值得学习之处。尤其是孟崇峰劈碎八仙桌那招,以及何云清最后那招“艳阳初照,霞光千道”,不学为己用,岂不是可惜?

想到此处,吴望立刻拔出剑,一遍又一遍的练习刚看到的这两招剑法。练了许久,却始终不得章法。吴望心中想:“寻常的剑法不提,这两招想必都是别人门派剑法中的精要,又岂是看一眼就能轻易学会的?梅姐得天独厚,有这种天赋,自己跟她学勉强跟得上,想要和她一样偷学别派武功,就大大的不容易了。”

又练了一阵,似有一些头绪,但又拿捏不准,心知此事若没有天赋,便是强求不来,吴望怏怏作罢,躺在床上幽幽睡去。

不知睡了多久,听得房门传来咚咚敲门声响,吴望睁开眼睛,窗外已经暗下来,莫非是小二送晚饭来了?吴望并不多想,揉揉睡眼,抽出门闩,打开房门。刚刚打开一点门缝,说时迟那时快,一只粗手骤然从门缝中伸进来,啪啪连点吴望五处穴道,顿时令他动弹不得。

所谓点穴,是用内力透入对手体内,用以阻碍对手经脉运行,从而达到限制对手功体,甚至暂停动作的目的。若是对手内功深厚,那点穴则难以奏效,经脉中原本运行的内力会很快冲散透体而入的郁结之气。吴望剑法造诣虽然已经不同凡响,偏偏内功修为十分薄弱,被对手连点几处大穴,顿时奇经八脉全都郁结,身体动弹不得。

嘎吱门响,敌人跃进门中,反手把门关死,一把提起吴望,狠狠摔在椅子上。来者不是别人,正是今天午间在大堂内惹是生非的大汉。吴望万万没想到,他居然还会去而复返,找到自己的房间来。

大汉身上的伤都包扎过,并不见血,衣服也换了一身,只是脸上还有些狼狈。他恶狠狠地道:“臭小子,剑法不赖,这内功却是稀松平常,看老子不好好教训教训你。说,你和玉虚山庄是什么关系?”

吴望凌然不惧道:“原本没什么关系,现在是何云清的好友,你要如何?”一边说着,一边暗暗运使内力,企图冲开穴道。

“你和那姓何的小子不认识?那你为什么出手帮他?”大汉问道。

“你哪只眼睛见我出手帮他了?若非你对唱曲的下毒手,我又怎会出手?”吴望反驳道。

大汉哼一声道:“那个时候唱曲,不是消遣你老子我么?怎么就教训不得?你少废话,就算你与玉虚山庄的人无关,老子也放不得你!”说着把床上的床单扯起,几下撕成布条,将吴望死死捆在椅子上。

“等老子去找玉虚山庄的杂种算完账,回来再收拾你!”

吴望嘲讽道:“你连我都打不过,忘了今天下午怎么被何兄击败的?再去找麻烦,岂不是自取其辱,我劝你还是算了吧。”

大汉大怒不已,抓起布条塞进吴望嘴里,堵个严严实实,道:“老子自有办法,不用你瞎操心!”说罢打开窗户,纵身一跃,消失在夜色之中。

万胜门刀法著名,内功着实一般,加上吴望入门已经十来岁,对于练武而言,启蒙算是晚了,内功修为上在门中同龄的师兄弟中都算是较弱的。后来遇上岳安苦,学了些逍遥派正气宗的内功法门,但时间尚短,几乎没有修炼,对于内功没有帮助。

功到用时方狠低呀。吴望默默运功,始终难以凝聚内力,冲开穴道更是不要奢望,只能慢慢等郁结的内力自行散去,但至少需要几个时辰,到那时想必大汉已经去而复返了。

正苦恼间,又有人咚咚敲门,这次真是小二,连连问了几声,怎奈何嘴巴被堵,吴望莫可奈何,做声不得。

小二问了几声,都没回应,自顾自走了。此时从窗口传来声响,竟有一个人从窗口爬了进来,还拍了拍身上长衫上的尘土。

“啊哈,少侠被人绑了。”来人十七八岁年纪,面如冠玉,颇为英俊,脸上挂笑,一脸玩世不恭的模样,让人一眼就想起四个字来——纨绔子弟,正是午后在大堂中睡得半死,中途抬起头让乐师继续唱曲的少年人。

吴望呜呜几声,意思自然是让他给自己松绑。

少年不紧不慢,绕着吴望转了几圈,上下打量,犹豫道:“听你口音,是从南边来的,可是以你四少爷的眼光,却也看不出师承,看来不是何云清见识浅薄,倒是你真的有些门道。”

心想大汉可能会对何云清不利,自己正该前往报信,哪里等得了这个自称“四少爷”的家伙在这浪费时间?吴望心急如焚,对他连使眼色。

少年摸摸留有薄薄一层胡渣子的下巴,推测道:“你此时一定是想去余老爷子家中去提醒何云清,但是我劝你不必去,自己连夜上路才是正道。那何云清背后有玉虚山庄撑腰,在这齐鲁地界,没有多少人惹得起他,他自保毫无问题。反而是你,惹了那大汉,自顾不暇,若不是遇到了四少爷我,你就危险咯。”

“但是呢,论语有曰:君子成人之美。既然你想行这侠义之举,我没道理不帮你。”说罢把吴望口中的布条扯出,三两下扯开吴望身上的绑束,又在他身上几处大穴拍了几下,内劲到处,郁结在穴道中的大汉的内力瞬间消散,吴望立刻经脉运行通畅,四肢都能运动自如。

吴望一边冲向房门,一边不忘拱手谢道:“多谢。能话少一些就更多谢了。”话音未落,就拉开门闩,冲出门去。

来到客栈外,甚至都不用问旁人,就知道余老爷子的宅邸在什么方向。东南方的半边天都被映亮,那边是张灯结彩,人声鼎沸,想来必定是寿宴正在如火如荼的举行。吴望加紧脚步,往那个方向狂奔。

走街串巷约莫一里路,便来到一座庞大的宅院旁,宅院墙上都挂着红灯笼,上面写着“余”字,爬上墙头往里一看,当真是人山人海,宽阔处都摆满了酒席,院落里人头攒动,三五成群的各路人士到处走窜,互相招呼,敬酒,好不热闹。这些人有些一看便是江湖人士,身负武艺;有些又是大腹便便,衣着华贵,想来是商贾。

“看这宅院的规模,主人只怕比大丰帮孙老帮主的势力还大。”吴望暗自说道。墙内人太多,贸然翻墙进去肯定会被发现,吴望不敢妄动。可从正门进入更加不可能,报何云清的名字也未必好使,毕竟自己和他非亲非故,家丁多问一句自己就要露馅。他只得绕着宅邸边墙走,看哪里人要少一些。

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一处无人的暗处,这才爬上墙头,翻了进去。刚一落地,听得哎哟一声,吴望低头一看,发现自己正好踩在一个人身上。这人恐怕是喝多了,倒在这隐蔽处休息,正好被自己踩到。

那人被狠狠踩了一脚,酒醒了一半,弹身站起,指着吴望的鼻子道:“你这小子,没事儿踩我作甚?你是哪里的?”

吴望硬着头皮道:“在下来自玉虚山庄,刚才不小心伤到阁下,十分抱歉。”

那人一听“玉虚山庄”四个字,立刻脸色变了一变,表情尴尬,连连拱手道:“原来是玉虚山庄的公子,得罪,得罪。”说着头也不回转身疾走,仿佛是自己犯了错似的。

吴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路往前走,四下张望想找到何云清的所在。那大汉走在自己前头,一定也混了进来,自己务必要比他早找到何云清。

可这寿宴里人实在太多,总有人见到他这个生面孔,就要上来问一问,打个招呼,想结交一下。吴望也只能一遍又一遍报上玉虚山庄的名字。这些人中,十有八九都会面露难色,匆忙打过招呼就离开,不敢多做攀谈。

“玉虚山庄”这个名字似乎有什么魔力,让众多江湖人士不愿多有瓜葛,吴望心中暗暗吃惊,却也欣喜自己不必和这些人虚与委蛇,可以专心找何云清的位置。

吴望渐渐走到寿宴的中心,院落正中摆了十余张大桌,最顶上一张八仙大桌正中坐了一位鹤发童颜,身材魁梧的老者,想必正是寿宴的主角余老爷子。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吴望一眼就看到,余老爷子站起了身来,正对着的不远处,就是何云清夫妇以及孟崇峰三人。

余老爷子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入耳,吴望身处外围,四周人声嘈杂,自己听力还不佳,都能每个字都听得清清楚楚,足见这位余老爷子内功之深湛。

“诸位,快来欣赏玉虚山庄给我余某人带来的礼物。何贤侄,你辛苦了。”

何云清连忙携妻子上前,满满行了个礼,才从包袱中取出一物,双手奉给余老爷子,口中还说了些话,不过吴望却听不分明,想来都是些吉祥拜寿的话语罢。

余老爷子将卷轴打开,仔细端详了一阵,赞道:“若老夫眼光不差,这是唐代周昉的真迹。何庄主真是太客气啦,来,你们也来瞧瞧。”主桌的几人,和临近桌子上有头有脸的人都凑了上去,纷纷赞叹这副画。

吴望眼力过人,当然看得分明,不过他对绘画艺术一窍不通,周昉是谁更是从未听闻,不觉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心只想上前通报,但是现在显然不是时机。

等余老爷子观赏完毕,吩咐下人将画收好,何云清又拉过孟崇峰,显然是引荐给余老爷子。

余老爷子显得十分郑重,竟上前握住了孟崇峰的双手,高兴道:“原来是泰山派的高徒,老夫失礼,失礼呀。”原来孟崇峰竟是泰山派的弟子,难怪剑法颇为不俗。

孟崇峰也拿出一个卷轴,展开给余老爷子,上面书了四个大字“拳中侠者”。余老爷子大喜过望,连连招呼众人观赏,口中赞道:“久闻泰山掌门松任道长乃是天下首屈一指的书法大家,如今得见墨宝,果然实至名归。老夫真是三生有幸。”欣赏许久,才不舍地收起,激动地胡子都不住颤动。

泰山乃五岳之首,泰山派在齐鲁一代的影响力绝对不小,仅仅是派一名弟子带上礼物祝寿,就让这些江湖人士脸上有光。

送礼完毕,余老爷子亲自带着三人,要安排靠近自己的位置坐下,就在这当口,吴望猛然间瞥见左手方暗处有一道人影在人群中穿梭,正往余老爷子那个方向过去,定睛一看,不是那大汉又是何人?

“这里人山人海,他在这里发难能有什么作用?”吴望心中虽有疑惑,但情急之下,想不得那么多,一边冲了出去,一边高声提醒道:“何兄,当心!”

声音洪亮,一下子将全场的目光都吸引了过来,四下全都停下吃喝谈笑,紧盯吴望。

不过下一瞬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移向了别的地方。那大汉窜将出来,大喝一声,猛然大拳猛攻何云清脊背。

“玉虚山庄的狗贼!受死!”

何云清手中无剑,一只手还被余老爷子拉住,一时间施展不开,正要设法格挡,只见余老爷子长袖挥动,把何云清轻轻推开,自己右手探出,拳头分毫不差,正好击中那大汉的拳头,轰隆一声,两人对了一招。余老爷子身形不晃,花白长须飘动,还保持出正拳的姿势,而大汉倒退三四步,险险跌倒,狼狈不堪。

周围都是些江湖人士,反应都快,一招之间就纷纷跳起,将那大汉团团围住,更有带兵刃的都拔出来,遥遥指着。

“哪里来的杂种?不要命了么?”众人无不大骂。

余老爷子直起身,轻轻弹弹衣摆,踏步上前,双手负在身后,问道:“阁下是何人?为何要在老夫的寿宴上捣乱?”

大汉满脸怒容,却不答话,只是双目死死盯住众人身后的何云清。何云清挤到余老爷子身后,道:“余伯父息怒,此人与玉虚山庄似有仇怨,他是冲着小侄来的,并非对伯父不敬。”

余老爷子哼了一声,道:“云清你宅心仁厚,想为这厮开脱出于好心,但他现在冲撞与老夫,就不单单是和玉虚山庄有仇怨,老夫也不能轻易放过了他。”

大汉冷笑一声道:“哼,人多欺负人少,我又何惧之有?”

“妈的,死到临头还要嘴硬?老爷子你一句话,我这就把他头给割下来!”一个手持大刀的江湖人大喝。

“且慢,今天是老爷子六十大寿,乱动刀兵,见血了可不美妙。”又有一文人打扮的客人劝道。

“江湖人哪有这些顾忌?穷酸迂腐!”那刀客不满意道。

此时一个人忽然道:“诸位且慢,我好似认得此人。”

  1. 上一章
  2. 目录
  3. 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