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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洛这话落下,三人心中总算是有了一些底儿,心照不宣的一笑。

“既然如此,我们师兄弟三人也就放心了,都老了,命不久矣啊。”

陈洛点头,面无表情,目光看向那座坟墓。

良久之后,他将手中提着的酒葫芦打开,倒在了墓碑前。

酒水流淌下来,落在地上,再沁入地下,阵阵清风而来。

陈洛有些自嘲的笑了笑道:“玄黄,亏你还占着这玄黄二字,你一个一生行善之人未曾长生,我一个闲云野鹤,却得了可笑的长生,真是不知,是天道那眼珠子估计被人扣下来当下酒菜了,唉,听说村东头儿的王富贵的儿媳妇刚成了寡妇,啧啧啧,胸脯二两肉还多,可比这玄仙观好养活……”

说着说着,陈洛身旁已然没有了其他人,日落西山,已至傍晚,可是陈洛依旧是什么都没有感觉出来,依旧是自顾自的倒着酒,唠这嗑。

时间于他而言,仿佛如同刚刚扑面而来的一阵清风,只是清风。

陈洛摇了摇头笑了笑,心中感慨万千,没想到,这酒打来,却成了这般用途。

谁又想到转眼之间,就物是人非了呢,陈洛心里郁闷,这或许也是他漫长的岁月中极为不爽的日子,陈洛心中摇头笑了笑道:“这就是,天下人求的长生?”

初晨时分,陈洛终究是唠完了嗑,酒葫芦也早已干涸,秋风而起,陈洛望着空荡荡的山头,其实这些他早就经历过无数次,最开始的恼怒到如今的毫无波澜,谁也不知,这个少年到底经历过什么。

三位老观主的徒儿此刻也恭恭敬敬的前来。

陈洛收回目光,他转过身来,看向了面前的三道。

每每想起他们的道号,陈洛总是有些忍不住的扯了扯嘴角,实在是太扯了,道中巅峰的几个名号,居然最先让一个山野小道观的师徒四人给占了,这话说出去真是笑掉大牙。

“你们师父修了一百多年的仙了吧,我还记得当年我在的时候,他老人家似乎从来不提这些什么道了仙了,他这一生啊,为的就是他脚下的平遥镇子上的人,别人都是修仙,修的是风尘不染的道士,但他老人家却修的是落入红尘,也不枉当年的那个观主大骂其堕落不堪,可是终究陪在她身边的也只有这个风尘尽染的徒弟了。”

“说实在的,我曾也想让他不这么的为了山下的民劳心费力,差点把道观的传承都给拆的精光,最后啊,到头来却不如常人活的逍遥自在,终究难过。”

说着说着,陈洛还是有些忍不住笑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道:“你这老家伙,我和你在这山头好歹也是生活了十来年了吧,到最后您还居然惦记着这件事,真是聪明人净问糊涂事儿,哈哈哈哈哈哈。”

说着说着,少年的声音有些低沉了下去:“你又不是蠢,这件事你又怎么会想不到呢?对吧?”

最后陈洛用仅自己能够听清楚的声音低喃道:“我还是您的小洛啊,您怎么不记得了呢……”

说着说着,陈洛又笑了......

“我与你们师父也算故交,他虽交代下来让我来安排你们三人,但事情始终不该由一个外人来决定,我啊,最多也就是一个居士罢了,这不合规矩。”

陈洛顿了顿继续沉声道:“所以,往后种种便由你们自己决定吧,要走要留,都随你们的遍。”

道一率先离开,孤身一人下山,道二略微迟疑了一下,最后也只得叹了口气,拱手俯身道:“谢陈先生成全。”陈洛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道二跟随着道一下山。

陈洛望着还站在原地的道三,还以为他只不过是老了,实在无力继续走下去,正要帮衬一把,却被道三一语打断道:“无量天尊,陈先生,贫道还要在这里为师父的遗志继续下去,贫道也清楚昨日,让陈先生继承,这玄仙观,实在是难为陈先生了,所以,贫道还能够再尽一份绵薄之力,反正贫道也无从可去,便在这里继续守着,至少死了之后还能葬在师父的身旁。”

陈洛摇了摇头笑道:“你也知道你和你的师兄们差在哪了吗?”

道三有些不解不过还是试探性的问道:“或许是贫道机缘实在差劲,这些年来也未曾做了些什么大事,也没有为师傅争光,实在是惭愧啊!”

道三如今已然着一头白发,面容枯槁。

陈洛扶着道三缓缓走在最后落寞的道观,轻声道:“我还记得,你们三个之中,你年纪最小,也最聪明,他老人家常常跟我说过,你在这里实在是屈才了,他老人家一不会道法,二不会大道理,却让你苦苦浪费了数十年的光阴,这是他老人家最在意的事儿了,你的年龄最小,却老的比你的那些师兄们还要更快,他老人家喝酒,最后的事却让你一人承受了,真是苦了你了。”

道三摇头笑了笑:“自我上山以来,已有四十八年岁月,想来我应当也能像师父那样,再有几个年头儿,留下一些希冀便好,毕竟我也老了,想来也没有师父那样,这点微薄之力终究比不上师父。”

山上观中便只留下了陈洛与道一两人。

陈洛与道一站在道观门口。

数十年的师兄弟一次分离,却是显得颇为平静自然,道三望着离开的二人的背影,其背影还有一丝的解放,道一道二已然年老体衰,或许是为了不受自己内心的谴责而反悔,二人一个走的比一个利落,不过,终究也利落不到哪去。

“无量天尊......”

“看来师兄们,应该也算是找到了他们自己的道,实在是为师兄们感到庆幸。”

陈洛点了点头道:“道对每个人来说,他们就有自己所要追求的道,心中道便是大道,便是真我便是吾之所求。”

“人间极乐也好,不染红尘也罢,本心甚慰便好。”

道三转身问了句:“不知陈先生之后还有什么打算?”

陈洛一愣,但是被这句话问住了,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他现在何去何从了。

道三见陈洛如此,也不再强求什么,道了句:“无量天尊。”

“陈先生可要记得,这个从来不出名的小道观,陈先生风尘仆仆久了,来这里也好歇息歇息。”

陈洛连忙答应,颇有些不自然,毕竟闲云野鹤,他可比闲云野鹤更闲云野鹤。

“陈先生,其实师傅还有一句话是留给您的,是留给未曾说出长生的陈先生,师傅说,我还曾记得,小洛,当年还说过一句,不曾被门夹过,只是早些年来我被驴踢过一次。”

陈洛闻言,顿时哑然。

道三微微一笑,转身拿起锄头,又在为了山门前的那块石碑除草了。

陈洛临走前微微一笑,心中仿佛什么好受了些。

陈洛走在那官道之上,天下有十三道,也有十三州,连接着各处的州郡城府,不可不谓是一个极为有先知的策略。

陈洛心中似乎放下了些什么,颇为轻松,只不过抬头所见,是即将坠落而下的黄昏,落日与孤鹤齐飞,海天共长天一色。

陈洛眼中平静的可怕,望着落日,心中毫无波澜。

陈洛随意的晃了晃葫芦,里面的酒一滴都没有剩下,心中不由得腹诽道:“这老头子可真是能喝啊,没有给我留下一点点,死了死了还是这么贪心。”

这一酒葫芦的剑南春,原是打来想与那老道士共饮的,到头来却被那老道士一个人给‘喝’了个干净。

“害我没酒喝。”

陈洛轻声叹了一句,吐出心中不快,不过不知是不快,还是不习惯,老道士一死,陈洛心中依旧是不由自主的有些落寞。

虽然他早已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但当知晓之际,还是会感到万分不快。

可生老病死本就是人间常态,他也没有任何办法能够阻拦这一切。

最最最可笑的是,他这样的人,居然可以无视生老病死,这可实在可笑尔。

这大概是他最不痛快的一天了。

陈洛索性找了棵树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对他而言,这种浪费时光的日子已经太太太太太多见了,闲云野鹤,次日的清晨又会来,陈洛自然清楚,于他而言他应该是又会回到之前那样,一个人浑浑噩噩的走着,实在是让人厌倦,自杀还杀不了自己。

想着想着,不知何时,天色已然暗淡起来,最后一抹余晖就要落下。

陈洛打了个哈切,一股困意袭来。

“人生如寄,多忧何为啊......”

随后陈洛大梦一场,起身已然是正午左右,伸了伸懒腰,陈洛随手拿上那个跟随他许久的酒葫芦,准备离开平遥,不过陈洛猛然想起,自己在平遥似乎还有几个熟人,离开前恐怕也要再见上一面,说不准就是最后一面了呢。

想好,陈洛起身便往,说来这个亲戚一般而言,可是八竿子打不着,算算辈分,应该是陈洛爷爷的表兄之儿的二姨。

可以说根本不知该如何叫才好,最后也就干脆的叫了声二姨得了。

说来还有点关系,只是不知这些年来是否还和老观主那般长寿,活得久一些,也不至于面对一堆生人,那时候,或许陈洛也无心在那呆下去了。

说来呢,两家其实谁也不认谁,只不过当年兵荒马乱,二姨的一饭之恩罢了。

陈洛提溜着酒葫芦,轻车熟路的来到一处人家,敲了敲门,矗立在门外许久不曾见人。

陈洛心中顿感不妙,正欲要打开柴门,却不想是一个年轻小伙子打开。

“不知,吴桂平可在?”

年轻小伙子想了想,方才想起来道:“你是说前些年来死了的那个?”

陈洛一愣,酒水低落两滴,点了点头。

“噢,早些年来安宁县遭了一场大雪。

这场大雪非同寻常,光是咱们这平遥小镇,就有十余户人家的屋子被厚重的积雪压塌,更有不少人户一觉之下,就再也没有醒来,活生生被冻死在了梦里。

官府与坊间市民即刻组织起了抗灾,虽说好转了不少,但也有不少人因为这一场大雪流离失所。

冬去春来。

不少人死在了冬日里,而活下来的人也是好不到哪去了,甚至还比不上死去的人,又是一份重担啊。

平遥各处都出现了不少乞丐,这些人都是在那场大雪中无家可归的人,命好没被冻死饿死,就成了乞丐,最后十之八九也是被冻死,这户人家想来应该也是当年逃灾的时候死的吧,有些年了,看来少年的消息不灵通啊。”

话落,酒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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