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声滚滚，随着雨势愈来愈大，让本就墨黑的夜色愈发暗沉，方圆几百里的重雾山似妖兽状，欲吞东南。

小石般大的雨点打在斗笠，水花溅开，也有雨水穿过斗笠的残破处滴落在早就泥泞的土地上。

朱柿剑气环绕，带斗笠之人与那七境的大妖面对面的站着。

轰隆！

又一道列缺直下九重天。

这一道总算是让半躺在泥地里的余修看清了救他之人的背影。腰间的镶白玉腰带，两侧红色缀带披落到膝盖处，一双黑色布靴被雨水与泥水打湿。

那人剑匣放在身侧托着手，还有一块有些破旧的围脖，别着的那块白玉上被风吹得摇晃，定睛一瞧，赫然一个“然”字在上。

余修还在愣神之际，来人就率先开口：“什么时候，这七境的妖也配称东南三州无可匹敌了？”

声线低沉不失威压，还在言语中的来人悄然释放出的剑气。

等来人剑气从脚下如群蚁一般向四周覆盖，直至到了十丈左右，这朱柿剑气才慢慢散发出亮光！

“嗡！”

剑气似风，凌厉快速压制住站在十几尺外的雁鸣。

不好！

雁鸣大惊！

正欲迈开四肢准备跳离持着剑匣之人，不料全身僵硬，再也不能动的分毫！

剑气压住这十丈之内所有生物，也包括了那七境的大妖。

随着不断“嘎巴”声传入耳中，余光扫过周围，大妖雁鸣顿时骇然！

这周遭的大树竟然也被压弯了！

雁鸣被剑气压制得声音也变得怪异，似鬼鸣般传出：“你是…人修、七境？！”

它虽然是七境，但妖兽的七境最多可匹敌人道修者的六境，它的妖灵还不能能做到这个地步，压折了树枝，这眼前的人道修者做到这般地步，显然是七境上下的人道修者。

大妖雁鸣心神开始慌张，心中所思之事也开始断断续续：“本以为东南三州、再、再无敌手，今日恐要丢掉性命！”

妖修过三境便能幻化心神，如同人修一般有自己的思量。

持着剑匣的男子依旧连带着斗笠的头都未曾抬起，一道道剑气如同可控制的手一般，压住大妖雁鸣。

大妖的四爪随着被压制的躯体深陷入泥泞的土中一尺，周身的大树也如同大妖一般相对于刚才竟然矮上三分！

雁鸣近似哭吼出声：“还请仙人留情！愿做仙人坐骑！求…”

“仙人…放、”最后几个字在持续加压下再也没能出声。

如此慌张求饶模样的大妖雁鸣让瘫躺在男子身后余修见识到了什么叫真正的大剑修。

斗笠之下一声冷哼：“坐井观天。”

大妖眼中墨绿的瞳孔流露出惊慌与恐惧没能让男子怜悯。

男子手轻抬，剑气如游龙般在其手中得心应手。

虎口处还有老茧的大手向剑匣往下一拍，长剑出鞘！

附着剑气的长剑寒光明晃向妖兽直刺而去！

虽说这大妖都有属于自己的甲鳞。可刚刚一剑斩去四指的表现来看，这雁鸣的护甲在这个人道修者面前不堪一击。

“噗呲！”褐红的妖血喷涌而出，大妖雁鸣从背上被整齐的切开。

一颗妖丹轻松到手，杀掉大妖之后，这铺散在十丈之内的剑气就被撤去，而大树也回弹至原来的形状，略带有些弯曲的枝干继续承受着雨点冲刷。

雨势未减，依旧哗哗作响。

雨点打在余修的脸上，肩上流血未停，他亲眼看到差点杀掉自己的大妖被如此轻松解决，而自己所行的目的也被男子轻易取走。

男子弯腰取回长剑将，剑收回剑匣之中，背上剑匣起身离开。

在男子转身准备离去的一瞬间这余修不知怎么的猛地站起身，竟然开口喝停男子：“等一下！”

男子跨在空中的布靴顿住收回。侧过脸，眼睛余光看向站起身的余修，示意询问何事。

一道道列缺闪过，列缺照明。

余修强撑起身体作揖，深呼一口气开口坦然的问道：“仙人请留步！晚辈余修有个不情之请。”

虽然有些忐忑，他还是说出了自己的请求：“晚辈想跟仙人讨要…那颗…妖丹。”

斗笠下男子的神情在雨夜之中模糊不清。

带着几分嘲讽之意出声回了他的话：“你倒是不要这脸皮，这妖丹是我取的，何故给你？”

余修起伏的胸口是伤口引起的也是此时与眼前人的交谈紧张气氛引起的。

“晚辈知天下不会掉馅饼之事，但此妖丹，我是想跟仙人求去救人…我无身外之物与仙人交换，但我家中有，仙人请出个价，我…”

还没等余修说完，男子已然有些不耐烦。

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你救人为何我要出手？而且，我既然练剑修，自然抛去那些世俗之物，我若需要，这天下一大把人会送…”

言语中拒绝之意明了。

但他话锋一转，带着玩味挑眉道：“你得说一些…稀有，我没有的东西。”

余修低头沉默，一时间只有雷雨声、雨滴声。

思量片刻，余修俶尔之间想到了什么。

讷讷中又带着坚定：“我的命…”

男子不屑一顾，鼻中哼出几个字也尽是刻薄。

“你的命？值几钱？死在我手上的剑修不计其数，你还不如他们有意义，要你的命有何用？”

余修低眉，失去了心气跪在泥泞中。

对啊，像他这种级别的剑修…什么没见过呢？自己名不见经传，是天下几十万剑修中的其中一个而已。

自己的命，对他人来说，又有什么重要之处呢？

男子靠在树下，等了几时，见到跪在泥泞中不动的余修失了心气，摇头间内心失望。

“仙人留步！”

一声留步让男子停了脚步。

身后余修从泥水中取回长剑。

“我的命对仙人此时固然一分不值，可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我就有可能成为这天下剑修中的佼佼者。”

闻言，男子转身笑了一下。

“如此这般，取了你的命就是取之后这天下第一流剑修的命了？”

余修被他的话问住了，但还是很快的回过神来，猛地点点头。

“这有点意思。”

见男子有松口之意，余修抬起起，眼中尽是期待。

下一句话却将他打回现实。

“不予。”

男子站在雨中，风吹缀带摇晃。

“命，只有对自己或者将自己视为掌中宝或者视你为肉中刺的人重要，不在这之列的外人，你的生死一文不值，无论你本身具有多大的价值，都是草芥。”

余修何尝不知这其中之理，可此时的自己除了这条命，又有什么最重要呢？

男子还是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欲走。

“嗡”一声剑鸣在身后响起！

男子眼神未曾波动，轻运剑气就将余修打飞在数尺之外。

“有句话这大妖说的对。以卵击石，自不量力…”

没有嘲讽，约莫是见飞蛾扑火的怜悯之心。

站起身的余修身形摇摇欲坠，似身躯疲倦的野草。

列缺闪过，他口中的鲜血在雨夜中显得更加红润，嘴角的笑意明晃。

“不是斗不过就要降，总有些人与物，是比这、咳、咳！…”

剧烈的咳血都让男子不忍

他气息奄奄的继续说完剩下的话：“比我这条命更重要的…”

“敬剑山剑修…余修…想、想咳、咳…与仙人斗上一斗…”

余修用手拭去嘴角鲜血。

“若胜…还请仙人赐我妖丹，若败则身死这重雾山。”

摇晃之间的坚定却是让男子恍惚。

如此这般，竟有几分“少年持剑青云志，独倚长剑问清秋。”之意

男子抬起手对着他，勾勾手示意他出招。

可此时的余修哪里还有半点剑气。

握着剑的手都是颤抖不已。

可他眼中的坚毅像是被雨水洗净了一般，更加清晰。

他双指抚过剑身。

“敬剑山剑修余修！请仙人赐教！”

提剑向男子直刺而来，可余修这没有一丝剑气的剑男子甚至都没有运剑气，在长剑快刺到他瞬间侧身轻松躲过，顺带用脚踹了余修一脚。

“哗！”跌入水中的余修以剑作杖，欲再战。

“再…来！”

似疯魔的一般毫无章法的剑式挥动着，被男子轻松躲过。

一次又一次被踹倒水中，一次又一次的站起来。

男子无奈叹息。

“你想要这妖丹，我也可以给你。我现在想起来我需要什么了。”

而余修早就没了气力，起身都困难，微弱得几乎不可闻的问他：“仙人…需要、什么…”

男子半蹲下来，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得看着倒在泥泞中无法起身的他。

慢悠悠的说出自己的要求。

“这剑修大会马上就要举办了，我要前往江北城，我缺一个背剑的剑奴，若是你答应，这妖丹我就给你。”

眼下没有什么方法能让余修能得到这枚妖丹的方法了。

眼皮眨两下表示接受，男子也没再为难他，将妖丹放在他腰间的荷包里。

“我叫许陶然，这妖丹是你的了。十日之后，我在重雾山下等你，若你不信守承诺，我便寻遍整个敬剑山……”

“或者，灭了你们整个宗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