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是盛春时节,路边的各色野花浓烈的绽放着生命,青翠的麦苗在花的背后形成一大片一大片的绿色背景,这样生机勃勃的画面,充满了希望,仿佛能够使人忘了仍身处乱世一般。
周夕若和太子在南下的官道上并辔而行,这样的时光突然变的温柔而美好起来。今天的周夕若从离开宁武以来,第一次脱下了明光铠,换上了女装,下身穿着深蓝色的马面裙,上身穿着白色薄袄,在马背上像一朵摇动的白莲花。
“太子哥哥,你知道吗?代州那边什么好玩的都没有,花也远没有中原的多,全都是黄土风沙,不过,那儿的黄酒是真好喝。有一次哥哥带我偷偷跑出去喝酒,结果我第一次喝酒就喝的大醉,哥哥把我背了回去,气的父亲抽了他十鞭子呢,抽的时候,他还裂着嘴冲我笑。后来给他涂药的时候我问他疼不疼,他说酒喝多了,根本就没感觉,哈哈哈,他最傻了。”
“要是我带你去喝酒,周都督肯定不会打我,估计还是得打你哥。哈哈哈,他真倒霉,”
“太子哥哥,白笺最烦人了,每次见到我都不笑,母亲教我练箭的时候,每次训斥我她都不帮我说话,母亲身边的几位姐姐,就只有她没替我求过情。对了,她喜欢上了父亲的一个亲卫,壮的像牛犊子一样,她还让人家娶她,你猜那小子怎么说,他居然告诉白笺等他当上参将了再娶她。哈哈,父亲当上参将的时候,我哥都抡得动刀了。气得白笺天天噘着嘴,说他是个没良心的。”
“那你应该帮帮白笺,求你父亲把那小子的官升快一点。”
“对了太子哥哥,你还记得让我教你射箭吗?我现在箭法可厉害了,母亲说,我是她见过最有天份的神箭手,只可惜是个女子,力气不够,不然的话绝对我太明最最厉害的神箭手。我哥总是欺负武艺没他好,有一天,我用去掉箭头的箭对准了他,他吓的脸都白了,哼,我还以为他真的天不怕地不怕呢。”
“你哥胆子还真是够大,那年他和我比剑,用木剑把我的头磕了一个口子,我都没敢告诉母后,我记了好几年要报那一剑之仇的。”
“有一次打仗,我去帮父亲和哥哥的忙,结果把皇后姑姑给我的耳坠弄丢了一只,是对面的神射手用箭射下来的,我都快吓死了,后来怎么找都找不到了,太子哥哥,你让工匠再给我配一只好不好,那是我最喜欢的首饰。”
“这就有点难了,那耳坠子是我母后的,现在不知道还能不能找到会做的工匠。”
朱慈烺一边答着周夕若的话,一边微笑着看着她,眼神里全是温柔和怜惜。她说的那些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而这些人在很短的时间都离开了她,现在她谈论的有多开心,当时就有多绝望。她说的那些事,都是刻在心里最美好的回忆,而这种迫不及待的分享,其实是压抑了很久的思念。看着她飞舞的眉色,轻快的笑意,朱慈烺不禁有些出神。如果不是国破家亡,这个时候应该是在准备册妃大典了吧,眼前这个明媚的少女,应该已是自己的太子妃了吧。想到这,朱慈烺突然对崇祯皇帝有些怨恨,继尔生出了对满朝文武深深的恨意。李自成还没进京城的时候,周皇后劝崇祯南狩,但崇祯不愿意落下逃亡皇帝的骂名。议和文官不答应,死战武官不积极,而提到南狩,满朝文武都上来反对。等到最后局面已不可收拾的时候,崇祯跟首辅商量想调周遇吉回来护送太子去南京监国,结果魏藻德说什么外戚之祸,唐亡于此,汉亡于此,敢不慎乎?要知道那时候还没有明旨册周遇吉之女为太子妃呢,内心隐藏的心思被摆在了明面上,搞的崇桢皇帝讪讪的没脸再提。结果皇帝与皇子被李自成一锅烩了后,文武百官一个比一个投降的快。比起南宋崖山之战,十万军民宁肯投海也不降元,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不过老赵家立誓不杀读书人,终宋一朝文官犯再大的罪过也不过是个流放,而老朱家几个皇帝对文官动辄廷杖,动辄剥皮揎草,根本不把读书人当人,现在崇祯落得这个下场,真也怪不得什么。
“太子哥哥,太子哥哥,是不是嫌夕若太啰嗦了啊,尽喋喋不休的说一些鸡毛蒜皮的事。”见朱慈烺走神了,周夕若才有些不好意思的停下了倾诉。
“哦,不是不是,我是在想,这些年夕若妹妹真的是受苦了,那年母后把你留在京城不放你走就好了。”朱慈烺赶紧收回思绪。看着刚刚释放天性的少女因为自已的“不专心”又开始谨小慎微起来,不禁有些自责。“去年年底的时候,父皇已经知会礼部,打算过完正月就派人接你回来,金册都已拟好送到宗人府了,就等。。。。。。”朱慈烺说到这里顿了一下,想起自己和周夕若的父母都已亡故,这下面的话是怎么都说不出来了。
听到这里,周夕若真的是心如刀绞,疼爱自己的父母兄长再也见不到了,自己的良人就在眼前,可连个给自己做主的人都没有了,想着眼泪就在眼眶里打转就要流出来,却还是深吸了口气竭力忍了回去,太子现在需要的不是一个只会哭的小女孩,而是一个给他支持,给他希望,和他共同撑起一片天地的强有力的依靠,于是她又笑着说“等到太子哥哥继位大统,把李贼千刀万刮了,为皇上和皇后姑姑还有我父亲母亲报仇,把鞑子撵出山海关,再把我娶了当皇后好不好?”
朱慈烺看着为了自己强颜欢笑的周夕若,心里真是万分心疼,现在的他根本做不了什么,也无力保护她,只能看着她的眼睛坚定的说:“一定会的!”
周夕若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让太子娶她做皇后,跟刚刚嘲笑过的白笺有什么不同呢?毕竟只是未出阁的少女,羞得再也不好意思和太子走在一起,一扬马鞭向队伍最前面飞驰而去。
“我等着啊!”喜悦的声音和翻飞的马蹄声一起飞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