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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红炁具像,是为隐元境。

入隐元境,则有了在人世间修炼的根本。

天下原有六大宗门,其一是历来以玄妙隐秘示人的女仙门“绛绡宗”;其二为“荡剑阁”,位于东黎城剑门山,古来闻名的大剑仙无不出于此;其三为道门“清一宫”,位于连纵西北的第一大国胤国,其四“首玄观”亦是同属胤国国宗道门。其五为大雍国磐岩山“谛听寺”,是佛家第一法门;第六名,是指数千年来被鼎朝奉为国教的“太潮泮宫”,也被称为儒教。此六大宗门古来至今就盘踞着天下六大福地,所以论起修为,普通门派则与之相去甚远。

这第七宗,是近百年来才加进的大禛国绣衣执事卫阙,而东黎城更是拒不承认唐卫阙的大宗门之位,仍称以“玄门六福台地”为天下六绝。

但绣衣执事卫阙以极强的杀术实力,让各大大仙门不得不承认其地位。比起“仙佛道儒”的信仰,禛国人历来更信的是“兵书”。

当年“鼎沸之乱”,五大宗门强强联手,却被绣衣执最多不过八境的武夫们一一化却,几乎占不到半点儿便宜。此役过后绣衣执事卫阙实力虽大损,但其他几个宗门也同样消耗颇深。

第八天璇境,历来被视为武夫的顶点。古往今来,越过八境而得长生的纯粹武夫几乎未有一人。

绣衣执事卫阙下设的“暗执司”,其中有一部名为“刑军”。而“刑军”里有十三位八境高手,被称为“绣衣刑军十三鬼”。

“鼎沸之乱”时,这十三人竟合力杀死一位荡剑阁的“陆地剑仙”,导致其他几大宗门对绣衣执的合袂绞杀也因此而告停。

陆地神仙境,天下不过十指之数,这对于每个宗门来说,既是门面也是立命的本钱,以凡人之躯杀死谪仙,刑军十三鬼的名声震荡了天下间的大小宗门。不得已,一直在东海边缘隐世的“绛绡宗”只能派遣女官降临世间,将此次浩大的人间内斗画上句号。

刑军十三鬼,代表着凡人之躯也能与仙门抗衡,在世间引起的反响颇大。

仙人身死,没有人能对此视若无睹,一直被视为世俗王朝普通侍卫机构的“绣衣执事卫阙”也因此成为天下七宗之一。

天下七宗,其中有两宗实为一宗,同属于道门之下,便是“清一宫”与“首玄观”。

清一宫与首玄观虽出自道宗同门,但历来不合,每每适逢十年一度的“祖庭大傩会”时,此二门徒众必然大打出手,其惊心动魄程度不下于仇家血拼,所以历来被称之为“两仪之争”。

传说这“两仪之争”的源头,从太古时代开始就有。《太古奇志》有记载,说当时有两个已从陆地神仙之境羽化的仙尊相互角力,决战于东海仙山。此二仙尊名为“康回真君”与“重黎道君”,二人本是师兄弟,打起架来竟引得天地间熔岩滚滚,冰川叠生,所以诞生了如今世界的尽头“霜炎海”。而他们的徒子徒孙,世世代代进行着不同程度的斗争,即便是偶有几代平息,也一样会卷土重来。

合上厚厚的《太古奇志》,徐浪紧盯着自己的手掌,千头万绪不知如何作解。今天白天他以一掌之力将一个小太监打的不省人事,自己虽未有感觉,但旁边的小五子激动地哇哇大哭。

小五子虽然有了始元境,但日后若无天分,修到第二洞明境就再无进展也是可能的。世上最多的就是前两境的军中小头目。

关于这双醒炁相,小五子围着徐浪问了大半天,他也没说出个所以然来。

因为他自己都没弄明白,就好似黄粱一梦,醒而不知所以然。

当时,小五子用力摇晃着徐浪的肩膀,“浪子啊,你有‘隐元境’了!这两天到底发生了啥啊!我早就说咱们这屋,风水好,有龙相!你看你这还是双醒?知道不?从今以后你就是人上人了!直接能他妈的做仙人那种!以后谁跟咱们横?咱们二话不说,先拳头招呼上!对,拾掇拾掇,明天咱就去唐卫阙入学报到!他华章不是看不上咱吗?咱今天就给他扬眉吐气了还!别说就是打死个夏宜,就是打死俩,人家还得夸你送了一双!什么是‘千年不遇的天才’你明白吗?以前总说要当百执,现在百执对你来说就是个屁!你可知道咱们大禛‘刑军斩神十三刀’吗?我的乖乖,那可都是双醒的天生异才啊!‘斩神十三侠传’我看过好多遍,里面说的都是真的!我跟你说,想当年他们......”

小五子叙到浓时竟背起了仙侠话本,口中滔滔不绝,有如浑河之水,徐浪在一声声“千年不遇的天才”中迷失了自我......

从始元到隐元境巅峰,有红炁具像,的确是双醒。也意味着徐浪从待阉的庭奴,摇身一变成了武道天才......

徐浪虽然也很开心,从小到大寒来盼暑也求,就是希望能醒炁。那种感觉,真的不是高兴可以形容的。不仅曾经害怕的净身之惧一扫而无,就是得在宫里摸爬滚打的艰辛也荡然无存了。

人世间没有彻底的绝望,自然也不会有十全十美的开心。

作为死过一次的人,他现在内心之中有一万个为什么,却不知去何处问询。比起开心,更多的是困惑。明明自己是被人绑着沉了湖,而且沉湖之前还带走三个夏公公的走狗一起去了......结果一觉醒来发现竟是睡在了自己的床上,就跟掖庭的平日里相同。

难不成从头到尾真是一场梦......

然而从小五子那儿确定夏公公是真死了,他开始明白这不是梦。因为梦里的夏公公,总是会再活过来。

所以自己到底是怎么从湖里出来的?又是怎么走回来的?在湖里挣扎所以激发了某种未知的力量?然后自己游了上来?

夏海公公是怎么死的?不会跟自己有关系吧......

“真是离谱啊......”

一切他都完全不记得了。

不过,既然他曾放弃过活下去,如今似如重生,接下来他只想换个不一样的活法。

首先就是不去当太监。

而且还有第二个问题......

他虽然自己也知道是聚炁一掌将人击飞,可是这个炁是怎么运出来的,他作为当事人竟然没有一点记忆,也没有任何感觉。

华章所说的丹海发热,他自然也是没有的。

在牢里的时候,当时狱卒正夸赞来探望他的华章,他手把着栅栏,心中的酸楚已到了极致。但不管怎么说,他现在就跟华章一样,是实实在在的“练炁士”了。华章的“双醒”未必是假,但徐浪的“双醒”却实实在在为真。

小五子听说华章不仅没管徐浪,还跑去专门说了一番攻心的话,当即暴跳如雷。小五子说他是“喜鹊的尾巴,天天翘着,蛋还要下到别人家窝里”。

双醒,就是指炁道天赋异于常人的炁修,年少时并未如何修炼,依靠自身血脉就有隐元境巅峰之相,与两仪境只有一步之遥。

江湖之中除却七大宗门不说,倒是有几个像样的武道家族靠着无数代血脉累积下来的力量,炁像与秘法代代存续,这样每隔年轻一代的众人偶有翘楚;便会生来有炁,年少双醒。

这些家族虽不如大宗门的力量强横,但又比小宗门团结,被列为“十大高门士族”。

徐浪现在终于明白造化弄人的感觉了,明明前几天还是流囚,现在竟成了练炁士......说不定真像小五子说的那样,这屋风水好,一屋三个人全中。

不过他虽有炁,却不知如何使用,就等于有了钱但还没地方花。他现在就是想多获取一些能得到知识的途径,也不知是否能有人授业解惑......他非常想知道这些天究竟是发生了“什么”,才能使自己得到这些际遇。

然而除了那本《太古奇志》,和老页发黄的《炁典》,别说找不找得到人去问解,就连第三本能找到带字样的书本都没。即便是小五子有,那也是小说话本。

看来第一件事就是识字。

小五子为了看话本都能苦心学认字,他肯定也能。

不许要一定会写,但是至少要认识。

按理来说,他之前顶替了小五子的罪,按大禛律法属于垂髫小子互殴过失至死,原本年纪也不够十五岁,最多是流配寒州或者打回掖庭原籍做下奴的活儿。但赶上大赦天下,可能最多是去发配至外门做下等的苦力。

而此时夏公公已死,没有人再会追责他,小五子认为他应该去绣衣执事学府报到,毕竟对于兵家学府来说,醒炁本身就比高低贵贱更重要。即便是富家子弟醒了炁到那儿,也是一样的受学,练武,这对于一个人的命运来说是极大的造化。

“兵家子弟无贵贱”,这也是绣衣执内部历来盛行的一句话,如果不是这样的规制,绣衣执也不会有如今令天下诸国恐慌的战力,当年绣衣刑军十三鬼的十三个孤儿就是最好的例子。

他突然想起了小鱼官儿。

然是也,小鱼官当时不就是当着她的面儿“弄炁成风”吗?或许有些问题可以问她,说不定给她做个徒弟也行,虽然她年纪很小,但只要愿意教,徐浪的性子总是可以不耻下问的。

但根据炁典所说,男女之间差异之大,修为的方式也大相径庭。

“......只见当是时也天地昏暗,军阵中有一绣衣执武神,他催动禾刀,顿时间刀身遍体紫炁,有吞天之势,好一个‘紫炁东来’!真把那陆地仙人吓得是风云变色......”

“五子,”徐浪按住他的肩膀,想起这些年的风雨同路,他有心有意说道:“将来变成什么样我不知道,但只要我们两个感情不变就是好的。听说你为了我的事偷偷跑出宫去找华章,我记得!我替你去顶罪这事儿,咱们两个也算是同舟共济了。以前我们是三个人,但我发现华章跟咱们两个不一样......我们也不去强求他能记住你我什么。毕竟从一开始我就是自己一人,而华章曾经有过一个殷实而富贵的家境,跟你一样,都曾有父母的疼爱。但如今我们孤身一人在这世上弥留,总是要有重要的人埋在心里,对于我而言,你就是我在这世上的亲人。”

此刻万籁俱寂,小五子上唇挤到了下牙上,撇过头去,看着十几年不曾修好过的屋顶。过了半天,他转过头来,满眼泪花,说道:“浪子,你知道怎么结拜异性兄弟吗?”

徐浪哀而不伤,挤出一丝笑意说道:“我不知道你肯定知道,这事儿我以前倒是想过,不过现在想想要是咱们俩跟华章结拜,以后他肯定不牢靠,嫌贫爱富的。就咱们俩,你说吧,怎么来!”

“咱们没有香烛火案,但头顶有天,脚下有地,两株香火在心间。”小五子边说边从地砖下面掏出一个小土罐,哂笑道,“没香火不要紧,却有最重要的物事,结义酒!”

徐浪插科打诨,“你别喝完非得去找小桃子就行了,去年你生辰喝了半碗非得要去宫女寝庭你忘记了?”

小五子正容亢色,“那是什么光景,这种场合哪能!你准备一下,跟我一起念誓词!”

“好!”

小五倒了半碗酒,走到庭院中,与徐浪比肩而站,背念道:“苍穹端天,明日见悬,鄙人高五为弟,”他随之挤眉弄眼给徐浪使了个颜色。

徐浪清清嗓子,“鄙人徐浪为兄......”

小五子继续念道:“隔天地一方而不弃全义,历岁月岇长而共坚其志,嗯......”

徐浪依瓢画葫芦,“隔天地一方而不弃全义,历岁月岇长而共坚其志,嗯。”

“没有‘嗯’!”小五子提示完继续念道:“毋与名利相倾轧,不比才德而骄矜。”

“毋与名利相倾轧,不比才德而骄矜......”

“义盟金兰,神明相证,休戚与共,初心不改!”

小五子开始朝着太阳磕头,徐浪念完也跟着一起磕。两个十二三岁的小娃子就这样完成了人生第一次结拜仪式。

小五子拿起碗,豪气干云道:“兄弟齐心,金石可镂!来来来,干了碗中酒!”

“干!”

俩人共喝了半碗,这还是徐浪人生第一次喝酒......

“好了,以后你是我大哥,我是你二弟,”小五子沾沾自喜道,“就算你日后当了大将军,做了仙人,我也是你弟弟,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嘛!”

徐浪点点头,故作正色道:“那是肯定,你只要下次别调戏宫女时被人撞到给人打个半死,大哥就不用去帮你顶罪,你这辈子肯定能飞黄腾达!”

小五子笑的腰都直不起来了,徐浪一不小心坐在了地上。

头晕。

徐浪脸颊红红问道,“二弟你这是什么酒,怎么喝完了头旋起来了啊?”

小五子头枕门槛,躺着叫道:“这是呼儿酒!呼儿酒,知道不!大有来头的,在外面若是卖,那可贵着哩!哈哈哈!我从管事公公那儿偷的,哈哈,好喝吧!”

“呼儿酒?”徐浪感觉天旋地转,只想问问小五子小鱼官儿到底在哪儿。

这“呼儿酒”的意思就是,喝完了叫儿子再去打一壶来,是东黎城闻名诸国的好酒,属烈酒。在大禛属于难得的贡物,因为两国历来不通商旅。五品以下的官员想闻都是个问题,竟让他偷了半壶出来......而那负责督造南御园的高老太监本就是个醉鬼,喝懵了就打小奴,费劲苦心埋了一壶好酒,却被小五子偷偷挖了揣去。每天都酩酊大醉,哪还知道东西丢没丢。小五子与他同姓天天干爹叫着,偶尔给点银子,但又能顺回来不少吃的喝的,当真是好买卖。

徐浪此时此刻只想找枕头,恰好看见小五子枕着什么......反正睡着了。

他也枕上去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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