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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玉央宫顶的五脊六兽,徐浪的内心也变得五脊六兽起来。

连日来,这前来喂鱼之人倒是左右换了几个,有宫女有太监,唯独小鱼官儿并没有再来过。

除了闭气,他凫水之技仍是原地踏步,可行炁之法却略有小成。

进入修炼的第一法则自然就是“行炁”。凝丹海而生炁,催使炁力流动,这便是隐元境。隐元境有御炁之力,炁动则生风,掌力可到达手心之外,行炁熟稔之时,到后面甚至能使出“擒空手”之类的基础武学。

在江湖上,从来就被人人喊打的“君子堂”,钻研的就是“擒空手”这一类武学的上层门道儿。当然,“君子堂”的“君子”也都是“梁上君子”。

距离能使得出“擒空手”,徐浪还早着,只是真炁刚刚能到达掌心。

在塘中刨水时,花匠房来了几个务事的太监,徐浪屏息入水,直到他们全部离去,竟然足足憋了半刻钟。

光会闭气自然是不行,到时候进湖里又不是不出来了。

想到此处,徐浪不禁又一次扪心自问,自己到底是为什么?就那么想去看看这湖底?

一双大手在隐隐推着他思考,脑海中时时呈现的青黑色的深渊之底,当真可怕。

晚归时,他看着掖庭之外的长墙一眼望不到尽头,上面满是残破的划痕与烟熏的裂隙。阳光在地面留下狰狞而宽朔的倒影,像黑色昧火熊熊焚烧,吞噬着大地。

心忧诸事,则眼中的天地万物皆有不安。

立春之后就会有大雨。届时,他跟小五子就要先跳内水河,再游到护城河,紧接着又要跳湖。而他这只旱鸭子,还在小池塘里想着怎么能在水里浮起来。小五子前些日子曾一起来此指点过他,为了掩人耳目,他们穿着破旧的小黄门烂衣,活像两个小乞丐。可是不管怎么学,除了喝一嘴池塘水,就是被一群小胖鱼好奇围观。

为了能连日告假,小五子把能拿出来的碎银全送了高管带,这些钱足够他们二人攒两年。

小五子告假竟然先跑去私会了小桃子,好在他说没有提半句自己要越宫而逃的事情。

“放心,”小五子语调悲怆,“好男儿志在天下,怎么可能为儿女情长折腰呢?”

然而银子却是没少给她,算上拿给高管带的钱,小五子多年来的积蓄几乎一扫而空,只余下一枚五两的小元宝。

徐浪斜眼瞧着他,问道:“我说,你不会是又去找小桃子干‘那事’了吧!”

小五子把衣服往炕上一丢,信誓旦旦道:“咋可能嘛?”

然而眼睛还是出卖了他,因为小五子只要一说慌就眨眼睛。

“万一咱们俩逃不成咋办?”徐浪若有所思的问。

小五子嘿嘿一笑,“行啦!你就放心吧,咱们又没行李,要是在宫门附近被抓,就说是想跑出去玩,最多挨顿板子,去内庭石屋里坐几天。”

徐浪总是觉得小五子这一系列行为太诡异。按理说逃出宫这么大的事,以他一直以来趋利避害的鬼精性格,必然会仔细斟酌。可为何从想出来到现在,小五子就像龙骨水风车一样转个不停,甚至连一个“不”字都没说过,难道他真是为了去找湖水下面有没有神仙?

太奇怪了。

小五子告假期间办了好几样事,其中有一样就是缝了一身破烂衣服。小庭奴跟小太监春日穿的都是灰蓝色的春服,若是出了宫这套衣服必然显眼,他偷了几套宫女换旧的衣裳,缝缝补补,弄出了一套底缎发青的袍子来。

任凭小五子拿起破棍装作侠客,口中念叨着“青衫烟雨青衫客,一剑江湖一剑秋”,这袖子也仍是太长,看起来像极了小太监们口中南曲坞里唱大戏的伶人。

接下来几日,徐浪的凫水之技已经能勉强不喝塘里的水,屏息时长也能达至一刻钟。

只是那个提着绣袋的少女再也未曾来过,每次他从塘里爬出来,都心有不甘的再看一眼那个狗洞。

生老三千病,相思不可医。

当他能彻底离开此地时,那便再也不能与其邂逅。

他突然......很想带她走。

可以带她走吗?他们两个甚至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人家清白之身,就单凭自己想......

这种问题还是不要过多思考,就像小五子一样,小小年纪就想着怎么......寻欢作乐?再往下的词儿他自己也不懂。

他坐在炕前,翻开小五子那本没有送人说是“言情话本”的《我来江湖只采花》,连图带文看了十几页,满脸通红地塞了回去。

这本书不仅内容通春,就连插图都是个个有翻云覆雨之意的春图。里面有时是一名男子与诸多女子交缠,有时竟然不止一男子......而场景更是令人骇人听闻,居然不是在人多的酒肆就是在青楼正堂,引得男女围观。画中女子大多身段妖娆,面对围观之男子竟然主动解裙,狐媚勾引。怪不得小五子才十二岁就不所不通,这明明就是禁书!

是夜,徐浪做了一个梦。

场景还是一样的场景,只是这次梦中的少女竟然落纱轻解,将与自己年岁不符的风景对他全部敞开,有的如滴水蟠桃,轻轻跳摇;有的如不示之秘,只待开阖。

直到朦胧中,双唇叠覆,他竟主动索取,一心只想梨花饮海棠,剩下的只有一言难尽。

春潮生。

第二天一早,看着睡熟的小五子,徐浪满脸羞愧,急急忙忙起身换条裤子,又到院中拿桶水洗了个澡。

发生了什么他自然略懂,但他只想逃避这个问题。

幸亏今天的官道上无人,不然看到他从早晨起来就通红的脸颊定会引人注目。

到了花匠房,他与往常一样,脱下衣物藏至土坛的缝隙准备入水,但又想到每天回去还要再洗一遍贴身衣物,索性就全脱了,反正也不会撞见人。

刚准备入水时,突然听见墙的方向有声音。

当他躲在房后偷偷观察时,前方的景象让他愣住。

那个熟悉的人,熟悉的身影,拿着熟悉的东西从狗洞钻了出来。

竟然是小鱼官儿!

今天她穿的不是宫女的服饰,而是一身白色罗裙。待她从地上起身时,拍打身上的尘泥,徐浪见状连忙把头缩了回来。

偏偏是在此时,偏偏是在那个梦境之后。

他不知该如何面对眼前的佳人。

少女的玉肌胜雪,发如黑瀑,虽年未及笄,但比起上次的衣饰不同,已能看出有成熟体态,只是侧颜就已极美,容貌神情却满是清冷孤傲。她那双眸子亦有如万年未曾融化过的玄冰,和初见时相同,只是睁开一半儿,仿佛对世上的一切都不关心。

小鱼官儿无意识地朝左边看了一眼,便行至几步前的鱼塘。

躲在房后的徐浪十分心虚,只想快点把衣服穿上,但因过于迷乱,拿起衣服的时候竟然碰倒了空坛。

听闻响动,池塘边的少女有了警觉,她娇声质问道:“谁在那儿?”

徐浪像被点了穴,光着身子一动不敢动,脑袋像空了一样,又慌又急。想起,在梦里与对方邂逅......然而那梦境太过于下流,内容大多不可描述。

惭愧攒身,他极力不去回想那亵渎的梦景,可她的身影却一直频频出现在脑海里。

都说梦是反的,看来当真如此。

此刻正是他自己一丝不挂。

万一她走过来,看到自己衣无遮拦,那事情就会变得很麻烦。

果不其然,事情还是朝着麻烦的方向发展了。

少女探过身来,撩起头发弯腰,发现了屋檐之下的徐浪。

“是你?”

徐浪人已傻,不知如何作答,“是......我?”

“啊?你,你......”小鱼官儿白皙的脸颊瞬时涨红,连忙捂住眼睛,“你,你龌龊!你为何又,又衣不蔽体?”

“我,我......”慌神之中,徐浪竟站起身来。

“别!”少女羞赧万状,轻声低吟,挡脸侧过头,“你......太无礼了!”

她养在深宫之中多年,除了之前那次徐浪的劣行,何曾会见过男子的裸体......即便是适龄的男孩儿也未曾有过几次照面。

一个娇生惯养的贵女,如此失态简直前所未有。她只感觉天旋地转,愕从惊来。本来以她的身手只需出手几招,就能将眼前之人制服,可这会儿她近乎失智。

她咬住嘴唇,侧头切齿道:“下作!你怎能如此三番两次的欺负我!”

“不是的,不是的,你误会我了!”为了解释,徐浪原本挡住下腰的双手竟然伸了出来摇摆。

见他挥舞双手,少女的目光自然而然带过来。

空气仿佛凝结,徐浪双腿之间也被一览全景。

小鱼官儿震惊之余,目光竟忘记挪腾,脸已红得像熟透的桃子。这般光景她哪曾见得,只见她呼吸急促,踱步后退了竟险些掉入塘中,徐浪鬼使神差地竟然健步飞身出想去拉她的手。

“登徒子!”见他扑来,少女凛起眸子,终于积羞成怒,一掌袭来正朝他的肩头。

这算是徐浪第一次与习武之人交手,却从未想过会是她。如飞燕回翔,他自然而然地侧身腾越三尺,向后退去。

她看似纤弱秀丽,但掌风却很凌厉,又出这一掌,掌心竟隐隐现有炁流,若是击中他断会受伤。而这次徐浪似乎自知难避,只能后退至墙的另一侧,看她再追将过来,听到外面有脚步声。

徐浪慌慌张张地将一指竖起在面前,“有,有人!嘘!”

她持掌一愣。

要说怕人,那她自然是更怕被人撞到......尤其是此时正跟一个赤身裸体男子共处一境,只怕清白有损,只得暂时收手。可出掌非轻,即使是卸力她的身体也微朝前荡,脚绊到了墙角儿,竟直直扑到了徐浪怀里。

咚。

徐浪能感觉到她头发隐隐有香气,幽怡深绵,似有热息与他肌肤相近,导致整个人双腿发飘。高不可攀的少女额头贴在他的胸膛上,让他瞬间彻底回到了昨夜那个不可说之梦境。

少女娇嫩的前颅肌凝,低头撞上男子结实的胸口时,她的目光自然而然也撞到下方。

潮水拍打在岩岸上,浪花顿时纷飞炸裂。

春潮欲登涌,梨枝几探头。

啪!

墙外结队而行的小太监们似乎听到了一声闷响,但却不知是从何处传来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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