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惀家
赵加护问道:“要不要派人在魏老三的店铺周围埋伏下来,把这个丧天良的直娘贼抓了。”
徐惀道:“再忍忍,再忍忍;现在还不行,如果抓了他后面的线索断了,咱们就前功尽弃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
阿良问道:“这个人上次来不是带着面具,又是晚上吗?魏老三也不认识他,此人更不会告诉魏老三他具体住处;若是不抓他,我们如何得知他是谁,住在什么地方,制作这些令人恶心之物要做什么?“
徐惀装模做样地掐掐手指,故作高深地说道;“山人自有妙计,尔等敬候佳音便是。“
天色渐渐暗下来,左右街使、武侯开始上街清人,高声吆喝着无事不要在街上停留,早点回家。
金吾卫也开始在街上列队,准备宵禁后沿街巡逻。
街面上顿时嘈杂起来,行人纷纷加快回家的脚步。
承天门鼓声起,随之街鼓也跟着敲响,四百搥讫城门关闭;又六百搥讫,坊市大门关闭,行人禁止在街上行走。
如果有人在关闭坊门之前没有赶回来——只要不是有紧急政务、婚丧、疾病——就属于犯夜;对于犯夜者,笞刑二十。
如果是武侯、坊门军士、街使故意为难人,该放行的不放行,不该放行放行,要是被上官知道要笞刑三十。
同样,要是有盗贼、夜行者经过而巡夜的武侯、金吾卫、街使没发现,则要笞刑五十。
长寿坊魏老三店铺
负责坊内治安的左右巡使还没开始巡逻。
此时一个身披黑色斗篷、脸上带有面具、手里拎着食盒的人敲响魏老三店铺的门。
敲门的声音急促而轻快,哒哒哒,哒哒哒——。
魏老三打开门,看到眼前带着面具的人后低声说道;“哎呦,您可算来了,赶快进来,赶快进来!“说完,闪身让人进门,又探头向外看了看;当看到路上安静无人时,这才放心的关上铺门。
领着面具人来到放尸体的房间,魏老三端着蜡烛让面具人看清尸体,然后殷勤地问道;“这是早上的时候武侯在城外漕河边上发现的,当时穿的破破烂烂,身上脸上都是泥,一点样子都没有。
可能是突发什么病死的,小娘子的年龄仵作讲在十五六左右;估计一直吃不好喝不好,身体才显得偏瘦小一些;您看看如何?还能用吗?“
面具人捏了捏尸体的皮肤,靠近一些闻了闻,问道:“你是用皂荚清洗的?”
魏老三闻听抱怨道:“哎呀,您是贵人,自然可以用澡豆、潘这样的珍贵之物沐浴;我这等人一来用不起,二来买来也会让人怀疑不是,故此也只能用皂角来清洗了。“
面具人鼻子重重哼了一声。
见面具人没有再说什么,魏老三谄笑道:“您看还能用吗?“
面具人道:“勉强用吧!“
魏老三闻听高兴地说道:“好,好,好;能用就好!能用就好!“
面具人从怀中掏出一个承露囊扔给魏老三。
魏老三凌空一把接住,用手握了握,顿时满脸笑意。
面具人从食盒里拿出一个小葫芦,魏老三一看连声说道;“我懂,我懂!桌子上还有蜡烛,您需要的时候可以自己取用。“
面具人打开葫芦,把里面的液体倒进碗里。
魏老三二话没说,端起碗来一饮而尽,放下碗躺在床榻上,很快鼾声响起。
面具人在屋里等了一会儿,这才转身重新回到存放尸体的房间;在屋内多加了几根蜡烛,顿时屋里比原来明亮了很多。
面具人掀掉尸体身上的麻布,清理掉周围的冰块,让尸体在正常的温度下待一段时间,这样可以让皮肤的温度与空气的温度接近,帮助恢复一部分皮肤弹性,这样才更方便剥离。
摘掉面具,把衣袖拢到肘上用带子缠起来束紧,面具人从食盒中拿出一个细长条的盒子,打开后里面是一把砭镰,镰尖而薄,小而利,在烛光下闪闪发光。
面具人用左手按了按尸体腹部的皮肤,又用手指背试了试温度;大拇指、食指、中指三指握镰,小手指支撑在皮肤上。
砭镰镰尖轻轻切入左侧肋骨皮肤,以剑突为中间点,手向右微微用力,一直划到右侧肋下的位置;左右肋部向下割到髋骨上端;再从左侧髋骨切至右侧髋骨收刀的位置;至此,取材的区域确定下来。
面具人用镰尖挑起皮肤的一角,左手用木镊子轻轻夹住,再用镰尖慢慢剥离皮肤。
高手果然是高手,砭镰握在面具人手中如同多了一只手,皮肤随着镰刃的切割,均匀地从身体上被分离出来。
这是细致活,稍有不慎就会破坏皮肤,需要精神和体力极大的支出;期间面具人几次起身擦汗,转动身体缓解腰部疲劳。
取完一块皮肤就拿出一个装有油脂的盒子,把皮肤浸泡到里面保持韧性。
临近五更时分,终于取完了腹部、大腿、背部的皮肤,等把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好后,面具人长出一口气,身体摇摇欲坠,整个人好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来不及休息,面具人强忍着疲劳,又从食盒里拿出一个人脸大小的铜盒,轻轻打开按扣,可以看见在里面的油脂里浸泡着一张面具。
从食盒的下部掏出一叠柔软的面纸,把泡在油脂里的面具用镊子夹出来放到面纸上把油脂吸干。
又拿出一个小铜葫芦,把葫芦的底部在蜡烛上不停的烘烤,等摇晃着有了水动的声音后拔开葫芦的塞子把里面的液体倒在手心,双手搓开手心里的液体,均匀地拍打在脸上;再把刚才的面具贴在脸上仔细按实。
再从一个小盒子里用镊子夹起两片眉毛,涂抹上一些刚才的液体,照着铜镜贴在眉骨位置。
重新套上一件土黄色的圆领袍,带上幞头,把斗篷叠放在食盒的最下面。
一切收拾妥当,面具人最后检查了一下面容和着装,收起铜镜,把扯掉的麻布盖回到尸体上;熄灭蜡烛,支开窗户。
面具人坐在椅子上等着承天门的鼓声。
五更三点,承天门的鼓声响起,面具人拎起食盒走出屋外,隔着铺门听了听外面的声音,悄悄打开铺门闪身来到铺外。
天色还有些暗,稍微远些就无法看清楚人的面貌。
面具人关上魏老三店铺的门,转身朝坊门走去。
徐惀家
往日朝食,徐惀会像饿死鬼一样吃的狼吞虎咽。
今日完全没有了往日的样子,徐惀一脸憔悴,眼睛红肿;虽然吃饭的速度很快,但明显看出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阿良自然知道徐惀心中所想,说道;“先别考虑太多,昨天一晚上我都听到你在床榻上翻来覆去的;昨天你不是说已经有把握了吗!吃完饭去看看,听听消息。”
徐惀西快速把饭吃完,点点头说道:“我知道,道理我也懂,就是心里着急,唯恐出现什么差池。”
徐惀出门在一个僻静的地方找了棵大树,站在树荫下无聊地看着匆匆的路人。
突然,头顶上有个声音传来:“昨晚那个家伙在魏老三的店内呆了一个晚上;人来的时候是带着面具,身上披着斗篷,加上天色已晚,看不清什么样子。
走的时候这家伙改变了装束,当时天色微明,隐约可以看出穿的是一件土黄色的圆领袍,腰上黑色皮带;幞头巾,浓眉,面黄略长,鼻挺略勾,方口无须;身高五尺五寸左右,身体瘦长;走和来时一样,都拎着一个食盒,黑漆红边,食盒里都装有什么不得而知。
徐惀从挎包中拿出纸笔,根据灰衣人的描述,一个从魏老三店铺出来的男子形象出现在纸上。
徐惀把纸抻起来,问道:“怎么样?“
灰衣人说道:“他的眼睛很亮,其他的都很对。“
徐惀点点头,在画中人的眼睛是轻轻动了几笔,顿时感觉这个人精神了很多。
衣人道:“对,就是这个样子。“
徐惀收起笔墨,说道:“太感谢您了;有空可以监视他,千万别惊了,宁丢勿惊。“
头顶再没有声音传来,徐惀仰头观看,除了浓密的树叶外,什么都看不到。
魏老三店铺
徐惀对魏老三说道:“怎么样?你这边没出什么问题吧。“
魏老三嘻嘻笑道:“那怎么可能呢!都熟悉了,知道说什么做什么。”
徐惀道:“这次和上次来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吗?”
魏老三咂摸着嘴嘟囔着:“有什么不一样?有什么不一样。”
魏老三想了想说道:“没什么特别不一样的,要非说哪儿不一样,就是这次对货要求没那么高了,给的钱多了点。”
徐惀扬了扬眉,问道:“仔细说说。”
魏老三道:“也没什么好说的,只是我的猜测啊;上次说死亡不能超过三个时辰,这个小娘子死亡时间明显超过三个时辰了;上次的尸体比这个小娘子要大一些,那人剥的皮肤面积不大,这次这个小娘子剥的反而比上次的那个还要大。
另外,上次给钱只给了三铤金子,这次多给了一铤;就这么多。“
徐惀道:“小娘子的尸体还在吗?”
魏老三道:“一晚上没有放冰,早上我闻着味道不好了,就早早地埋了;你到的时候我刚回来。”
徐惀道:“把给你的金子拿过来我看看。”
魏老三以为徐惀要拿他的金子,磨磨蹭蹭的不想去。
徐惀道:“我只是看看,不会要你的。”
魏老三听到徐惀说的肯定真切,连忙答应道:“欸,欸,我这就去拿,我这就去拿。”
稍后,魏老三把面具人给他的承露袋拿来递给徐惀。
徐惀接过承露袋仔细看了看,问道:“这个样子不像咱们长安人用的吧。”
魏老三道;“皮子就是普通的绵羊皮,样式我也是第一次见。”
徐惀从袋子里把金子倒出来,金子没什么特殊的,四块猫眼大小的金子。
徐惀拿出纸笔,把承露袋的样子画在纸上,顺便对魏老三说道;“承露袋不要用了,也别扔了,先收好!
另外,如果有人问我来你这里做什么,你就说来人问七月中盂兰盆节给先人上坟要准备些什么;如果有人问你要准备什么,你就据实说;如果问我还问了什么,你就说没有了;然后把这个人长相记住了告诉我也行,告诉赵县尉也行。
能不多讲话就不多讲话,记住了吗?“
魏老三闻听频频点头。